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退潮

　　雷暴停得干脆，就像它来时一样突然。

　　维洛克和奥莉薇娅靠着岩石，看着乌云像被一只大手扯开，露出后面挤得密密麻麻的星星，亮得晃眼。

　　“停了。”奥莉薇娅说，声音在突然的寂静里格外清楚。

　　“嗯。”维洛克应了一声，几乎同时，他的脸色就变了。他习惯性地去感知周围的元素粒子——那是巫师施展大部分巫术的基础。“不对头。”

　　奥莉薇娅也立刻感觉到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元素粒子……在消失？”

　　不是慢慢变少，是像退潮一样，哗啦啦地往下掉。前一刻还能清晰捕捉到的、活跃的水元素和土元素，几个呼吸间就变得若有若无，再一会儿，几乎感觉不到了，周围像是变成了元素真空。

　　“怎么回事？”奥莉薇娅尝试调动魔力，指尖勉强冒出一丁点火星，比火柴棒还不如，噗嗤一下就灭了。“魔力还在身体里，但外面的元素粒子没了……大部分巫术放不出来了。”

　　维洛克试着构筑【水箭术】的模型，精神力引导着魔力，却在最后成型阶段卡住了——没有足够的外部水元素粒子来填充和稳定结构。他掌心只勉强渗出一片湿痕，连水珠都凝不起来。

　　“元素类巫术基本废了。”他得出结论。

　　但随即心中一动，尝试施展【法师之手】——这个巫术更多依赖精神力塑造力场，对元素粒子依赖极小。一个无形的力场手掌在他面前凝聚，虽然比平时小了一圈，显得有些虚幻，但确实成功了！“【法师之手】还能用！”

　　奥莉薇娅眼睛一亮，也尝试了一下，一个更小、更不稳定的力场手掌出现在她身前。“太好了，总算不是完全任人宰割。”

　　天很快亮了。风刮起来，带着干沙土，打在脸上生疼。脚下不再是会陷人的泥沼，变成了普通的沙地，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但更大的麻烦来了——没了元素巫术的威胁，学徒之间那层脆弱的平衡瞬间被打破。现在，谁拳头硬、谁跑得快，谁就能活。

　　维洛克默默地将那柄之前缴获的、材质特殊的水晶长剑从储物袋里拿了出来，握在手中。剑身冰凉，反射着初升太阳冷淡的光。

　　他们没走多远，就撞上了三个人。那三个学徒个子都比他们高，胳膊也粗，一看就是体力好的。对方也立刻发现了维洛克和奥莉薇娅的窘迫——两人虽然拿着武器（长剑和法杖），但身上没有任何活跃的元素波动。

　　“哈！看那两个，拿着玩具的！”领头的那个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从背后抽出一把看起来就很沉的砍刀。

　　“把水袋和值钱的东西留下！还有那妞儿！”另一个晃着手里用树枝削尖做成的长矛，眼神在奥莉薇娅身上打转，充满恶意。

　　维洛克和奥莉薇娅交换了一个眼神，连话都没说，转身就往旁边的乱石堆跑。

　　“追！别让他们跑了！”那三人嚎叫着追了上来。

　　在沙地里奔跑格外费力，体力飞速消耗。奥莉薇娅跑在他侧后方，脸色越来越白，呼吸又急又乱。

　　眼看对方就要追上，最前面那个拿砍刀的学徒几乎伸手就能碰到奥莉薇娅的后背。

　　维洛克猛地刹住脚步，转身，不是用巫术，而是蹲下身迅速抓起两把沙子，用尽全力朝追兵的脸上扬去！同时，心念一动，那个无形的【法师之手】猛地推向旁边一块松动的石头！

　　“啊！我的眼睛！操！”冲在最前面的黄牙学徒猝不及防，被沙子迷了眼。

　　“砰！”那块被推倒的石头不算大，但滚落得突然，正好绊到了第二个持矛学徒的脚，让他一个趔趄。

　　就这一秒钟的空档，维洛克一把抓住奥莉薇娅的手腕，低喝一声：“跑！”两人再次发力，一头扎进了前方更密集的乱石区。

　　“妈的！使阴招！给老子站住！”后面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

　　他们在乱石堆里七拐八绕，躲在一个巨大的岩石后面喘息。奥莉薇娅的手腕还在微微颤抖。维洛克松开了手。

　　下午，太阳晒得人发昏的时候，他们又被两个人盯上了。这两人一个高瘦，一个矮壮，配合很默契，一左一右堵住了去路。高瘦的那个手里拿着一把骨质匕首，矮壮的那个则拎着一根绑着石块的简陋链锤。

　　“跑啊？怎么不跑了？”高瘦学徒阴恻恻地笑着。

　　矮壮学徒晃着链锤：“别废话，干掉他们！”

