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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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宴席后,林修远便在陆家庄住了下来。一方面是为了就近保护,观察情况;另一方面,也是想从陆展元及庄中老人口中,更深入地了解当年的恩怨细节,试图找到化解的契机。当然也是趁此机会更多了解李莫愁的过去。

  陆家庄这边,更是如同上紧了发条,全力运转起来。

  陆家庄广发英雄帖,果然引来不少江湖人物。庄内一时间变得颇为热闹,前庭后院,时常可见三五成群、携刀佩剑的汉子高谈阔论,或是吹嘘自己过往的“英雄事迹”,或是慷慨激昂地声讨赤练仙子李莫愁的“恶行”,仿佛个个都是替天行道、义薄云天的好汉。

  看起来,也确实人多势众。

  然而,在林修远这等出身名门、师从绝顶高手、自身亦是一流境界的人看来,这些所谓的“江湖好汉”,其武功大都稀松平常。气息浮夸,下盘虚浮,眼神中缺少真正高手的内敛与精光。其中多是些

  其中虽有一两个还算看得过去的,但也仅止于二三流之间,比之莫愁来说相差很远。

  这些人聚在一起,更多的像是壮声势,真到了生死相搏之时,能起多少作用,实在堪忧。

  因此,林修远全然无心和这些江湖人结交。

  每当有人试图与他搭话,或是好奇打听他的来历师承,林修远也只是客气而疏离地简单应对几句,便借故离开。他大多时候独自待在陆立鼎为他安排的清静客院中打坐练气,或是于庄内僻静处演练剑法,揣摩师父所传的天罡北斗真武剑诀的精微之处。

  偶尔在庄内走动,看到那些聚在一起饮酒吹嘘的江湖客,他也只是淡淡瞥过,心中并无波澜,更无攀谈之意。这些喧嚣与浮夸,与他内心的沉静和那份深藏的情感相比,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的这种孤高与疏离,落在那些江湖人眼中,自然被解读为“傲慢”、“不合群”。私下里,难免有些非议。

  “哼,那姓林的,仗着救了陆小姐,眼睛便长到头顶上去了!”

  “看他年纪轻轻,一身落魄,能有多大本事?怕是没见过真正的大风大浪!”

  “待到那女魔头来了,还得看咱们兄弟的手段!”

  这些议论,偶尔也会飘到林修远耳中,他只是置之一笑,浑不在意。

  起初,陆家庄内人头攒动,“豪杰”云集,倒也显得声势浩大。陆立鼎每日好酒好菜地招待,金银礼物也送出去不少,指望着这些人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然而,随着十年之约的日期一天天临近,关于“赤练仙子”李莫愁的种种可怕传闻,在庄内这些江湖人中悄悄流传开来。

  她如何用冰魄银针杀人于无形,如何用五毒神掌令中者痛苦不堪,又如何凭借赤练掌法纵横江湖,辣手无情。尤其是当她与某个门派或家族的恩怨细节被披露后,那种斩草除根、鸡犬不留的狠辣手段,让这些平日里吹嘘惯了的“好汉”们,心里开始打鼓。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悄无声息地,在某个清晨或者深夜,开始有人偷偷溜走。

  起初是一两个名声不显、本就心虚的。后来,连几个被陆立鼎倚为臂助、平日里声音最大、拍着胸脯保证“有我在,女魔头不足为惧”的所谓“高手”,也寻了个由头,或是“家中急事”,或是“师门召唤”,带着来时的那点行囊,灰溜溜地不告而别。

  他们不过是趁机混口饭吃,真的和李莫愁这种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放对,那是嫌自己命长了。

  庄内的江湖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留下的,要么是少数几个真正讲义气、抹不开面子的,要么就是些消息闭塞、还不完全清楚李莫愁厉害之处的愣头青,再或者,就是打着别样算盘、想看看能否火中取栗的狡诈之徒。

  这番景象,莫说陆立鼎气得脸色铁青,连连跺脚骂这些人是“无信无义之徒”,就连下人们也看在眼里,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庄内蔓延。

  而这一切,对于本就忧惧交加的陆展元来说,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巨大的心理压力,混合着多年来的愧疚、恐惧以及对往事的追悔,终于击垮了这个早已不复当年锐气的中年人。他病倒了,缠绵病榻,高烧不退,口中时常含糊地念着“莫愁”、“沅君”,或是惊恐地呼喊“不要过来”。

