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任务结束

　　铁岩谷深处的矿道，像一条濒死巨兽的肠道，黑暗、潮湿，弥漫着菌类腐败后残留的淡淡甜腥气。

　　维洛克独自行走其间，脚步落在积水的洼地里，发出空洞的回响。

　　近处，他左眼的珍珠灰色螺旋纹路在昏暗中泛着微光。岩壁上，原本如同搏动血管般的赤红色菌毯已被清除，但在他的【衰败视觉】中，仍能看到一些区域残留着极其微弱的能量痕迹。

　　他抬起右手，指尖掠过粗糙的岩壁，灰色的寂灭能量如同拥有自主意识一般，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将最后那些残迹也彻底抹除，化作簌簌落下的、毫无生机的灰白尘埃。

　　矿道拐角，阴影猛地蠕动。一个几乎完全与岩壁融合的“孵化体”挣脱出来，它半边脸还保留着矿工的轮廓，另外半边却已膨胀成巨大的、布满孔洞的真菌伞盖，几条由硬化菌丝构成的、类似肢体的东西带着破风声砸向维洛克。

　　维洛克没有后退。他左手向前虚按，一面半透明的、边缘微微扭曲的【寂灭壁垒】瞬间成型。菌丝肢体砸在壁垒上，接触点立刻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崩解。

　　与此同时，他右手五指微张，向前一抓。一只由纯粹寂灭能量构成的、轮廓模糊的灰色巨爪——【寂灭之爪】——凭空出现，猛地攥住了那孵化体及其后方岩壁上连接着的、水缸大小的真菌母体。

　　没有爆炸，没有闪光。只有一种类似冰块投入强酸的、加速版的消融声。

　　母体、孵化体，连同那片岩壁，在几秒钟内被抹去，只在地面留下一片颜色深暗、光滑得异乎寻常的凹坑。

　　生物本能意识的微弱反抗，在维洛克的寂灭能量下，并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

　　“第十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维洛克低声自语，声音在死寂的矿道里被迅速吸收。

　　他从怀里掏出皮质笔记本和炭笔，就着壁垒消散前最后一点微光，精准地划掉一个标记。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能量读数、净化区域和魔石消耗估算。

　　当他清理到一处因矿车脱轨而形成的、格外隐蔽的角落时，【衰败视觉】捕捉到了一簇异常。

　　它比其他真菌更细小，颜色是近乎墨色的暗红，其核心的能量活跃度远超同类，像一颗微弱但顽强的心脏在跳动。

　　更值得注意的是，在寂灭能量场边缘，它甚至表现出了一丝微弱的“适应性挣扎”，菌丝顶端试图改变生长方向以避开侵蚀。

　　维洛克蹲下身，从腰间的工具包里取出一把铭刻着隔离符文的特制金属镊子，和一个同样内壁刻满符文的水晶盒。

　　他的动作缓慢而稳定，小心翼翼地连同一小块附着其上的矿石样本一起取下，精准地放入盒中，“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合拢，内壁的符文亮起微光，将样本彻底封印。

　　“有趣的生存欲望。”他低声评论，将水晶盒放入行囊最内侧的隔层。这是一个值得投入时间的研究对象。

　　铁岩谷地表，临时搭建的隔离医疗区。

　　铁岩群山的黑色剪影在灰白色的天空下沉默矗立，带着亘古的冰冷。

　　几顶灰扑扑的帐篷散布着，空气中混杂着草药苦涩的气味、消毒药水的刺鼻味，以及难以掩盖的、伤病特有的颓败气息。压抑的咳嗽声和偶尔的呻吟从帐篷里断续传出。

　　诊疗帐篷内，奥莉薇娅正将泛着柔和绿光的手指按在一位老矿工布满皱纹的额头上。

　　汗珠浸湿了她鬓角的亚麻色发丝，黏在皮肤上。她的学徒袍袖口，新绣上的几道象征生命与净化的自然符文，在施法时隐隐流动着微光。

　　“肺部的菌丝活性已经清除，被侵蚀的神经也在缓慢恢复。”她收回手，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但语调尽量平稳，“接下来需要静养，至少一个月不能下矿，避免剧烈活动和情绪波动。”

　　老矿工浑浊的眼睛里涌出泪水，声音沙哑带着哽咽：“谢…谢谢您，巫师大人…我以为，我会变得和下面那些人一样…变成怪物…”

　　奥莉薇娅勉笑了笑，转向正在帐篷一角、借着水晶灯冷光记录数据的维洛克：“所有轻度和中度感染者，急性感染症状都已解除。但至少有五人留下了永久性的肺部损伤或神经麻痹后遗症，无法再从事重体力劳动。”

　　维洛克头也没抬，炭笔在纸面上划出稳定的沙沙声：“你的‘自然共鸣’天赋对修复精神污染和驱散残余孢子效果显着。现有数据表明，你的介入将这批感染者的整体存活率提升了约百分之三十七点四，并降低了后续管理成本。这是有效的资源投入。”

