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难得糊涂

　　走出小会议室，万君波正站在走廊抽烟，看到他们出来，立刻掐灭烟头迎上来，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张处，问完了？李行这些年就是太实诚，太可惜了。”

　　“问完了，情况基本清楚了。” 张志军语气平淡，“他自己也承认了工作失误，态度还行。相关的审批材料、系统日志和资金流向记录，下午我们派同事来取，麻烦万董安排人对接一下。”

　　“没问题没问题，早就准备好了。” 万君波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中午留个便饭？食堂里炖了排骨，是龙安下面村里自己养的土猪，味道不错，还有一些河鲜，味道一绝。”

　　“不了，邢局还等着汇报。” 张志军看了眼手表，“我们先回单位，后续有需要再联系。”

　　下楼的时候，王兵注意到张志军的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没有一丝沉重。

　　坐进车里，统信科的小李忍不住问：“张处，李建军明显是在替万君波背锅，局里就这么算了？”

　　张志军发动车子，方向盘打了个漂亮的弧度，轮胎碾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没直接回答，反而问小李：“你觉得我们行政处罚的目的是什么？”

　　“查清事实，追究责任。” 小李脱口而出。

　　“不全对。” 张志军笑了笑指着王兵：“你说呢？”，王兵沉思了许久指了指窗外掠过的 A 村行招牌，“更重要的是化解风险。李啊你想，如果我们硬查万君波，罗市长会不会施压？远景会不会拖着不还钱？最后贷款收不回，银行坏账越来越多，谁来担这个责任？还不是我们监管三科？”

　　他顿了顿，看着前方的车流继续说：“现在这样多好，远景一周内还钱，窟窿填上了，银行没风险了，我们也有了‘追责结果’，皆大欢喜。至于谁背锅，重要吗？李建军自己愿意，万君波能安稳退休，罗市长觉得‘顾全了大局’，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王兵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心里豁然开朗。张志军的 “圆滑”—— 不是没原则，是懂得在复杂的现实里找到 “最优解”。比起 “揪出主谋” 的痛快，“化解风险” 的安稳才是基层监管最实在的追求。尤其是对他这个重生者来说，只要 A 村行不爆雷，监管三科不出事，这样的 “妥协” 就是最稳妥的选择。

　　回到单位时，宋鸿宇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看到他们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迎上来：“怎么样？邢局那边定了调子？”

　　“定了，远景还钱，李建军接受行政处罚，万君波不动。” 张志军把问询记录放在桌上，语气轻松，“下午你安排王兵去 A 村行取材料，然后牵头写报告，重点突出‘风险化解’和‘整改措施’，责任认定部分简洁点，别写太细。”

　　宋鸿宇点点头，拿起记录翻了翻：“行，我知道怎么写。这样也好，至少把贷款追回来了，比拖着强。”

　　王兵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翻开笔记本，把上午的问询细节补充完整。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纸上，把他的字迹晒得暖暖的。他想起前世刚入职时，现在还在办事处当主任的禚扬跟他说的话：“在基层做事，别总想着‘非黑即白’，水至清则无鱼，有时候难得糊涂更重要。

　　当时他不懂，现在懂了。职场从来不是战场，没必要事事争个输赢。对于他这个重生者来说，只要能避开前世的坑，护住自己的职业生涯，这样的 “顺水行舟” 就是最好的选择。

　　傍晚整理报告时，王兵看到宋鸿宇在 “处理建议” 里写：“鉴于 A 村行已完成整改、远景实业全额还款、风险已化解，建议对责任人李建军按规定处以警告，对 A 村行罚款50万元责令整改，后续加强监管。”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却把所有敏感点都轻轻带过。

　　张志军看完报告，满意地签了字：“就这样，发给邢局。小王，今天记录得不错，细节都抓住了。”

　　王兵笑了笑没说话。他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像一串温暖的省略号。这就是职场，这就是现实，没有那么多酣畅淋漓的 “执法正义”，更多的是权衡后的妥协、分寸中的坚守。而他这个重生者，不需要做揭露黑暗的英雄，只需要在这场妥协中，护住自己和身边人的周全，这就够了。

　　下班路上，王兵去小卖店买了瓶可乐，拧开瓶盖时，气泡 “滋滋” 地往上冒，带着清爽的甜。他知道，A 村行的风波算是过去了，至少这一世，他不用再跟着科室背锅了。至于那些藏在水面下的交易，就让它们继续藏着吧，只要自己能安稳度过试用期，未来有的是机会远离三科这个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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