第76章 加布里埃尔

　　灰烬之塔的图书馆第三层，静得只剩下书页翻动和远处塔灵巡视时微弱的能量嗡鸣。维洛克站在书架前，目光扫过三本被柔和魔法光晕笼罩的厚皮典籍。

　　《三级学徒晋升关键解析》，80积分。

　　《冥想符文高阶构筑精要》，70积分。

　　《世界祝福期间精神锚定法初探》，100积分。

　　三本书加起来250积分。他几乎能感觉到口袋里那张存有800积分的水晶卡在发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卡片的边缘，冰冷的触感让他迅速做出了决定。

　　晋升三级学徒是他当前最优先的目标，任何可能增加成功几率的投入都值得。他伸手，将三本书都取了下来。

　　当积分卡按在借阅法阵上，数字从800跳至550时，维洛克深深吸了一口气。知识的代价，从未如此具体。

　　离开图书馆，他转向炼金工坊的公共兑换区。这里的空气混杂着草药清香、金属锈蚀和某种能量过载的焦糊味。学徒们挤在各个柜台前，声音嘈杂。

　　清泉系列标准精神力恢复药剂。维洛克对柜台后那个面带倦容的学徒说道。

　　三十积分，或者七十块魔石。学徒头也不抬地报价。

　　维洛克快速心算。按照1积分约等于2魔石的黑市汇率，用魔石支付更划算。用魔石支付。他取出七十块标准魔石推过去。

　　就在他收起药剂准备离开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意外在身边响起：维洛克？

　　他转头，看到奥莉薇娅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几卷羊皮纸。她看起来清瘦了些，眼神里的聪慧依旧，但似乎沉淀了几分稳重。

　　奥莉薇娅。维洛克点头致意。

　　她的目光扫过维洛克手中新兑换的药剂和那几本厚厚的典籍，立刻明白了他的动向。你要准备晋升三级了？她走近几步，声音压低，这些基础药剂……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从导师实验室的渠道帮你申请内部配额，价格能便宜不少。

　　维洛克沉默了一瞬。资源的每一分节省都至关重要。谢谢。他接受了这份基于过往合作关系的善意。

　　然而，这份顺利被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

　　呵，看来哨塔的苦寒，也没能冻掉某些人攀附的心思。

　　阿拉斯塔·克罗夫特带着两个跟班，恰到好处地堵在了离开的路上。他衣着依旧光鲜，但维洛克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和能量波动中隐含的虚浮——那是晋升失败留下的痕迹。

　　阿拉斯塔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在奥莉薇娅和维洛克之间来回扫视，最后死死钉在维洛克身上，尤其在他左眼周围那些细微的、非自然的纹路上停留了片刻。

　　奥莉薇娅脸色一沉：阿拉斯塔！

　　阿拉斯塔嗤笑一声，无视了她，继续盯着维洛克：怎么，一回来就忙着找靠山？还以为你去哨塔能有点出息，看来是我想多了。

　　维洛克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阿拉斯塔，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深潭，让开。没有解释，没有反驳，只有最简单直接的命令式语气。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回应都更刺痛阿拉斯塔的自尊。他的脸颊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拳头骤然握紧，周身隐约有躁动的火元素气息一闪而逝。

　　但他似乎强行压下了冲动，最终只是侧身让开狭窄的通道，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话语：我们走着瞧。眼神阴鸷得仿佛要将维洛克的背影洞穿。

　　走出炼金工坊，奥莉薇娅担忧地看了维洛克一眼：维洛克，小心些。阿拉斯塔他……自从晋升失败后，变得更加偏激，可能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

　　她犹豫了一下，你朋友，加布里埃尔好像不是很好……

　　加布里埃尔？维洛克停下脚步，他回来了？他现在在哪？ 加布里埃尔，那个曾经性格张扬如火，在学徒初期多次维护过他的伙伴，他记忆库中标记为“信任与友谊”的存在。

　　奥莉薇娅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清晰的不忍：他……情况很不好。他自己住在学徒聚居区边缘的一间旧屋里。我带你过去。

　　他们穿过学院错综复杂的小径，越走越偏僻，最终在一排看起来年久失修的石屋前停下。奥莉薇娅指了指其中一扇斑驳的木门：就是这里了。我……我就不进去了。她似乎不忍心再看一次里面的情形。

