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刺探敌情

　　深秋的夜，墨染般浓稠。

　　陇山与齐寿山交界的密林里，二十道黑影如狸猫般潜行。脚尖碾过枯黄的落叶，只发出几不可闻的窸窣声。领头者正是庄凯亲自点选的斥候队率孟平，一个曾在皇甫嵩麾下当过三年斥候的老兵，脸上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刀疤，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都打起精神！” 孟平压低声音，喉结滚动，“记住大公子的话 —— 咱们带回去的不是地图，是弟兄们的命，是整个庄氏的根基！”

　　身后的斥候们默默点头，握紧了腰间的短刀。他们每人背上都斜挎着一张牛皮，里面裹着炭笔与麻纸，还有一小袋干粮和水囊 —— 这是他们两天内的全部家当。

　　根据庄凯的指令，他们的路线早已规划好：沿齐寿山北麓潜行，先摸清楚外围布防，再伺机靠近主峰皇城梁，最后确认通往陇山的各条小径是否有贼兵布防。

　　第一夜，还算顺利。

　　孟平带着队伍避开了几处明显的山道，专挑陡峭的崖壁与茂密的灌木丛穿行。他早年在陇西剿过羌人，熟悉山地夜行的诀窍 —— 看星辨向，听风识险。约莫三更时分，他们抵达了齐寿山北麓的第一道山脊。

　　“赵大胆，你带两个人，去东侧那片松林看看，有没有哨卡。” 孟平指着远处一片黑黢黢的林子，那里是通往山腰的必经之路。

　　被点名的赵大胆是个精瘦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带着两个同伴像泥鳅般滑了出去。一炷香后，他回来打了个手势：三个哨卡，各有两个贼兵，正围着篝火赌钱，警惕性不高。

　　“王攀爬，” 孟平看向另一个身材灵活的斥候，“你去‘处理’掉中间那个哨卡，动静小点。其他人跟我，从两侧绕过去。”

　　王攀爬应了一声，卸下背上的绳索，像壁虎般贴着崖壁向上爬。他动作极轻，连篝火跳动的光影都没惊动。片刻后，中间的哨卡突然没了声息，只有篝火还在噼啪作响。

　　孟平一挥手，众人如离弦之箭，从两侧的阴影中穿过，悄无声息地越过了第一道防线。

　　次日清晨，他们躲在一处隐蔽的石缝里休整。孟平借着晨光，在牛皮上勾勒出北麓的布防草图：三个哨卡呈品字形分布，间距约三里，都是些手持长矛的散兵，装备简陋。

　　“看来王国的主力，都在主峰。” 孟平低声道，“这些外围的，估计是些被裹挟的流民，没什么战斗力。”

　　但他不敢大意。吃过干粮，他让赵大胆留在原地警戒，自己带着其他人继续向南渗透。越靠近齐寿山腹地，贼兵的踪迹越密集。他们曾在一片密林中撞见一小队贼兵搜山，幸好孟平反应快，带着众人钻进一处长满藤蔓的山洞，才没被发现 —— 那山洞里堆满了腐烂的尸骨，显然是过往被劫掠的百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这群畜生！” 年轻的斥候陈小子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孟平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眼神冰冷如铁。

　　午后，他们终于摸到了皇城梁下。

　　皇城梁果然名不虚传，主峰如刀削斧劈，只有一条蜿蜒的石阶路通往顶端，路口处设着三道关卡，每道关卡都有数十名手持环首刀的悍匪把守，盔甲虽不统一，眼神却都透着亡命之徒的狠戾。

　　“硬闯肯定不行。” 孟平趴在一处陡坡上，借着杂草的掩护观察，“王攀爬，你看看西侧那面崖壁，能不能上去？”

　　王攀爬探头看了看，那崖壁几乎垂直，只零星长着几丛灌木：“能是能，但得用绳索，而且动静可能不小。”

　　“那就等入夜。” 孟平沉声道，“咱们先摸清楚山腰的布防。”

　　他们在山腰潜伏了整整一个下午，将贼兵的营帐分布、巡逻路线、水源地、粮仓位置一一记在心里。孟平发现，贼兵的营帐虽多，但大多杂乱无章，只有主峰下的一片区域，营帐排列整齐，且有不少骑兵在附近待命 —— 那里应该是王国的核心精锐。粮仓则设在靠近水源的一处山谷里，由百余名贼兵看守，防卫最为严密。

