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惊鸿一瞥

　　冀县的清晨总是被校场的号角声唤醒。天刚蒙蒙亮，城西的演武场已是人声鼎沸，新兵被分成数个方阵，在老兵的带领下进行基础操练，整齐的脚步声与呼号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惊起了树梢上栖息的飞鸟。

　　客栈房间里，马云禄早已换好一身便于行动的青色短打，将短剑藏在腰间，借着晨光悄悄溜出了门。昨夜打探到的消息在她心头盘旋 —— 庄凯每日辰时会到校场练兵，这是她刺杀的最佳时机。她顺着僻静的小巷绕到演武场外围，这里有一片茂密的杨树林，正好可以藏身。

　　她轻巧地爬上一棵高大的杨树，选了个枝叶茂密的枝头隐蔽起来。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整个校场的景象尽收眼底：中央的高台上，一名玄甲将领正手持令旗指挥操练，身姿挺拔如松，正是她此行的目标 —— 庄凯。

　　此时的庄凯尚未披甲，只穿着一身劲装，腰间悬着轩辕镍铁矛，矛尾的红缨在晨风中轻轻飘动。他正站在新兵方阵前，亲自示范基础的劈刺动作。“握枪要稳，发力在腰，而非手臂！” 他的声音清晰有力，透过风传到树林中，“想想你们守护的家园，想想你们身后的亲人，这一枪要带着信念刺出！”

　　随着他的口令，庄凯手中的木矛猛地向前刺出，动作简洁却蕴含千钧之力，枪尖划破空气的锐啸清晰可闻。他一遍遍地示范，耐心地纠正着前排新兵的动作，时而弯腰帮士兵调整握矛的姿势，时而侧身展示发力的技巧，神情专注而认真。晨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映出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却丝毫没有消减他的锐气，反而增添了几分沉稳的魅力。

　　马云禄趴在树枝上，原本紧绷的神经竟不自觉地放松了几分。她自幼听着兄长马超的英勇事迹长大，心中对英雄的定义向来是横冲直撞、锐不可当的模样，可眼前的庄凯却截然不同。他既有指挥千军万马的威严，又有耐心教导新兵的细致，这种刚柔并济的气质，让她心中对 “仇人” 的刻板印象悄然松动。

　　“大公子！属下想讨教几招！” 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赵虎扛着两柄木制大刀大步走出队列，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笑容，“兄弟们都说我这双刀练得精进了，您给指点指点？”

　　庄凯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好啊，正好让新兵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实战技巧。” 他随手从兵器架上拿起一柄木刀，“点到即止。”

　　“放心！属下省得！” 赵虎咧嘴一笑，双刀挥舞得虎虎生风，率先发起攻击。他的刀法大开大合，势大力沉，刀风呼啸着劈向庄凯，带着一往无前的悍勇。

　　庄凯不慌不忙，木刀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时而轻盈如蝶，避开赵虎的猛攻；时而沉稳如山，精准地格挡刀势。他的步法灵动迅捷，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刀锋，手中的木刀则如同毒蛇出洞，频频刺向赵虎的破绽。两人你来我往，刀光交错，看得场下新兵们阵阵喝彩。

　　马云禄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短剑。她见过兄长马超的枪法，凌厉霸道，无人能挡，可庄凯的刀法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精妙，看似平淡无奇，却总能以最小的力气化解最大的攻势。尤其是他临危不乱的神情，即使面对赵虎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眼神依旧清明冷静，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让她心中莫名一动。

　　三十回合后，庄凯抓住赵虎一个破绽，木刀闪电般探出，轻轻点在赵虎的手腕上。赵虎只觉手腕一麻，双刀险些脱手，连忙后退几步，拱手笑道：“大公子厉害！属下认输！”

　　庄凯收起木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刀法进步很快，但过于依赖蛮力，需知刚易折，柔能存。回去多练练步法，下次定能多撑几招。” 他的语气带着兄长般的温和，丝毫没有胜利者的骄傲。

　　赵虎嘿嘿笑着应下，场下的新兵们也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阳光渐渐升高，照在庄凯的侧脸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转过身，对着新兵们高声道：“练武不仅是为了杀敌，更是为了守护！你们手中的刀枪，要用来保护家园，而非欺凌弱小！记住，庄氏的兵，要有勇，更要有义！”

　　这番话掷地有声，不仅让场下的新兵们热血沸腾，也让躲在树上的马云禄心头剧震。她原本以为，庄凯能连胜兄长，靠的不过是阴谋诡计或是精良装备，可此刻亲眼所见，才知他不仅武艺高强，更有统领人心的智慧与胸怀。这样的人，真的是兄长口中那个 “黄口小儿” 吗？真的是她应该刺杀的仇人吗？

　　她看着庄凯继续指导新兵操练，看着他与赵虎低声商议军务，看着他接过亲兵递来的水囊，仰头喝水时喉结滚动的弧度…… 不知怎的，昨夜心中熊熊燃烧的复仇火焰，竟悄然熄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种感觉陌生而强烈，让她脸颊微微发烫，心跳也莫名加速。她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可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庄凯练兵时的专注、与人切磋时的从容、训话时的威严……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让她第一次对自己的使命产生了动摇。

　　“不行，我是来为兄长报仇的！” 马云禄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念头，可指尖触碰到腰间的短剑时，却再也没有了昨夜的决绝。她望着校场上那个挺拔的身影，心中暗暗叹息 —— 原来传闻中的庄凯，竟是这样一个人。

　　晨风吹过杨树林，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少女心中悄然萌发的秘密。马云禄知道，自己或许再也无法像来时那样，心无旁骛地执行刺杀计划了。而校场上的庄凯对此一无所知，他正专注地部署着练兵事宜，丝毫没有察觉，暗处有一双清澈的眼眸，已悄然为他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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