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波澜

　　维洛克抱着奥莉薇娅，在锈蚀峡谷复杂的地形中高速穿行。

　　怀中的躯体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冰冷得可怕，唯有那微弱到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绝的心跳，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离去。

　　他必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身后的喧嚣和能量波动已经被远远甩开，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衰败视觉】全力开启，扫描着前方每一寸土地。他的大脑如同最高效的炼金仪器，飞速运转。

　　终于，在峡谷边缘一处毫不起眼的、被大量风蚀岩块掩盖的裂缝深处，他发现了一个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

　　洞口附近能量惰性极高，几乎与周围岩石融为一体。

　　就是这里。

　　维洛克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洞内一片漆黑，空气潮湿阴冷。向下蜿蜒了约十几米后，空间豁然开朗，形成一个约莫十平米左右的天然石穴。

　　穴壁干燥，顶部有几道细微的裂缝，透下几缕微弱的天光。

　　他小心翼翼地将奥莉薇娅平放在相对平坦的地面上。借着微光，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衣襟上沾染的尘土和已经干涸的暗色血迹诉说着她一路的艰辛。

　　维洛克半跪在她身边，伸出左手，指尖缭绕着极其细微、被控制到极致的灰芒。他不敢动用太多寂灭能量。他需要的是“稳定”和“维持”。

　　他将指尖轻轻悬在奥莉薇娅胸口上方，精神力高度集中，引导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寂灭能量，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探入”她的体内。

　　情况很糟。

　　之前与阿拉斯塔对峙，以及被雷奥的战斗余波冲击，再加上不顾伤势的长途跋涉寻找维洛克，她的身体早已透支。

　　自然魔力近乎枯竭，生命力如同风中残烛。那支来淬毒弩箭，虽未直接命中，但箭矢爆炸的冲击和逸散的毒雾，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维洛克的眉头紧紧锁住。他的力量本质是“终结”与“秩序”，对于“生机”和“治愈”，如同水火般不相容。

　　他能做的，只有最粗暴的干预——用寂灭能量，强行“冻结”那些最活跃的毒素侵蚀点和失控的能量乱流，如同用寒冰去封堵堤坝的漏洞。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沿着紧绷的脸颊滑落。左臂持续的麻木感不断考验着他的专注力。

　　时间在寂静的洞穴中一点点流逝。

　　直到精神力传来阵阵针刺般的痛楚，他才缓缓收回手。奥莉薇娅的气息依旧微弱，但那种急速滑向深渊的趋势，似乎被强行遏制住了，暂时稳定在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临界点上。

　　他微微喘息着，取出最后几支珍贵的高级恢复药剂，小心地撬开她冰冷的嘴唇，一点点喂了进去。药液流入，她喉咙微微动了一下。

　　但这还远远不够。药剂只能提供外来的支持。他的“冻结”也只是权宜之计。

　　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看着石穴顶部那几缕微弱的光线。身份牌上5318的积分，加上后来又得到的印记有7个，出线已绰绰有余。

　　巅峰战，资源……这些原本清晰的目标，此刻在他心中变得模糊。

　　他低头，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奥莉薇娅。理性告诉他，带着这样一个沉重的“负担”，在危机四伏的试炼位面生存半个月，是极其不明智的。最优解或许是……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他想起她踉跄着从藏身处走出时，那双看到他无恙后，带着担忧与如释重负的眼睛。想起她推开时那轻飘飘的重量，和此刻冰冷的身躯。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却又带着一丝奇异暖意的情绪，在他冰封的心湖深处搅动了一下。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洞穴中冰冷污浊的空气。再次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沉寂的坚定。

　　他做出了选择。

　　接下来的日子，维洛克彻底放弃了任何可能暴露位置的行动。这处隐蔽的洞穴成了他与奥莉薇娅临时的庇护所。

　　他如同最耐心的守护者，也如同一个与死神拉锯的角力者。

　　他定时检查她的状态，一次次小心翼翼地加固着“封印”。他清点着身上所有可能用上的资源，将最后一点能补充生命力的东西都留给了她。他自己则靠着之前储备的普通干粮和清水，以及冥想恢复精神力，勉强维持。

　　奥莉薇娅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偶尔会因为痛苦而发出细微的呻吟。

　　每当这时，维洛克会停下冥想，用沾湿的布巾轻轻擦拭她额头的冷汗，动作略显僵硬，却异常专注。

　　在一次喂药之后，奥莉薇娅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意识。她没有睁眼，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

　　“冷……”

　　维洛克动作一顿。他沉默了片刻，将自己那件还算完好的灰色巫师袍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了她单薄的身上。他自己则只穿着内衬，靠在岩壁上，感受着洞穴的阴冷。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再次梦呓般低语，声音破碎：

　　“别……走……”

　　“……维洛克……”

　　维洛克凝视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在另一次短暂清醒的间隙，她似乎终于凝聚起了一点力气，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露出一条缝隙。涣散的目光花了些时间才聚焦在他脸上。

　　“对……不起……”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深深的疲惫，“……拖累……你了……”

　　维洛克沉默着，没有回应。只是将水囊凑到她唇边，让她抿了一小口。

　　奥莉薇娅似乎从他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什么，或者是知道自己时间无多，她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力气，看着他，眼眸中努力映出他的轮廓。

　　“我……我知道……这可能……很可笑……”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但是……维洛克……”

　　“……我喜欢你。”

　　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仿佛用尽了她生命中最后的光彩，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洞穴里。

　　说完这句话，她眼睛缓缓闭上，再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洞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维洛克僵在原地。那句轻飘飘的话语，却比任何巫术更具冲击力，直接贯穿了他层层设防的内心。

　　喜欢？

　　这个词对他而言，遥远而陌生。在十多年巫师世界丛林法则中，他的认知里，只有价值、利用、威胁、合作……这些冰冷而高效的概念。

　　他看着地上那个因为一句告白而仿佛燃尽最后的女孩，看着她微弱起伏的胸口。

　　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情绪在他胸腔中翻涌。是愤怒？是对命运无力的愤怒？是恐慌？是对可能失去这份……“光”的恐慌？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不能让她死。

　　他缓缓伸出手，有些笨拙地、轻轻握住了她冰冷的手。那触感让他心头莫名一紧。

　　他俯下身，靠近她的耳边，用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不会死。”

　　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确认自己的心意，也仿佛在做出一个无比郑重的承诺，他继续说道：

　　“我需要你……站在我身边。”

　　“我答应你。”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热烈的回应，只有最直白的需求和最坚定的承诺。但这对于维洛克而言，已是所能表达的极限。

　　他不知道奥莉薇娅是否还能听见。但他说了。

　　说完，他重新坐直身体，握着她冰冷的手，闭上了眼睛，开始新一轮的冥想和精神力恢复。外面的世界，资格赛的纷争，似乎都已与他无关。

　　此刻，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冰冷的洞穴，和怀中这缕需要他倾尽所有去守护的、微弱的生命之火。

　　试炼，还有最后的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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