　　“看，那应该就是王国的大帐！” 陈小子突然指向主峰顶端，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座巨大的营帐，周围插着数杆黑旗，旗上绣着一个狰狞的骷髅头。

　　孟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眉头微皱：“帐篷周围的护卫，最少有上百人，都是披甲带刀的精锐。”

　　夜幕再次降临，这一次，山风里带着血腥味。

　　王攀爬用绳索带着孟平、赵大胆三人，悄无声息地攀上了西侧崖壁。中途，赵大胆脚下一滑，几块碎石滚落，砸在下方的岩石上，发出 “咚” 的声响。

　　“谁？！” 下方立刻传来贼兵的喝问。

　　孟平眼神一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几人死死贴在崖壁上，屏住呼吸。幸好夜色浓重，贼兵搜索了一阵，没发现异常，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虚惊一场后，四人终于抵达了皇城梁顶端。他们躲在一块巨石后，借着帐篷缝隙透出的火光，仔细观察着。

　　王国的大帐里果然亮着灯，隐约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动，似乎在饮酒作乐。帐外的护卫每隔一刻钟便巡逻一次，步伐整齐，显然是训练有素的老兵。更让孟平心惊的是，他在大帐西侧的一处小帐篷外，看到了几个穿着羌人服饰的壮汉 —— 看来王国还勾结了羌人部落。

　　“得想办法靠近看看。” 孟平低声道。他示意王攀爬留在原地接应，自己则与赵大胆、陈小子借着帐篷的阴影，向大帐摸去。

　　就在他们快要靠近大帐时，一个醉醺醺的贼兵从帐里出来，正好撞在孟平身上。

　　“谁？！”贼兵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伸手就要拔刀。

　　孟平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反手一刀抹了他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孟平一身。

　　“有敌袭！”不远处的护卫听到动静，立刻大喊起来。

　　“走！” 孟平低喝一声，拽着赵大胆和陈小子就往回跑。

　　“射箭！快射箭！”大帐里传来王国暴怒的吼声。

　　箭矢如雨点般射来，赵大胆为了掩护孟平，猛地推开他，自己却被一箭射穿了胸膛。“队率，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身体缓缓倒下。

　　孟平眼眶欲裂，却没时间悲痛，拽着受伤的陈小子，与王攀爬汇合，顺着绳索滑下崖壁。身后，喊杀声、马蹄声、号角声此起彼伏，整个皇城梁都乱了起来。

　　“给老子追！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王国站在大帐外，看着地上的尸体，满脸狰狞。他一把揪住旁边的哨卡头领，怒吼道，“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要是让他们跑了，我扒了你的皮！其余人等加强巡逻！绝对不能让这废物庄霸有机可乘！”

　　头领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去调集人手。一时间，齐寿山到处都是火把，如同白昼，数千名贼兵漫山遍野地搜了起来。

　　孟平带着陈小子和王攀爬，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在密林中狂奔。他们不敢走大路，专挑最难走的地方钻，好几次都差点被追兵堵住，全靠孟平果断指挥，才险之又险地避开。

　　陈小子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脸色越来越苍白，却咬着牙不吭声。王攀爬背着他，脚步也慢了下来。

　　“队率，这样不是办法。” 王攀爬喘着粗气，“他们人太多了，迟早会被追上。”

　　孟平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近的火光，眼神一狠：“分开走！王攀爬，你带陈小子沿原路返回，把地图带回冀县！我去引开他们！”

　　“队率！” 王攀爬急道。

　　“这是命令！” 孟平厉声道，“记住，地图比命重要！”他一把夺过王攀爬背上的牛皮地图，塞进怀里，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同时故意发出声响。

　　“在那边！”追兵果然被吸引了过去。

　　王攀爬含泪看了一眼孟平消失的方向，背起陈小子，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密林深处。

　　天色微亮时，王攀爬终于带着昏迷的陈小子，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齐寿山，踏上了返回冀县的路。他的衣服被划破了无数道口子，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血污，怀里紧紧揣着赵大胆用命换来的、孟平最后塞给他的半张地图 —— 那上面，清晰地标注着王国的大营位置、粮仓所在、水源地，以及通往陇山的几条隐秘小径的布防情况。

　　山风吹过，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王攀爬回头望了一眼齐寿山，那里依旧火光冲天。他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他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带着这份用弟兄们的血换来的情报，回到冀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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