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剑阁之战（三）

　　接近子时，此时的剑阁峡谷，万籁俱寂，唯有风穿过崖壁缝隙的呜咽声，以及西凉军土台上铁锹碰撞的闷响。二十座土台如同一排巍峨的小山，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土黄色的光，每一座土台都高达两丈，顶部平整得能容纳一架投石车和两辆床弩并排。姜冏亲自爬上中间的一座土台，脚下的泥土还带着刚夯实的温热，他伸手比量着与剑阁关墙的距离，嘴角终于露出一抹疲惫却笃定的笑——从土台顶端到关墙，抛物线角度刚好，石弹定能越过城垛，砸进关墙内侧。

　　“将军，土台全部堆完了！”一名轩辕营百夫长快步跑上土台，甲胄上沾着厚厚的尘土，声音因长时间呼喊而沙哑，“二十架投石车、三十辆床弩，都已就位，就等您下令了！”

　　姜冏点头，转身走下土台。刚到台下，便见一队人影从军营方向而来，火把的光芒中，金黄战甲的身影格外醒目——正是庄凯。他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大公子，您怎么来了？夜色已深，这里风大。”

　　庄凯走上前，拍了拍姜冏的肩膀，指尖触到他甲胄上的寒霜，语气带着真切的暖意：“仲奕，今日从清晨烧鹿角，到午后清障碍，再到夜里堆土台，你带着轩辕营忙了整整一天，真是辛苦你了。”

　　姜冏心中一热，眼眶微湿。他自加入西凉以来，素来以“稳重”着称，极少流露情绪，此刻却忍不住声音发颤：“末将不辛苦！能为大公子效力，为西凉平定益州，是末将的荣幸。只要能早日拿下剑阁，就算再累，弟兄们也甘之如饴！”

　　庄凯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以及甲胄上未干的汗渍，心中愈发赞许。他转头望向土台上的投石车，那些楠木制成的投石臂在火把下泛着温润的光，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他深吸一口气，举起轩辕镍铁矛，矛尖在火光中闪过一道寒光，高声喝道：“众将士听令！”

　　土台上下的士兵们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汇聚到庄凯身上。投石车操作手握紧了绞盘的木柄，床弩旁的士兵绷紧了拉弦的手臂，连远处负责警戒的骑兵，都竖起了耳朵。

　　“今夜，我们便让剑阁关，尝尝我西凉军的厉害！”庄凯的声音穿透夜色，在山谷间回荡，“投石车！装填火石弹！床弩！上巨弩箭！给我对着剑阁关，轰！”

　　“轰！”

　　一声令下，二十座土台上同时响起绞盘转动的“嘎吱”声。操作手们奋力转动绞盘，将投石臂拉至极限，再将裹着浸油麻布的火石弹放进投石兜；床弩旁的士兵则合力将丈余长的巨弩箭推入弩槽，箭簇泛着幽蓝的寒光，直指关墙。

　　“放！”负责指挥投石车的校尉一声令下。

　　二十架投石车同时松开绞盘，“嘣”的巨响震得山谷发抖，火石弹带着“呜呜”的破空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灼热的弧线，如同二十颗坠落的流星，朝着剑阁关砸去。几乎同时，三十辆床弩也齐齐发射，巨弩箭如黑色闪电，穿透夜色，射向关墙和箭楼。

　　“轰隆——”

　　第一颗火石弹砸在关墙的垛口上，青黑色的巨石瞬间崩裂，碎石飞溅，火油麻布碎得到处都是，橘红色的火焰顺着石缝蔓延；第二颗火石弹直接砸中箭楼，木质的箭楼如同纸糊般坍塌，“噼啪”声中，火光冲天而起；巨弩箭则更显狰狞，有的直接穿透箭楼的木梁，将躲在里面的益州军士兵钉在墙上，有的则深深扎进关墙，箭尾的羽毛在风中剧烈晃动。