　　他的话语平静得像在陈述一项物理定律。奥莉薇娅早已习惯，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继续低头整理手边的药草。她知道，这已是他基于逻辑所能给出的最高评价。

　　然而，并非所有努力都能换来生机。几周后的一个傍晚，一名病情反复的中度感染者在高热和剧烈痉挛后，瞳孔彻底涣散。

　　奥莉薇娅站在病床前，沉默地看着。

　　维洛克的身影及时出现在帐篷口。他没有说话，快步上前，灰色的能量流掠过尸体表面，将那刚刚开始萌发的菌斑连同死亡一起彻底净化。床铺也被同样处理。

　　“个体差异性导致的治疗失败。已记录，可用于优化后续风险评估模型。”他收起能量，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死亡本身，也是评估‘净化-救治’方案边界的重要数据。”

　　奥莉薇娅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她声音很低，但清晰，“但我需要记住这种感觉。这能提醒我，为什么必须变得更强，才能在下次划定边界时，争取到更多的空间。”

　　矿区原本属于管理者哈里斯的那间石头办公室，现在临时被维洛克用作指挥所。哈里斯本人则垂着手，恭敬又惶恐地站在一旁。

　　维洛克将几张写满条款和流程图的羊皮纸推到哈里斯面前。“污染根源已清除，但风险依然存在。这是新的矿区管理制度。”

　　他指着第一张纸：“分级预警与汇报制度。设立三个警戒级别。发现任何异常矿物、工人出现不明咳嗽或皮疹，必须立刻上报，延误不报者，后果自负。”他的指尖在“后果”二字上轻轻敲了敲，哈里斯脖子一缩。

　　“新的分配与奖惩方案。”维洛克指向第二张纸，“产出与安全挂钩。整个矿区，只要一个月内无任何异常报告，所有人当月积分奖励上浮百分之十。出现隐瞒或重大疏漏，全员扣罚。让他们互相监督。”

　　接着是第三张：“工作与健康监测流程。实行‘工作九天，休息一天’的轮休制，以及每半年一次的体检制度。设立专门的检查员，每天下矿前和收工后对工人进行基础检查。所有数据，每月汇总，直接提交给灰烬之塔事务处备份。”

　　奥莉薇娅补充道，她的关注点更具体：“检查员需要接受基础的病理学培训，能够识别早期感染症状。我会留下一份《常见异常体征识别手册》和图鉴。另外，那些因后遗症无法下矿的人，矿区安排他们从事地表工作，保障基本生存。这是维持劳动力再生产和社区稳定的必要措施。”

　　维洛克对此未置可否。在他眼中，这只是优化系统、防止问题再次发生从而浪费更多资源的管控措施。

　　哈里斯看着那一条条清晰却严厉的制度，额头冒汗，但不敢有任何异议：“明白了，大人！一定严格按照您制定的制度执行！”

　　数月时间在开采机械的轰鸣和新制度的磨合中流逝。铁岩谷的矿渣产量逐渐稳定。在新的奖惩制度下，工人们互相监督，汇报任何微小的异常成了习惯。

　　检查员手持图鉴，认真比对。虽然气氛比以往紧张，但矿井下再也没有出现那令人恐惧的红色菌斑，工人们的脸上也渐渐恢复了些许生气。

　　那些痊愈的矿工，对两位风格迥异的巫师学徒怀着复杂的感情。他们畏惧维洛克那带来绝对终结的灰白之手和冰冷无情的制度；同时，他们也由衷感激奥莉薇娅赋予的第二次生命和争取到的生存空间。

　　深秋的寒意已被初春的料峭取代。铁岩谷谷口，任务结束的维洛克和奥莉薇娅准备启程返回灰烬之塔。

　　维洛克依旧是那身灰色学徒袍，但左半身衣衫下，那些灰色的符文纹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清晰深刻了些。他左眼的螺旋纹路在自然光下，呈现出一种非玉非石的怪异光泽。周身的气息更加凝练，也更加危险，像是一柄完全收入鞘中，却依旧由内而外散发着寒意的利刃。

　　奥莉薇娅的面容清减了几分，但那双眼睛却更加明亮、锐利，仿佛经过磨砺的宝石。她袖口的自然符文似乎与她的联系更加紧密，当她不经意间抬手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时，指尖会无意识地萦绕上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淡绿色光华。

　　奥莉薇娅最后望了一眼那片开始缓慢恢复生机的山谷，轻声道：“我们做了我们能做的一切。虽然…距离完美还很遥远。”

　　维洛克正最后一次检查行囊，确保那个封印着奇异真菌的水晶盒安稳地躺在内侧。他头也不抬地回答：“我们建立了在当前约束条件下，可持续性最高的管理模式。”

　　这是他独有的、基于理性分析后的认可。奥莉薇娅微微颔首，接受了他这种独特的“认可”。

　　两人不再多说什么，翻身骑上了矿区提供的骑行兽，头也不回的向着学院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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