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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剑阁之战(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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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已彻底笼罩剑阁峡谷,崖壁上的残阳最后一缕余晖被墨色吞噬,只有战场中央几支尚未熄灭的火把,在风里摇曳着昏黄的光,将张任跪在地上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他的膝盖陷在混着血污的泥土里,冰凉的湿意透过甲胄缝隙渗进来,却远不及心口的寒意——战马跪倒的瞬间,他便知道败局已定,那股从脊梁骨里冒出来的屈辱感,像无数根针,扎得他连呼吸都觉得疼。

  周围数万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没有喧哗,没有嘲讽,只有一片死寂。风裹着血腥味掠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与碎甲,发出“呜呜”的呜咽声,像在为这场对决的落幕哀悼。张任垂着头,长发散乱地遮住脸庞,双手撑在地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混着血与土,结成暗红色的痂。他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石雕,久久没有动弹,连庄凯收起长矛的动静,都没能让他抬起头。

  庄凯骑着踏夜,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张任。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能看到他额角未干的汗水,还有甲胄上溅落的血渍。他沉默了片刻,才于马上微微俯身,声音沉稳而有力,穿透寂静的战场,传到每个人耳中:“张将军武艺超群,忠勇无双,若非马失前蹄,今日胜负犹未可知,庄某深为敬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被俘的益州兵,又落回张任身上,语气多了几分恳切:“如今天下崩乱,群雄并起,中原战火不休,益州虽偏安一隅,却也难独善其身。刘季玉暗弱,文不能安内,纵容东州兵欺压百姓;武不能拓土,更不能任贤用能,致使你这般名将困守蜀中,明珠蒙尘。”

  “将军何不归顺于我西凉?”庄凯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邀约,“我不敢说能立刻平定天下,却愿以安定黎民为己任。你若归降,我必以重任相托,让你这一身本领扬威于天下,而非困在这剑阁关,守着一座将倾的孤城。”

  这番话情真意切,掷地有声。周围的西凉兵们没有喧哗,连马超都微微点头——他知道庄凯从不说虚言,若张任归降,定会得到重用;被俘的益州兵们则抬起头,眼中满是期待,若是张任能归降,他们或许也能得到善待。

  然而,张任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灰般的绝望。他的眼睛里没有光,只有血丝与疲惫,仿佛连愤怒的力气都已耗尽。他沉默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腰间的佩剑上——那是刘璋亲赐的宝剑,剑鞘上还刻着“忠勇”二字,此刻在火把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忠臣……不事二主!”

  张任暴喝一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刚烈。他猛地弹起,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右手握住剑柄,“唰”的一声拔出宝剑,寒光瞬间照亮了他的脸庞。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翻,剑刃便朝着自己的脖颈抹去——他宁死,也不愿归降!

  “张任!”

  庄凯看得分明,惊怒交加!他万万没想到张任竟刚烈至此,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不留。几乎是本能反应,他右手握住轩辕镍铁矛,手臂猛地发力,矛身如黑龙出洞,后发先至,“铛”的一声脆响,精准无比地砸在青冥剑的剑脊之上!

  巨力传来,张任只觉右手虎口一阵剧痛,剑瞬间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噗嗤”一声插在远处的泥地里,剑尾还在微微颤抖。他的身体被这股力道带得向后踉跄两步,重重撞在一具尸体上,才勉强站稳。

  庄凯一跃下马,动作快得让周围的亲兵都来不及反应。他两步跨到张任面前,竟是须发皆张,真正的暴怒起来——这不是对战败者的愤怒,而是对张任糟蹋自己性命的怒其不争。他指着张任的鼻子,声如雷霆,震得周围的人耳膜发疼:“张任,你个混账!匹夫!!”

  “我本以为你是智勇双全,懂大局、知进退的帅才!”庄凯的怒吼声在峡谷间回荡,“没想到你竟是个目光短浅的愚夫!为了刘璋那般庸碌无能、猜忌贤能的主公,你便要自寻短见?你抛下的,是你这一身能保境安民的所学,是那些还在等着你的袍泽弟兄,是益州百姓对你的期待!你的命,就这般轻贱?!”

  张任被这劈头盖脸的怒骂震得一怔,他愣愣地看着庄凯,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他从未被人这般痛骂过,那些话像重锤一样,砸在他早已麻木的心上。突然,他脸上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像是被激怒,又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他猛地抬起头,仰天狂笑,笑声凄厉而悲凉,带着浓浓的嘲讽:“哈哈哈……成王败寇,有何可说!庄凯,你休要假仁假义!我今日之败,益州定亡!我早已是益州的罪人,既已败于你手,唯求一死!你速速杀我,全我名节!”

