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歧路

　　灰烬之塔的时光，在积分、课程与冥想的循环中悄然流逝，转眼维洛克在巫师学院度过了半年光景。

　　对于大多数新晋学徒而言，这是一种充满焦虑与竞争的煎熬，但对于维洛克·布莱克威尔，这却是一段可以心无旁骛、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构建自身知识体系的宝贵时期。

　　成功构筑第三个冥想符文带来的“流动”感悟，像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元素感知更深层次的大门。

　　他不再仅仅是将精神力作为刻刀去“雕刻”符文，而是尝试去“理解”精神力的内在韵律，如同理解水流的特性。这种认知的转变，带来的效果是显着的，他对于第四个符文的构筑速度明显加快。

　　在《基础元素粒子感应与引导》的实践课上，导师要求学徒们尝试引导环境中游离的元素粒子，在掌心形成稳定的微光旋涡。大多数学徒，包括天赋不错的，凝聚的旋涡都显得松散、明暗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轮到维洛克时，他并未急于驱动精神力去强行“捕捉”粒子。他闭上眼睛，回忆起对“流动”与“顺势”的体会，将探出的精神力想象成一道温和的溪流，轻柔地拂过空间中的水元素与暗元素粒子。

　　奇妙的是，那些原本躁动难驯的粒子，在这股带着独特韵律的精神力引导下，竟变得温顺起来，自然而然地向着他的掌心汇聚。

　　没有激烈的争夺，没有勉强的束缚，一个由深邃的暗蓝色与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幽紫色交织而成的微小旋涡，在他掌心上方稳定地旋转着，边缘清晰，光芒内敛而恒定。它不像火焰般耀眼，却带着一种沉静的、源于深处的力量感。

　　负责指导的助教学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微微颔首：“很独特的控制力，布莱克威尔。你对水元素的亲和度似乎不错，但这暗紫色的光泽……有点意思。”他没有深究，但这份特别的赞许，却像一根细刺，扎在了某些人心里。

　　阿拉斯塔·克罗夫特就站在不远处。他掌心的火焰旋涡炽热明亮，跃动不息，吸引了周围大部分学徒羡慕的目光。

　　然而，维洛克那边稳定而奇特的旋涡，以及助教那声“有点意思”的评价，却让他觉得自己的光芒似乎被分薄了一丝。他嘴角那抹惯有的、带着掌控意味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微冷。

　　“他只是运气好，恰好对那种阴沉的元素有点感应罢了。”在“星火会”常用的一间休息室里，阿拉斯塔听着成员们对维洛克那独特元素旋涡的议论，语气平淡地下了结论，指间一缕橙红色的火苗如同毒蛇的信子般吞吐、缠绕。

　　“巫师的本质是力量，是掌控，是让敌人焚毁于烈焰之下。那些沉迷于故纸堆和怪异感应的，不过是走上了歧路。”

　　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基础火焰巫术模型解析》，但他更多的注意力，却放在了一本私下兑换的、《灼热之手》的零级巫术模型拓印本上。

　　这个巫术威力更大，施展起来也更富冲击力，足以在下次实战课上奠定他无可争议的地位。至于《基础元素粒子感应与引导》课上要求的、关于不同元素粒子基础特性的三千字论文？他已经指派给了一位依附于他的、文笔不错的学徒去完成。

　　“阿拉斯塔说得对。”一个成员附和道，“维洛克那种方式，太慢了，而且看起来毫无威力。真正的巫师，就应该像阿拉斯塔这样，追求强大的、立竿见影的力量。”

　　阿拉斯塔享受着这种拥趸，心中对维洛克那条“迂腐”道路的不屑又加深了一层。他沉迷于指尖火焰带来的灼热与毁灭感，沉迷于他人敬畏的目光，却下意识地忽略了导师在课堂上反复强调的

　　“对基础元素特性的深刻理解，是构建一切复杂巫术、乃至踏上更高层次的基石。”

　　他将手段当成了目的，而在追逐力量表象的过程中，正逐渐偏离巫师“求知以明理，明理以驭力”的本质。

　　维洛克对阿拉斯塔的评价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

　　他正沉浸在新发现的乐趣中。那种与元素粒子建立起的、近乎“共鸣”的感应，让他对曾祖父日记和月光贝理论有了新的思考。如果精神力可以像水流一样引导元素，那么月光贝是否也是通过某种天然的“精神律动”，在引导着月光与潮汐的能量？

　　他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对水、暗元素基础理论的钻研以及对月光贝能量模型的推演中。这个过程枯燥却充满惊喜。当他将一段关于暗元素“内在性”的描述，与月光贝只在特定月相活跃的现象联系起来，并推导出一种可能的“潜意识的能量潮汐”模型时，那种精神上的愉悦，远胜于掌握一个更具威力的攻击巫术。

　　他也并非完全独处。偶尔，他会在图书馆遇到奥莉薇娅·罗斯伍德。这位翠玉环岛的贵族少女依旧明艳自信，但眼底偶尔会掠过一丝疲惫。她选择的魔药与解剖学道路，需要大量的记忆和精细的操作。

　　“布莱克威尔，”有一次，她抱着一摞厚重的《常见魔植图谱》在维洛克对面坐下，揉了揉眉心，“你的元素感应论文写完了吗？导师对理论基础部分要求太严苛了。”

　　“差不多了。”维洛克从能量模型的草图上抬起头，“主要论述了水元素的‘流动性’在能量传导和信息传递方面的潜在应用，以及暗元素‘内在性’可能对生物节律产生的影响。”

　　奥莉薇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欣赏：“很独特的角度。大部分人都在描述元素粒子的活性和攻击性。”她顿了顿，有些无奈，“阿拉斯塔前几天还想‘参考’我的论文框架，被我拒绝了。他似乎觉得，这些理论作业是浪费时间。”

　　维洛克点了点头，没有评论。他能感觉到奥莉薇娅在学术上的严谨，以及她与阿拉斯塔之间那条隐约的分界线。

　　偶尔在餐厅与几位伙伴的短暂相聚，也让他了解到几位伙伴的近况。加布里埃尔终于接到了一个前往附近岛屿采集药草的任务，虽然报酬不高，但足以让他兴奋不已，逢人便说他的“探险计划”。

　　凯莱布则几乎泡在了学院的公共锻炼区，那里有简单的重力符文阵和坚硬的击打靶。他沉默地锤炼着体魄，汗水浸透了他简单的学徒袍，眼神一如既往地坚毅，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都积蓄起来，去守护那些他珍视的东西。

　　罗兰依旧扮演着信息搜集者的角色，偶尔会向维洛克透露一些塔内的流言蜚语，比如阿拉斯塔的“星火会”又吸纳了哪个有背景的学徒，或者哪位正式巫师最近需要实验助手之类的消息。

　　维洛克看着身边这些沿着各自道路前行的同伴，心中一片澄明。阿拉斯塔选择了那条看似光鲜、追求即时力量的道路，并以此为标准来衡量他人。而他，则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条更注重根基、更依赖智慧、也更孤独的路。

　　他不知道哪条路最终能走得更远，但他确信，适合自己的，才是正确的。他收回思绪，目光再次落在那些布满推演公式的草稿纸上。知识的海洋浩瀚无垠，而他，才刚刚拾起第一枚美丽的贝壳。窗外的雾气依旧，但他识海中那由三个符文构成的基石，以及掌心那稳定旋转的暗蓝旋涡，都为他照亮着前行的方向。

　　歧路，或许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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