　　维洛克点了点头，独自上前，敲响了木门。

　　过了一会儿，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缓缓打开一条缝隙。一张脸出现在门后。

　　维洛克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是加布里埃尔，但几乎已经认不出来了。

　　曾经飞扬的金发变得干枯灰白，稀疏地贴在头皮上。那张总是带着自信笑容的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皮肤松弛地耷拉着，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

　　他的腰背佝偻着，整个人缩在一件过于宽大的旧袍子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唯一还能看出点昔日影子的，是那双深陷的眼窝中，依旧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加布里埃尔”的桀骜光芒。

　　他浑浊的眼睛费力地聚焦，看了维洛克好几秒，干裂的嘴唇才动了动，发出沙哑得如同磨砂纸摩擦的声音：……维洛克？真……真是你？

　　是我。维洛克走进屋内。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生命正在缓慢流逝的衰败气息。陈设极其简单，几乎称得上家徒四壁。

　　加布里埃尔缓缓挪到一张旧椅子旁，吃力地坐下，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无比艰难，仿佛这具身体已经不堪重负。没想到……你小子，还活着……从哨塔那种鬼地方……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我这副样子，让你见笑了。他试图扯出一个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但脸上的肌肉只是无力地牵动了一下，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痛苦的抽搐。

　　发生了什么事？维洛克直接问道，目光平静地扫过加布里埃尔衰老的躯体。情感滤网让他无法感受到悲伤，但他的逻辑核心在高速分析着眼前这极具冲击力的信息——这是生命力被某种力量急速榨干后留下的残骸。

　　什么事？加布里埃尔发出一串干涩、断断续续的笑声，听得人心里发毛，为了……活下去呗。他抬起一只布满老年斑、不停颤抖的手，那次……探险，中了‘枯萎藤’的毒……学院炼金师说……没救了。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望向虚空，仿佛又看到了当时的绝望。我不甘心……找到了一个老怪物……他说，他有办法……用他的‘生命汲取共生术’，把他实验体里多余的生命力……暂时分给我，吊住命……

　　代价。维洛克陈述道。

　　代价？加布里埃尔看向他，眼神里是看透一切的麻木和一丝嘲讽，代价就是……这样。他指了指自己枯槁的身体，他救活了我……但那个法术……抽干了我未来几十年的生命力。我现在……就是个被提前耗尽的空壳子。自由？呵……是啊，我很自由，一个等着慢慢老死、连冥想都凝聚不起精神力的……自由人。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加布里埃尔粗重而费力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加布里埃尔才再次开口，声音更加微弱：你呢？看样子……混得不错？

　　正在准备晋升三级学徒。维洛克回答。

　　三级……好啊……加布里埃尔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那点残存的光芒微微闪烁，替我……走下去，维洛克。走到……我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去。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在流失。

　　维洛克站在原地，看着昔日那个张扬自信、声称要一起探索巫师之路尽头的伙伴，如今如同一盏即将油尽灯枯的残烛，在绝望和衰老中缓慢等待终结。

　　冰冷的逻辑告诉他，这是加布里埃尔自己选择的路，为了“生存”而付出的代价。

　　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他绝对理性的思维深处，记录下了这一刻——关于巫师世界的残酷，关于选择的重量，关于命运的不可预测。

　　我会的。他平静地说，然后留下几瓶对加布里埃尔当前状态或许有点用的基础滋养药剂，转身离开了这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小屋。

　　外面的阳光依旧，学院的喧嚣隐约传来。维洛克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步伐稳定。加布里埃尔的结局，像一记冰冷的警钟，敲打在他心头。它没有激起情感的波澜，却让他对“力量”与“生存”的理解，变得更加冷酷和绝对。

　　回到宿舍，他挂上“闭关中”的牌子，仔细加固了警戒巫阵。他将三本厚重的典籍和那些用精打细算换来的药剂在面前摆好。

　　然后，他闭上双眼，排除所有杂念——积分消耗的痛感、阿拉斯塔阴鸷的眼神、加布里埃尔枯槁的面容——全部被压制、隔离。

　　识海中，第28个冥想符文的复杂结构开始清晰地浮现。他带着更系统的知识，更坚定的决心，以及一份对巫师之路更加清醒、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认知，踏上了最后的冲刺。通往三级学徒的道路，每一步都铭刻着现实的代价，而他，别无选择，只能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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