  “名节?”庄凯冷笑一声,目光如炬,死死逼视着他,声音却陡然从暴怒转为一种深沉如海的雄浑,那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沉重,“你的名节,就是像个懦夫一样自我了断?就是用一把剑,了结自己本该用来保境安民的性命?张任,你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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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手指向峡谷外的方向,那里是金牛道,是通往汉中、通往中原的路。“益州之外,是何等世界?北有袁绍据冀州,带甲数十万,虎视中原;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占兖州、豫州,徐州,野心勃勃;东有孙策,凭江东子弟,横扫吴地,势不可挡;荆州刘表坐拥荆襄九郡,荆州水师无敌于天下;西凉有我庄氏,镇西羌,守汉中,兵强马壮!”

  “这是煌煌乱世,也是英雄辈出的时代!”庄凯的声音越来越激昂,每一个字都像洪钟大吕,重重敲在张任的心头,“男儿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手持三尺剑,当立不世之功,开万世太平!你有百鸟朝凤这般枪法,有领兵御敌的谋略,本该在这乱世中建功立业,让自己的名字流传千古!”

  “可你呢?”庄凯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你却要将性命与才华,尽数浪费在刘璋这艘将沉的破船上!你困死在益州这方寸之地,守着一个连自己子民都保护不了的主公,这就是你所谓的‘名节’?你的格局,难道就只有成都那一座小小的州牧府吗?!”

  张任脸上的狂笑僵住了,他怔怔地看着庄凯,眼中的绝望渐渐被震撼取代。他活了三十多年,从少年从军到成为益州名将,听到的都是“效忠刘氏”“守护益州”,从未有人告诉他,他的舞台可以是整个天下。他习惯了为益州而战,习惯了在蜀中这片土地上谋划,却从未想过,走出益州,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内心的震动。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这双手,曾握枪杀敌,也曾为益州百姓谋划,可他从未想过,这双手还能做更多的事。

  良久,张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悲哀:“你不懂……你不懂那种失败的滋味。我手握八万益州精锐,守着剑阁这天下雄关,却只守了两日……高沛死了,吴兰被俘了,多少弟兄死在这战场上,都是因为我指挥不力!我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还有何脸面去见益州的乡亲父老?”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细若蚊蚋:“我是益州的罪人……活着,只会让更多人失望。”

  庄凯看着他颓丧的模样,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理解。他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张任的肩膀,语气缓和了许多:“你错了,张任。你只看到了这两日的失败,却忘了你之前是如何抵抗我。你派奇兵在白水关烧我粮仓,让我军断粮五日,若不是我早有准备,恐怕早已退兵;你在金牛道沿途设据点、布伏兵,利用地形拖延我军十日,让我军寸步难行。”

  庄凯的眼神里满是真诚的敬佩:“这些手段,不是一般将领能想到的。你以益州有限的兵力,对抗我西凉精锐,能做到这般地步,已是难得。我庄凯从不轻易佩服人,你张任,是第一个让我真心佩服的益州将领。”

  说完,庄凯向前一步,向张任伸出了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上面布满了老茧——那是常年握矛留下的痕迹,是征战沙场的证明。他的眼神锐利而真诚,没有丝毫轻视,只有对人才的珍视:“跟我来,张任,师兄。”

  “我给予你的,不是一个浪费生命的官职,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闲职。”庄凯的声音里带着坚定的承诺,“我给你的,是一个能让你百鸟朝凤枪名震天下的战场,是一个能让你真才实学真正施展于平定这乱世的舞台!我会让你领兵,让你去保护更多的百姓,让你去建立真正的功业!”

  他看着张任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告诉我,张任,你甘心吗?甘心让自己的才华埋没在这剑阁关的尸骸里,甘心让自己的名字只成为益州历史上一个失败的将领吗?”

  张任怔怔地看着庄凯伸出的手,那只手上的老茧,像在诉说着与他相似的征战岁月。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四周——西凉军将士们的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敬畏,连马超、赵虎都对着他微微点头;被俘的益州兵们眼中满是期待,仿佛他的选择,就是他们的未来;远处,吴兰被两名西凉兵看管着,正朝着他的方向望来,眼神里带着担忧。

  他想起刘璋的优柔寡断——当初他建议让他统一调度白水关,葭萌关,剑阁的协同防御,刘璋却因猜忌驳回。想起蜀中的内斗不休——东州兵欺压百姓,本地士族怨声载道,他多次进言,却都被刘璋搁置;想起那些战死的弟兄——他们跟着他冲锋,跟着他守城,临死前都在喊着“守住益州”,可益州,真的能守住吗?

  再看看眼前的庄凯——他敢亲自上阵与自己对决,敢在战场上怒斥自己,更敢向一个败军之将伸出手,这份胸襟与气度,是刘璋永远都没有的。他想起庄凯说的“平定乱世”“保境安民”,那些话,像一道光,照进了他早已绝望的心里。

  张任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看着庄凯的手,又看了看远处插在泥地里的剑,心中的天平,开始缓缓倾斜。夜色越来越浓,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犹豫,一种思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庄凯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周围的人也都屏住了呼吸,连风都仿佛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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