　　维洛克把奥莉薇娅往后拉，自己挡在前面，水晶长剑横在身前。奥莉薇娅也握紧了法杖，那个小小的【法师之手】悬浮在她身侧，随时准备干扰。

　　高瘦学徒率先发动，匕首如同毒蛇般刺向维洛克咽喉，速度极快。维洛克反应不慢，长剑上撩格挡。

　　“铛！”水晶长剑与骨质匕首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维洛克手臂一震，对方的力量比他大。

　　另一边，矮壮学徒吼叫着，抡起链锤砸向奥莉薇娅。奥莉薇娅急忙向后跳开，同时操控【法师之手】猛地推向链锤的侧面，试图改变其轨迹。力场手掌与链锤接触，发出一声闷响，链锤微微偏了一点，擦着奥莉薇娅的袍角砸在地上，溅起沙土。但【法师之手】也瞬间溃散了一—力量差距太大。

　　维洛克这边，高瘦学徒的攻势很猛，匕首挥舞得刁钻狠辣。维洛克格挡得很吃力，主要是躲闪，偶尔用长剑招架，震得虎口发麻。他毕竟不是专精近战的人，技巧和力量都落入下风。

　　“噗嗤！”一个不留神，匕首划过维洛克的大腿外侧，带起一溜血花。

　　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传来，维洛克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高瘦学徒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得势不饶人，匕首再次刺向维洛克的心口，想要一击毙命！

　　剧痛反而像是点燃了什么东西。维洛克眼中一直维持的冷静瞬间被一股狠厉取代。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匕首冲了上去，左手【法师之手】瞬间凝聚，不是攻击，而是猛地抓住对方持匕的手腕，向旁边一扯！

　　高瘦学徒没料到这一下，匕首刺偏。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中门大开的瞬间，维洛克右手的水晶长剑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没有多余的花哨，只有最快的速度，最狠的角度，直捅向对方的腹部！

　　“你……”高瘦学徒眼中闪过一丝惊骇，想躲已经来不及。

　　“噗——！”

　　长剑精准地捅了进去，深入腹腔。维洛克甚至手腕用力一拧！

　　“呃啊——！”高瘦学徒发出不成调的惨嚎，剧痛让他瞬间脱力，匕首当啷落地。他捂着肚子踉跄后退，鲜血从指缝间汹涌而出，脸上写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

　　维洛克拔出长剑，看都没看倒地的对手，染血的水晶剑锋瞬间指向那个刚刚逼退奥莉薇娅的矮壮学徒，眼神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脸上还溅着几点温热的血珠。

　　矮壮学徒被同伴的惨状和维洛克瞬间爆发的凶狠吓住了，尤其是对方那眼神，让他心里发毛。他看着维洛克手里滴血的长剑，又看了看倒地抽搐、眼看活不成的同伴，咽了口唾沫。

　　“滚！”维洛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煞气。

　　矮壮学徒咬了咬牙，二话不说，转身就跑，连链锤都忘了拿。

　　危机解除，维洛克才感觉到大腿伤口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让他几乎站立不稳，用长剑拄着地方才稳住。奥莉薇娅快步上前，扶住他，看着他腿上的伤口和脸上的血，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只是迅速撕下自己袍子的内衬，帮他紧急包扎止血。她的动作很快，手指却有些不受控制地轻颤。

　　“没事，死不了。”维洛克喘着气说，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眼底那抹未散的狠厉让奥莉薇娅知道，刚才那不是错觉。

　　傍晚，他们找到一个被几块大石头卡住的、很窄的山缝，勉强能挤进去两个人。

　　里面一片漆黑。维洛克靠着石壁坐下，小心地伸展受伤的腿。奥莉薇娅坐在他旁边，空间逼仄，两人肩膀挨着肩膀。

　　“还有两天。”奥莉薇娅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嗯。”维洛克应道。他能感觉到旁边传来的体温，还有她身上淡淡的、混合了汗水和血腥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奥莉薇娅轻声问：“腿还疼得厉害吗？”

　　“还行。”维洛克顿了顿，补充道，“刚才……谢谢。”

　　奥莉薇娅在黑暗里似乎摇了摇头：“是你救了我。”她的声音很低，“你刚才……很不一样。”

　　维洛克沉默了一下，淡淡地说：“被逼急了，兔子还咬人。”他没有多解释那股突然爆发的凶狠来自哪里，或许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奥莉薇娅也没再问。黑暗中，一只微凉的手轻轻碰了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背，很快又缩了回去，像是一片羽毛掠过。

　　“休息吧。”她说，“明天……还不知道会怎样。”

　　维洛克“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伤口还在疼，精神也很疲惫，但旁边之人的存在，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在这片元素死寂、危机四伏的退潮之地，这点微不足道的依靠，显得格外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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