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抵达

　　铁岩谷的入口更像一道巨大的伤疤，横亘在赭红色的山体上。当学院的蜥蜴运输车停下，维洛克和奥莉薇娅踏下车厢时，一股混合着硫磺、金属腥气和某种隐约霉烂味道的热风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谷口的哨塔下，几个穿着脏污皮甲的守卫原本歪靠着打盹，但在看清来者身上象征巫师学徒的袍服时，他们像被鞭子抽到一样猛地弹起身。

　　脸上所有的懒散瞬间被一种深入骨髓的敬畏和紧张取代。为首的队长，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几乎是弓着腰小跑过来。

　　“巫师大人！”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发紧，目光死死盯着地面，不敢与他们对视，“欢迎…欢迎来到铁岩谷。哈…哈里斯管事正在等候，请允许我带路。”

　　他身后的守卫们也纷纷低下头，姿态谦卑得近乎卑微，仿佛面对的是某种不可抗拒的自然之力，而非两个年轻人。

　　维洛克只是微微颔首，这种因力量鸿沟而产生的敬畏，他早已习惯。奥莉薇娅则轻轻吸了口那污浊的空气，她能感到这敬畏之下，涌动着一股更深沉的不安。

　　在守卫队长的引导下，他们走向谷地中央那栋还算完整的石质建筑——管理所。

　　沿途，原本在窝棚间蹒跚行走或蹲在路边的矿工和他们的家人，如同潮水般迅速退避。

　　人们要么飞快地躲进昏暗的棚屋，要么深深低下头，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有母亲死死捂住孩子的嘴，将压抑的呜咽扼杀在喉咙里。一种混合着恐惧和紧张的寂静，在他们经过的路上弥漫开来。

　　管理所门口，哈里斯管事已经等在那里。这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他最好的、但依旧显得半旧的丝绸外套，脸上堆满了过于用力的笑容，试图显得热情，但那不断擦拭额角汗水的手帕，和眼神深处难以完全掩盖的惊慌，出卖了他。

　　“两位使者！欢迎，欢迎你们！”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洪亮，试图掩盖不安，“铁岩谷条件简陋，有什么需要，请一定告诉我，哈里斯一定尽力满足！”他躬身将他们请进会客室，送上相对干净的饮水和食物。

　　奥莉薇娅没有动那些东西，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开门见山：“哈里斯管事，我们受学院委派，来了解铁岩谷的情况，并寻找改善的方法。关于最近的产量问题，以及…这里遇到的困难，希望你能提供准确的信息。”

　　哈里斯脸上的笑容瞬间像是石膏一样裂开，汗水更多了。他搓着手，语气变得更加小心翼翼，甚至带上了点哀求的意味：“尊贵的使者，您知道…这矿，开采了这么多年，好挖的早就没了。现在都是又深又危险的矿层。那些矿工…唉，又蠢又懒，不肯卖力。产量上不去，我也没办法啊！”

　　他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客观困难，对自己管理的责任和任何具体的“问题”避而不谈。

　　维洛克沉默地听着，【衰败视觉】下，哈里斯身上的能量场像一团乱麻，充满了恐惧、推诿和隐瞒的杂波。他的话，可信度极低。

　　“我们需要近三年的生产记录，详细的人员名单，以及所有事故和异常事件的报告。”维洛克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哈里斯管事明显地哆嗦了一下，脸色发白。“记录…记录都在仓库里，乱得很，需要时间整理…名单也总是变来变去…”他结结巴巴地试图拖延。

　　“明天早上。”维洛克打断他，没有留下任何商量余地，“我们要看到。”

　　哈里斯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只能连连点头：“是，是！明天早上！一定准备好！”

　　离开管理所，走在肮脏的谷地道路上，周围的人群依旧像躲避瘟疫一样避开他们。

　　奥莉薇娅尝试将一小包干净的肉干递给一个蜷缩在破棚屋外的老矿工，那老人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恐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仿佛她递过去的是致命的毒药。

　　“他们害怕我们，”奥莉薇娅收回手，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涩意，“不只是敬畏…更像是把我们当成了灾难本身。”

　　维洛克的目光扫过那些低矮的窝棚，注意到一些矿工手臂和脖颈上不正常的暗色斑点，以及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清晰的、混合着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这气味，在靠近矿洞和某些窝棚区时尤其浓烈。

　　“恐惧来源于未知，或者已知的痛苦。”维洛克冷静地分析，“他们的反应就是线索。管理者在隐瞒，工人在恐惧。问题的核心，很可能被故意藏起来了。”

　　傍晚，他们来到一片靠近山脚的废弃矿渣堆。这里的气味几乎凝成实质。维洛克蹲下身，无视远处几个偷看又慌忙躲起来的身影。他捻起一点暗红色的矿渣，【衰败视觉】深入微观。

　　不只是惰性能量和金属残留…他“看”到了——一些极其微小、附着在矿渣颗粒上、散发着微弱生命与腐朽混合波动的…真菌孢子结构。

　　问题，不只是人力或管理那么简单。

　　他站起身，望向那如同深渊巨口般的矿洞。黑暗深处，似乎不仅仅蕴藏着矿石，还潜藏着吞噬生命的东西。

　　“麻烦在更深的地方。”维洛克的声音在带着硫磺味的风中传来，“不光是人的问题。”

　　奥莉薇娅站在他身边，看着这片被烟尘、贫穷和厚重恐惧笼罩的土地。她那经过现实打磨的理想，在这里撞上了一堵由谎言和某种更阴暗之物砌成的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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