　　城墙上的益州军士兵，瞬间陷入了地狱般的混乱。他们本就因守了一天而疲惫不堪，此刻被来势汹汹的轰炸打得措手不及。一名年轻的士兵刚想抬头查看情况，便被飞溅的碎石砸中额头，鲜血瞬间染红了脸颊；另一名士兵躲在垛口后，却被一颗火石弹擦中肩膀，滚烫的石弹将他的甲胄烧穿，皮肉发出“滋滋”的焦糊味，惨叫声响彻夜空。

　　吴兰手持长枪，在城墙上奋力指挥士兵躲避，却根本无济于事。火石弹如同火流星般落下，箭楼一座接一座坍塌，关墙上的牛皮被石弹砸得粉碎，根本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他看到张任还站在城墙中央，不顾身边飞溅的碎石，正高声呼喊着指挥士兵，连忙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军！西凉军攻势太猛，关墙上太危险，您先下关避一避！等他们攻势减弱了再上来！”

　　张任猛地甩开吴兰的手，眼神如炬，声音因嘶吼而沙哑：“不行！我不能下去！我是主将，我若退了，弟兄们的士气就彻底垮了！”他抬手指向周围躲在垛口后的士兵，高声喊道，“都听着！别站起来！躲在关垛后面，捂住头，等他们的石弹落完！撑过去，我们就赢了一半！”

　　士兵们听到张任的声音，原本慌乱的情绪稍稍稳定。他们紧紧贴着垛口，双手捂住头，任由石弹在身边爆炸，碎石和火星溅到身上，也只是咬着牙忍耐——他们知道，主将还在，他们就不能退。

　　高沛拖着一条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张任身边。他的左腿被碎石砸中，甲胄已经变形，鲜血从甲缝中渗出，染红了裤腿。他喘着粗气，声音带着几分绝望：“将军，弟兄们……弟兄们已经撑不住了。从清晨到现在，守了整整一天，没吃没喝，刚才又被石弹砸死砸伤了不少，现在都没精神了，有的士兵在睡梦中直接被……”

　　张任心中一痛，目光扫过城墙上的士兵——有的士兵靠在垛口旁，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中满是疲惫；有的则蜷缩在墙角，即便石弹在身边爆炸，也只是象征性地瑟缩一下，显然已体力透支。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一名蜷缩的士兵身边，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醒醒，兄弟。想想家里的爹娘，想想成都的百姓，我们若退了，他们就会被西凉军屠戮。再撑一会儿，只要撑过这一夜，天亮我们就有救了！”

　　士兵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张任坚定的眼神，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挣扎着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将军，属下不走！属下誓死跟您一起守！”

　　张任点点头，转身对着所有士兵高声喊道：“弟兄们！我知道你们累，知道你们怕！但我们身后是成都，是益州的百姓！西凉军是蛮夷，他们破城之后，定会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是益州的最后的精锐，就算死，也要死在城墙上！都打起精神来，让西凉军看看，我们益州男儿，不是好欺负的！”

　　“杀！守住剑阁！”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虽不如之前洪亮，却带着一股决绝的意志。他们重新握紧武器，靠在垛口后，目光警惕地盯着远处的土台，准备迎接下一轮轰炸。

　　西凉军的土台上，轰炸仍在继续。火石弹一颗接一颗砸向关墙，床弩箭一支接一支射向箭楼，剑阁关的城墙已布满裂痕，箭楼大多坍塌，火光将夜空照得通红，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焦糊和血腥的味道。

　　庄凯站在土台下，看着关墙上的惨状，眉头微蹙。他虽想尽快破城，却也不愿看到如此多的士兵战死——无论是西凉军，还是益州军，都是大汉子民，若能招降，便不必赶尽杀绝。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姜冏，见他脸色苍白，显然是长时间指挥作战，体力已到极限，便开口道：“仲奕，你带轩辕营的弟兄们下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这里交给我和子威就行，放心，不会出岔子。”

　　赵虎不知何时也来到土台下，他刚从营地赶来，脸上还带着吃饱喝足的满足，闻言立刻拍着胸脯笑道：“是啊仲奕！填完壕沟我就回营了，啃了两斤肉，还睡了半个时辰，现在精神得很！你就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和大公子，保管把剑阁关砸个稀巴烂，让张任那小子哭着求饶！”

