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省局突变

　　日子水一样流过，转眼又是几天。

　　处理完马文涛那个案子的后续琐碎之后，王兵终于迎来了一段难得的清闲时光。他每天都能按时上下班，不再像之前那样被各种紧急事务缠身。

　　早上，王兵会准时到达办公室，泡上一杯热茶，然后坐在办公桌前，翻开当天的文件。

　　这些文件通常都是一些常规的工作汇报、数据统计或者政策文件，虽然内容并不十分有趣，但王兵还是会认真地阅读每一份文件，确保自己对工作的进展和要求有一个清晰的了解。

　　看完文件后，王兵会开始撰写一些必要的材料。

　　这些材料可能是关于某个项目的进展报告，也可能是对某个问题的分析和建议。他会仔细思考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力求让材料表达准确、清晰，并且具有一定的说服力。

　　除了处理文件和撰写材料，王兵偶尔也会参加一些会议或者与同事们交流工作。但总体来说，他的工作节奏变得缓慢而稳定，与之前的忙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但王兵却感到十分满足。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问题，也可以更好地平衡工作和生活。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仿佛能听见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一格一格地向前推进。

　　他甚至还抽空整理了电脑里积存多年的文档，把一些过期无用的文件拖进了回收站。

　　窗外春意渐浓，梧桐树冒出了嫩绿的新芽，阳光也比前阵子暖和了些。王兵偶尔站在窗边喝茶，看着楼下院子里进出的车辆和行人，心里却隐隐觉得，这种平静似乎过于安逸了，反倒让他有点不习惯，甚至生出一丝莫名的空虚感。

　　这天下午，他刚审阅完一份下面县办报上来的农险工作开展情况报告，正想着泡杯新茶提提神，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王兵应了一声。

　　推门进来的是市保险协会消保中心杨丰田主任，他弟弟杨裕田在省局的稽查处任处长，一进屋里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兴奋和不可思议的表情，像是刚刚听到了什么爆炸性消息，急于找人分享确认。

　　他反手轻轻带上门，几步走到王兵办公桌前，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地说：“王科，你听说了吗？出大事了！”

　　王兵心里咯噔一下，表面却不动声色，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问道：“什么事？杨老哥，你这火急火燎的。”

　　“省局！省局那边出大事了！”杨主任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仿佛怕被墙听了去，“廖局……廖辉副局长，今天上午，在单位，被……被上面来的人带走了！”

　　“啪嗒”一声，王兵端着的茶杯盖子没拿稳，滑落回杯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到了他的手背上，他也浑然不觉疼痛。他猛地抬起头，盯着杨主任，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你说什么？哪个廖局？廖辉副局长？被带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消息准确吗？”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语气里的震惊绝非伪装。这消息像一颗凭空炸响的惊雷，彻底把他打懵了。

　　“千真万确！”杨主任见王兵反应这么大，更加确信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足够震撼，“就是省局的廖辉副局长。今天上午大概9点多，省局那边好几个同事都偷偷发消息说了。

　　说是总会纪委的人直接到的他办公室，当场宣布的，让他配合调查。好多人都看见了，直接被带上车走的。现在省局那边都炸锅了！”

　　王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握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廖辉！真的是廖辉！而且时间点，竟然是现在？这怎么可能？！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混乱，仿佛被重锤击中。他清晰地记得，按照他脑海中那份来自“前世”或者说某种预知的记忆，省局副局长廖辉因为牵扯到多家大型农合机构的风险处置和违规利益输送问题，被立案调查，但那应该是在明年夏天，一个异常闷热的午后。

　　时间、地点、甚至当时的一些细节，他都隐约有印象。正是因为这份“先知”，他才早早地将目光投向了当时在省局内部并不十分显眼、但记忆中会在廖辉倒台后迅速崛起、最终空降到平州解决一场重大地区风险事件的王铉身上，并且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通过一些工作汇报的机会，在王铉那里留下印象，算是提前烧一烧“冷灶”。

　　可现在，廖辉竟然提前了一年多就出事了！这完全打乱了他的记忆剧本，就像一出排练娴熟的戏，突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更换了关键的剧情节点。

　　这种彻底的、毫无道理的脱节，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如果连这个时间点都是错的，那其他的记忆呢？关于王铉的轨迹呢？还会按照既定的路线发展吗？

　　万一王铉因为这次提前的人事地震，最终没有来平州呢？那自己之前的那些未雨绸缪、那些小心翼翼的铺垫，岂不是全都成了无用功？白白浪费了心力和机会？

　　这种对已知未来的掌控感突然崩塌的恐惧，远比廖辉被查这个消息本身更让他心惊肉跳。

　　“知……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吗？”王兵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正常的惊讶和好奇，而不是某种计划被打乱的失措。

　　“具体还不清楚，各种说法都有。”杨主任摇摇头，“有的说是跟几年前几家农村商业银行风险处置时的资产包转让有关，还有说他小舅子承包了很多机构的工程，有的说是收受了下面机构的巨额好处，在机构设立、业务审批上开绿灯……反正传言很多，但都说是问题很严重，不然也不会直接上门带人。”

　　王兵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些传闻，与他记忆中的案由大致能对上，只是时间提前了。他挥了挥手，对杨主任说：“好了，我知道了。这事性质严重，杨哥欸，在外面咱们也不要乱议论，一切等官方通报。做好咱们自己的工作就得了。”

