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枯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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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烬城的雨是酸的。

  陆湮蜷缩在锈蚀的通风管下方,护着怀里那枚用三年寿命换来的「溯光灵枢」胶囊。

  贫民窟的霓虹在酸雨中扭曲成流淌的血河,映亮对面高墙上巨大的天轨院徽记—冰冷的齿轮咬合着九芒星,像一张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巨网。

  酸雨敲打着灰烬城贫民窟层层叠叠的锈蚀铁皮屋,发出永无止境的、令人牙酸的嘶嘶声。空气里弥漫着劣质合成油脂燃烧的焦糊味和金属腐烂的腥气,混杂着角落里垃圾堆发酵的恶臭。陆湮蜷缩在一段巨大的废弃通风管道下方,破旧帆布裹紧身体,冰冷的铁锈气息钻入鼻腔,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腑。他死死盯着对面高墙上那巨幅的全息投影——天轨院齿轮咬合九芒星的徽记在紫红霓虹里缓慢旋转,冰冷的蓝光切割着下方污水横流的陋巷。徽记下方,一行流光溢彩的广告词无声滚动:“天轨赐福,灵枢永生。”

  徽记光芒扫过巷口,照亮一具刚被丢弃不久的尸体。那是个试图强行融合地下黑市淘来的劣质「熵烬灵枢」的流浪修士,此刻他半边身体已化作焦黑扭曲的金属块,另外半边则膨胀溃烂,流淌着黄绿色的脓液和细小的、仿佛活物般蠕动的暗红色数据流。尸体旁的地面上,焦痕勾勒出诡谲的几何纹路,如同某种古老而恶毒的电路板,纹路深处,细微的金色光点一闪而逝,又迅速被污水淹没。

  陆湮猛地收回视线,胃里一阵翻搅。他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东西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子,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盒子里,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菱形晶体正散发着柔和的、近乎苍白的微光,透过盒盖的观察窗,能看到内部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缓慢流转、聚合、散开,如同被冻结的星尘。溯光灵枢。陆璃最后的希望。他用三年寿命,从“老瘸子”那个黑市灵枢贩子手里换来的。

  “看够了吗?小崽子。”一个嘶哑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

  陆湮悚然一惊,几乎要跳起来。一只枯瘦、布满褐色老人斑和金属关节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冰冷。是老瘸子。他不知何时幽灵般蹲在了陆湮旁边,身上裹着件油腻发亮的合成皮袍子,脸上罩着个防毒面具改装的呼吸器,只露出一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陆湮怀里的盒子。

  “东西……拿到了。”陆湮喉咙发干,声音有些沙哑。

  老瘸子没说话,只是伸出另一只手。那只手的手背上,嵌着一块小小的、边缘已经磨损的暗沉金属片,上面蚀刻着复杂到令人眼晕的同心圆纹路,纹路中心,一个微小的沙漏符号若隐若现。他粗糙的手指在金属片上快速敲击了几下,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陆湮只觉得右手掌心微微一热,低头看去,掌心的皮肤下,一个半透明的、血红色的倒计时印记正缓缓浮现——1095:23:59:58。三年,精确到秒。

  陆湮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三年寿命,换妹妹陆璃多撑一个月。

  “哼,天轨院的‘赐福’灵枢,只会把人往死路上推得更快,”老瘸子收回手,呼吸器里发出嗤嗤的漏气声,像嘲讽的冷笑,“那东西,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是慢性绞索。你那妹妹……”他浑浊的眼睛透过防毒面具的目镜,似乎穿透了重重雨幕和建筑,看到了躺在破旧公寓里那张狭窄病床上的女孩,“……她的‘病’,没那么简单。”

  陆湮的心猛地一沉:“你什么意思?”

