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伊莉雅

　　伊莉雅·影歌的实验室，位于灰烬之塔的中上层，一个维洛克此前从未被允许踏足的区域。

　　与他那间拥挤、杂乱、依靠简陋符文维持的临时实验室截然不同，伊莉雅的实验室宽敞、肃穆，弥漫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

　　空气里流动着纯净的元素能量和淡淡的、不知名熏香的清冷气息。墙壁由某种吸光的暗色石材砌成，上面蚀刻着复杂而内敛的能量导流纹路，隐隐有微光流转。穹顶上镶嵌着发出恒定柔和白光的巨大萤石，照亮了整个空间。

　　实验室被无形的力场划分成数个功能区。一侧是光滑的黑曜石实验台，上面摆放着维洛克只在传说中听过的高级魔法仪器：能够洞察元素流动轨迹的“真视之眼”水晶阵列，用于剖析物质本源结构的“解构法盘”，甚至还有一个散发着低温寒气的、用于封存和观察危险样本的“静滞水晶柜”。

　　另一侧是几个独立的、被不同颜色光膜笼罩的隔离间。实验室一角，几个沉默的粘土魔像正依据预设的指令，进行着基础的清洁和材料分拣工作，动作精准而无声。

　　维洛克站在门口，仿佛踏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散发着知识与力量的气息，也彰显着其主人深厚的底蕴。

　　“你的工作区，那边。”伊莉雅清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星云般的眼眸扫过略显局促的维洛克，指向一张相对独立的黑曜石实验台。台上已经摆放好了崭新的羊皮纸、几种不同功效的魔法墨水以及一套基础的处理工具。

　　维洛克依言走过去，手指拂过冰凉光滑的台面。

　　伊莉雅走到主控区域，那里悬浮着一颗巨大的、内部有星云状能量缓缓旋转的水晶球。她手指轻点，水晶球表面泛起涟漪，投射出维洛克那本厚厚笔记的影像。

　　“荧光苔藓的低效利用，潮汐螺的偶然发现，以及最后那愚蠢的精神力接触……”伊莉雅一边快速浏览着影像，一边毫不留情地评价，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你的研究过程，充满了想当然的假设和毫无章法的尝试。浪费了大量时间和资源。”

　　她的手指停在了关于“生态位”猜想的那几页影像上。

　　“不过，将月光贝视为一个完整微环境中的一环，而不是孤立的研究对象，这个核心思路，是你唯一值得保留的东西。”她关闭影像，看向维洛克，“但你的方法是错的。你以为靠堆砌大量的随机样本，就能撞大运找到答案？”

　　维洛克沉默着，无法反驳。

　　“从今天起，你需要重新学习。”伊莉雅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基础元素生态学》、《异界能量辨识与防护》、《微观符文结构与宏观现象关联》，这三本书的知识是基石。相关的抄本和注解卷轴，稍后会送到你的房间。”

　　她顿了顿，拿出一枚小巧的、晶莹剔透的水晶球，递给维洛克。水晶球内部有细微的乳白色光晕在缓慢流动。

　　“这是送你的个人水晶球。它可以大致检测你的精神力和体质状态，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同时，它也是巫师间常用的短距离通讯的工具。注入一丝精神力即可激活基础功能。”伊莉雅解释道，“别把它和学院检测大厅那些笨重的家伙相比，那需要消耗珍贵的魔法材料和复杂的仪式法阵才能达到更高精度。这个，够你日常用了。”

　　维洛克接过水晶球，触手温润。他尝试着注入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水晶球内部的光晕立刻流转起来，表面浮现出淡淡的文字：

　　精神力：25.7

　　体质：5.1

　　数值比他晋升二级学徒的状态有所回落，显然是审讯和近期精神肉体双重消耗的结果。

　　“其次，关于月光贝的研究重启。”伊莉雅走向一个散发着淡蓝色光膜的隔离间，光膜在她靠近时无声消散。里面是一个恒温恒湿的低魔环境，当初被没收的三枚月光贝和那些潮汐螺正分别存放在特制的秘银容器和水晶皿中，状态看起来比他离开时还要稳定，显然受到了更好的维护。

　　“第一步，是精确量化，而非继续你盲目的添加实验。”伊莉雅下达指令，“利用‘真视之眼’和‘解构法盘’，重新测量月光贝在不同状态下的能量波动频谱，建立精确的能量特征模型。

　　同时，观察并记录潮汐螺的生命活动与月光贝能量波动之间的任何关联。我要看到数据，精确的、可重复的数据，而不是你笔记上那些‘似乎’、‘大概’、‘微弱提升’之类的模糊描述。”

　　她的要求严格而具体。“在你完成基础知识学习和初步的数据建模之前，不允许进行任何交互性实验，尤其是绝对禁止精神力接触。明白吗？”

　　“明白，导师。”维洛克深吸一口气，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但也是一种令人兴奋的、走在正确道路上的指引。