　　“明白，明白，老弟你放心，我就是跟你说一下，没别的意思。”杨丰田连忙点头，识趣地退出了办公室。

　　门一关上，王兵立刻像虚脱了一般，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办公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但他却感觉浑身发冷。他点开内部通讯软件，省局几个平时关系尚可、偶尔会互通些无关紧要消息的同事的头像，都安静地灰着，或者显示着“忙碌”、“会议中”的状态。

　　没有人主动给他发消息谈论这件事，或许在这个敏感时刻，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沉默和观望。

　　他又快速浏览了一下内部的办公系统，没有任何相关的通知或文件流转。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王兵知道，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正在酝酿着巨大的暗流和风暴。

　　省局副局长这个副厅级别的干部被直接带走，在整个系统内部不啻于一场八级地震。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又回到窗边。

　　楼下的院子依旧，但在他眼中，似乎连空气都变得凝重了几分。廖辉的倒台提前了，这意味着什么？

　　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导致问题提前爆发？还是他记忆本身就有偏差？后一种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如果连这个赖以依仗的“先知”都不可靠，那他重活一次的所谓“优势”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未来的不确定性像一张黑色的巨网，骤然笼罩下来。

　　接下来的半天，王兵都有些心神不宁。

　　处理文件时效率低下，看几行字就走神。处里的气氛也明显有些异样，虽然大家表面上都保持着正常工作，但走廊里相遇时交换的眼神，茶水间里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都透露出一种心照不宣的紧张和猜测。

　　这种暗流涌动的氛围，王兵再熟悉不过。每一次系统内的重要人事变动，尤其是这种不光彩的变动，都会引发一轮持续不短的震荡和重组。

　　快下班的时候，王兵接到了一把手高局长从内线打来的电话，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王兵啊，还没走吧？来我办公室一趟。”

　　王兵心里一动，立刻应道：“好的，高局，我马上过去。”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然后走向高局长的办公室。

　　高局长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但目光似乎并没有聚焦在文字上。看到王兵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王兵坐下，安静地等着领导开口。

　　高局长放下文件，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看着王兵，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省局那边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王兵谨慎地点点头：“听到一些传闻，说廖辉副局长被带走了。”

　　“嗯。”高局长轻轻哼了一声，证实了消息的真实性。“是上午的事。情况很突然，也很严重。”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这个时候，我们下面分局的同志，特别是领导干部，更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坚守岗位，恪尽职守。第一，不信谣、不传谣，一切以官方发布的信息为准；第二，要确保我们平州局自身工作的稳定有序，不能受外界干扰，尤其是日常监管和风险防控，绝不能出任何纰漏；第三，”他加重了语气，“要管好科里的同志，做好情绪疏导，把精力集中到工作上来。”

　　“我明白，高局。您放心，我们科里一定稳住，保证各项工作正常运转。”王兵立刻表态。

　　“好，你是我信得过的。”高局长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一些，“廖辉这个事情，影响会很坏，对系统形象是又一次重创。

　　但归根到底，是咎由自取。我们作为监管者，手中的权力是人民赋予的，是用来维护金融市场秩序、保护消费者权益的，绝不能成为个人谋取私利的工具。这个底线，任何时候都不能破。”

　　他又交代了几项当前需要重点关注的业务工作，然后话锋似乎不经意地一转：“出了这么大的事，省局接下来一段时间，主要领导的精力难免要有所转移。而且，班子缺员，一些重要工作的推进可能也会受到影响。钟局长（指省局一把手钟秋雨）现在压力肯定很大。”

　　王兵认真地听着，捕捉着高局长话语里的每一个信息点。他提到“班子缺员”，提到“钟局长的压力”，这似乎都在暗示着，省局层面的人事调整，恐怕已经提上了日程。

　　“这个时候，也是考验我们下面分局定力和担当的时候。”高局长最后总结道，“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是最大的支持。去吧，保持通讯畅通。”

　　“是，高局。”王兵站起身，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高局长的话印证了他的判断。廖辉倒台留下的权力真空，以及由此可能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必将成为省局近期最重要也是最敏感的事项。

　　一把手钟秋雨必然会牢牢抓住这个机会，重新布局省局的人事棋盘，安插信得过的人，巩固自己的权威，确保全局的稳定和核心工作的推进。

　　这场人事布局的工作，恐怕已经在钟秋雨的授意下，悄然启动了。只是不知道，这场风暴的中心，最终会波及多远，又会将哪些人卷进去，或者，将哪些人推上来。

　　王兵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内心的恐慌感依然存在，但另一种复杂的情绪也开始滋生。一种对即将到来的权力洗牌的敏锐关注。

　　他烧的“冷灶”王铉，在这场提前到来的人事地震中，是会抓住机遇更进一步，还是会被其他势力压制？这一切，都因为廖辉事件的提前，而充满了巨大的变数。

　　他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渐渐沉下来的天色，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历史的车轮，似乎在他这只意外蝴蝶的翅膀扇动下，或者干脆就是沿着另一条他未知的轨道，偏离了他记忆中的方向。

　　前路变得更加迷雾重重，而他，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地在这片未知的水域中航行。

　　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省局乃至整个系统，都将因为廖辉的提前落马，进入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动荡时期。

　　而他这个小小的地市分局副科长（主持工作），也被动地裹挟其中，前途未卜。他现在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以及，在等待中做好一切可能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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