  “灵枢枯竭症?嘿……”老瘸子摇摇头,没再说下去,只是扶着锈蚀的管道壁,动作僵硬地站起身,那条金属义肢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好自为之吧,小子。债,欠下了,就得还。天轨的账,没人能赖掉。”他佝偻着背,蹒跚地走入酸雨迷蒙的黑暗小巷深处,身影很快被污浊的雨雾吞噬,只留下那句带着金属回响的低语在陆湮耳边盘旋。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皮门,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带着一丝甜腥的怪味扑面而来,几乎盖过了屋外酸雨的腐蚀气息。狭小的房间被一盏昏黄的应急灯勉强照亮。陆璃躺在靠墙的单人床上,瘦得脱了形,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薄薄一层裹在骨头上,细密的青色血管在颈部和手背上清晰可见。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浓重的阴影,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床边,一台外壳斑驳、指示灯时明时暗的便携式维生装置正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滴滴”声,几根半透明的管线连接着陆璃纤细的手腕和脖颈。

  陆湮反手锁好门,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个金属盒子。他打开盒盖,取出那枚散发着苍白色微光的溯光灵枢胶囊。维生装置侧面有一个小小的、仅容胶囊通过的插槽。就在陆湮捏着胶囊,准备将其推入插槽的瞬间——

  滴!

  维生装置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警报!屏幕上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床上的陆璃猛地抽搐了一下,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疯狂转动。她苍白的脖颈侧面,靠近锁骨的位置,一个极其微小、只有指甲盖四分之一大小的淡金色印记,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来!

  那印记的形状……像一只收拢翅膀的蝉!线条流畅而诡异,带着一种非自然的精密感,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微弱却冰冷的金属光泽。它只出现了不到两秒,警报声停止,陆璃的抽搐也平息下去,脖颈上的蝉形印记也随之隐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陆湮的手僵在半空,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老瘸子的话如同鬼魅般在耳边回响:“……她的‘病’,没那么简单。” 他死死盯着妹妹脖颈刚才浮现印记的地方,那里的皮肤光滑依旧,苍白得刺眼。幻觉?不!那冰冷清晰的线条,绝非错觉!这印记……和刚才巷子里那具尸体旁闪过的金色光点,是否同源?天轨院?还是别的什么?无数混乱的念头在脑海中炸开。

  就在这时,维生装置再次发出急促的“滴滴”声,屏幕上代表灵枢稳定度的能量槽急速闪烁着红光,已经跌落到危险的临界点。陆璃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而微弱。

  没有时间犹豫了!陆湮咬紧牙关,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那枚溯光灵枢胶囊用力推入了维生装置的插槽。

  轻微的震动从装置内部传来。插槽口亮起柔和的乳白色光芒,沿着透明的输送管线迅速流淌。光芒顺着管线,缓缓注入陆璃纤细的脖颈和手腕。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终于迎来甘霖,陆璃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仿佛有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光流开始缓慢流动,如同干涸河床里重新汇聚的涓涓细流。她紧蹙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急促微弱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平稳,脸上那层死气沉沉的灰败似乎被这微弱的光流冲刷掉了一点点,虽然依旧苍白脆弱,却显露出一丝属于生命的、极其微弱的暖意。

  陆湮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他脱力般靠在冰冷的铁皮墙壁上,缓缓滑坐到潮湿的地面。右手掌心,那血红的倒计时印记1095:23:58:47,在昏暗的光线下,灼烧着他的神经。

  屋外,灰烬城的酸雨依旧不知疲倦地冲刷着这个腐朽的世界。雨声中,隐隐传来远处天轨院悬浮巡逻艇引擎低沉的嗡鸣,如同巨兽在黑暗中巡弋的喘息。高墙上巨大的天轨院徽记,在雨幕中投下冰冷而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下方蝼蚁般的众生。

  陆湮的目光落在妹妹平静的睡颜上,又移到掌心那血色的倒计时。老瘸子的话,巷子里尸体旁的诡异纹路,陆璃颈间一闪而逝的蝉形印记……像一块块沉重的、边缘锋利的拼图碎片,在他疲惫混乱的脑海中沉浮、碰撞,发出不详的预兆。

  溯光灵枢的微光在维生装置的管道里安静流淌,维持着这方寸之地岌岌可危的生机。但这光,能照亮多远?又能持续多久?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为了这光,他押上了自己的三年。而这灰烬城,这冰冷的天轨,这无处不在的雨,还有那黑暗中一闪而逝的金色蝉影……似乎都在无声地告诉他:代价,才刚刚开始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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