　　接下来的日子，维洛克的生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规律和充实。

　　白天，他大部分时间泡在伊莉雅的实验室里。他首先花时间熟悉那些高级魔法仪器，伊莉雅并没有手把手教他，只是给了他基础的操控咒文和注意事项，让他自行摸索。经历了数次能量反冲和观测失败后，他终于逐渐掌握了这些仪器的使用方法。

　　他开始按照伊莉雅的要求，对月光贝和潮汐螺进行极其精细的观测和记录。

　　这个过程枯燥而繁琐，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对魔力微操的精准控制。但每一次成功捕捉到清晰的能量轨迹，或者记录下两者之间那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能量共鸣，都让他对研究对象的理解加深一分。

　　他发现，在绝对稳定的低魔环境中，靠近潮汐螺的月光贝，其能量波动存在一种极其微弱但可重复、可量化的协同共振，这种共振与荧光苔藓提供的环境支持相辅相成，但机理似乎更为深层。

　　晚上，他则沉浸在那几本伊莉雅指定的基础知识抄本中。《基础元素生态学》让他明白了不同元素环境对生物群的塑造作用；《异界能量辨识与防护》让他后怕不已，也学会了基础的防护咒文和辨识技巧；《微观符文结构与宏观现象关联》则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让他开始思考，月光贝和潮汐螺表面的那些天然纹路，是否本身就是某种蕴含规则的“自然符文”。

　　除此之外，伊莉雅也开始系统地指导他的巫师之路。

　　“你的【水箭术】改良思路尚可，但魔力回路构建冗余，利用率低下。”伊莉雅在他演示完自创的穿透性水箭后评价道。她甚至没有念咒，只是指尖微动，一支更为凝实、内部结构稳定的水箭瞬间形成，射向测试标靶。水箭无声无息地没入，在内部结构最脆弱的节点爆发，破坏力远超维洛克的版本。“精准，在于理解物质结构和能量节点的分布，而非盲目追求穿透。”

　　她还指导了他新增的几个巫术。【衰弱射线】的能量频率被她调整，使其更难被常规护盾格挡；【力场波】的魔力输出方式被优化，消耗降低，控制更为精细。

　　在伊莉雅苛刻但高效的指导下，维洛克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进步。精神力操控更加得心应手，对巫术的理解不再停留在表面形态，更重要的是，他学会了如何像一名真正的巫师那样思考——基于观察、数据和已知规则，进行严谨的推导和验证。

　　他偶尔会查看个人水晶球，能看到精神力和体质数值正在从之前的低谷中，极其缓慢但坚定地向上恢复和爬升。

　　一个月后，当维洛克将一份厚达数十页、包含大量亲手绘制的能量轨迹图和精确数据记录的羊皮纸报告交给伊莉雅时，她快速翻阅了一遍，星云般的眼眸中看不出喜怒。

　　“记录还算规范，数据有了进步。”她将报告放在一旁，看向维洛克，“看来你这一个月没有虚度。基于这些观测，你现在对‘生态位’有何新的理解？”

　　维洛克组织了一下语言，谨慎地回答：“月光贝、潮汐螺、荧光苔藓，它们似乎构成了一个极其简化的、相互依存的能量微循环。苔藓提供了基础的环境稳定和某种……‘诱导信号’？而潮汐螺的生命活动，更像是一种‘活化的催化剂’，能够更直接地微调并激发月光贝的某种深层状态，或者……帮助它维持与某个遥远源头的微弱连接。但它们之间具体的能量流转路径和信息传递的本质，我还无法确定。”

　　伊莉雅微微颔首：“方向基本正确。下一步，你可以开始尝试构建微型的、可控的模拟环境，逐一验证你的猜想。但记住，任何涉及能量交互的操作，都必须提前报备，并在我的监控下进行，同时启用最高级别的防护法阵。”

　　她递给维洛克一个施加了空间扩展咒的皮质口袋：“这里面是你这个月作为我学徒的初始资源，包括一些实验材料、基础的冥想辅助药剂和你的积分配额。善加利用。”

　　维洛克接过口袋，精神力略微探查，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种他以前需要省吃俭用才能购买的材料，以及一小袋闪烁着微光的魔石。这比他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富裕”。

　　走出伊莉雅的实验室，回到自己那间狭小的宿舍，维洛克看着手中的皮质口袋和个人水晶球，心中感慨万千。失去了独立研究的自由，却换来了系统的知识、顶级的资源和一位强大导师的指引。那条通往未知知识的险峻道路，似乎因为身边多了一位引路人和足够的补给，而变得不再那么令人绝望。

　　他知道，束缚与机遇并存。但在伊莉雅·影歌的羽翼之下，他感觉自己终于踏上了通往真理的、更为坚实的阶梯。月光贝的秘密，以及其背后那深邃的暗世界，正在前方等待着他，而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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