　　姜冏看着庄凯关切的眼神，又看了看赵虎大大咧咧的模样，心中一暖。他知道，庄凯是心疼他和轩辕营的弟兄，赵虎也是真心想替他分担。他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感激：“属下遵命！大公子，子威，那我就先带弟兄们下去休息了。子威，投石车和床弩的操作手，你一定要安排好轮换，别让他们太累，否则容易出错。”

　　“放心吧！”赵虎拍了拍姜冏的肩膀，“我已经让人去营地叫人了，等会儿就来轮换，保证操作手个个精神饱满！”

　　姜冏点了点头，转身对着土台上的轩辕营士兵喊道：“轩辕营的弟兄们，都下来！跟我回营吃饭休息，养足精神，再跟益州军好好打一场！”

　　轩辕营的士兵们齐声应和，纷纷从土台上走下来。他们大多面带疲惫，却个个眼神坚定，路过庄凯身边时，都恭敬地行了一礼——他们知道，今日能顺利完成任务，离不开庄凯的指挥和信任。

　　看着轩辕营的士兵们远去，庄凯转头对赵虎道：“子威，轰炸可以放缓一些，别把城墙彻底砸塌了。我们要留着城墙，日后还要用。另外，让操作手注意瞄准箭楼和垛口，尽量减少对普通士兵的杀伤，后面能招降就招降。”

　　赵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大公子是想留活口？放心，我这就去吩咐，让他们别瞎砸，专挑箭楼和垛口打！”说完，快步跑上土台，开始指挥操作手调整目标。

　　庄凯站在原地，目光重新投向西凉军的骑兵营方向。火把的光芒中，隐约能看到西凉铁骑的身影，他们个个身披玄甲，手持长枪，战马在原地刨蹄，显然已蓄势待发。他嘴角微扬，对身边的亲兵道：“去请马超将军过来，就说我有命令要下。”

　　亲兵领命而去，不多时，马超便策马赶来。他身披银色狮蛮甲，腰悬虎头湛金枪，脸上带着几分急切——自开战以来，他一直负责警戒，没能参与到烧鹿角、填壕沟的战斗中，早已按捺不住。他翻身下马，躬身行礼：“大公子，您找我？是不是要发起冲锋了？”

　　庄凯看着马超眼中的战意，笑着点头：“孟起，你立刻集结两千西凉铁骑，在营外待命。等会儿我下令放缓轰炸，你就率领铁骑发起冲锋，只需在关前来回冲杀，吸引益州军的注意力，消耗他们的箭雨和滚石即可。”

　　马超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连忙应道：“末将领命！保证完成任务！”他转身翻身上马，对着骑兵营的方向高声喊道：“西凉铁骑听令！两千人，随我集结！准备冲锋！”

　　“驾！”

　　马超策马而去，身后很快传来骑兵集结的呐喊声。两千名西凉铁骑，在夜色下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从骑兵营中涌出，朝着关前的方向疾驰而去。战马的蹄声如同惊雷，震得地面微微颤抖，玄甲在火光中泛着冷光，长枪斜指天空，气势磅礴。

　　庄凯站在土台下，看着渐渐集结的西凉铁骑，又看了看远处火光中的剑阁关，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今夜定要让整个剑阁关的守军如惊弓之鸟，分不清真假虚实，神经紧绷！张任虽勇，却已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益州军虽顽强，却也已疲惫不堪。

　　夜色更深，轰炸的声音渐渐放缓，只剩下零星的火石弹和巨弩箭落在关墙上。关墙上的益州军士兵，终于得到了片刻喘息，他们靠在垛口后，大口喘着粗气，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他们不知道西凉军的轰炸到底什么时候才真正结束。

　　西凉军营外，两千西凉铁骑已集结完毕，马超勒住马缰，手持虎头湛金枪，目光锐利地盯着关墙。他身后的骑兵们，个个眼神坚定，手中的长枪握得紧紧的，只待庄凯一声令下，便会如潮水般向剑阁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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