  这一日,林修远前来探病。屋内药气弥漫,陆展元躺在榻上,面色蜡黄,眼窝深陷,与月前筵席上那个尚算体面的中年人判若两人。何沅君红着眼圈在一旁伺候,见到林修远,只是默默摇了摇头,神情凄楚。

  林修远在榻边坐下,看着意识有些昏沉的陆展元,心中亦是复杂。这便是让莫愁念念不忘、由爱生恨的人,如今却如此狼狈。

  或许是病中意志薄弱,或许是积压多年的心事终于到了不得不倾诉的关口,又或许是感知到林修远身上某种不同于那些喧嚣江湖客的、令人心安的气质,陆展元在半梦半醒间,紧紧抓住林修远的手,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那段尘封的往事。

  “我这一生,都绕不开两个女人,一个是何沅君,我的妻子,我平静生活的归宿;另一个,便是李莫愁,我永远无法偿还的债,也是我陆家噩梦的开端。”

  陆展元咳嗽了几声继续道:“世人皆骂我负心薄幸,害得“赤练仙子”为祸江湖。可这其中的纠葛与两难,又有几人能知?”

  “那一年,我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是她如仙子般出现,将我救回古墓。莫愁那时,并非后来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她美丽、单纯,带着不谙世事的热烈。在昏暗的古墓中,她是唯一的光亮。她为我疗伤,与我说话,眼神清亮,毫无保留。”

  “我自然是心动的。一个如此美好的女子为你倾心,谁能不为之所动?那是一种在极端环境下产生的、炽热而纯粹的情感。我赠她锦帕,许下诺言,那一刻的真心,并非作假。我以为,那就是爱情了。”

  “可我错了,林兄。”陆展元的语气充满了痛苦,“我错把感激和一时心动,当成了可以托付一生的爱情。当我回到这江南,回到这烟火人间,一切开始变得不同了。”

  “莫愁的爱,太烈了。如同炙热的火,温暖之后便是灼痛。她的信中,充满了霸道的思念和占有,不容一丝质疑。我逐渐意识到,我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属于那个与世隔绝的古墓,性情刚烈,快意恩仇;而我,是陆家庄的少主,我的世界是家族、人脉和世俗的礼法。我需要的是一个能与我安稳度日、温婉持家的妻子,而非一个随时可能燃烧自己,也点燃他人的火把。”

  “炙热的火……”林修远在心中默念,眼前仿佛浮现出许多年前,那个一身杏黄道袍,眉眼清亮、冷酷中透出几分孤傲的身影。那是他惊鸿一瞥后,便再难忘记的风景。此刻听陆展元提起,那深沉的情感,夹杂着巨大的痛惜,几乎要破土而出。

  “所以,你遇到了现在的妻子?”林修远的声音微微干涩。他明白了,陆展元要的是一池温婉的春水,而不是一团能焚尽一切的天火。可他心底却在无声地呐喊:那样的火,何其珍贵!你既招惹了,为何又不能承受?

  “是。沅君像江南的春水,温柔、宁静、善解人意,与她在一起,我没有压力,只有心安。那是一种我渴望的、实实在在的幸福。我明白了,对莫愁的感情,更多是危难中的依赖与感激;而对沅君,才是想要共度一生的爱恋。我做出了选择。”他猛地攥紧了被角,指节发白,“可我……我是个懦夫!我知道这会对莫愁造成伤害,但我不敢当面与莫愁说清楚,我写了一封信,试图解释,我想让她知难而退……我没想到,她竟会直接找来我的婚礼上……”

  他描述起那场婚礼上的惊变,李莫愁那绝望而疯狂的眼神,以及天龙寺高僧出手镇压的场面。

  “在我的婚礼上,她一身道袍,眼神中的恨意与痛苦,让我心惊胆战。那一刻,我无比确信,我当初的选择是对的。这样的激烈,我承受不起,我的家族也承受不起。”

  “幸得天龙寺高僧出手,逼她立下十年之约。我当时长舒一口气,以为获得了十年的太平。十年的时间相信她也能释怀了。”

  “与沅君的生活很幸福,但这幸福之下,总潜藏着一丝不安。我听闻她因我迁怒他人,杀姓何之人,毁带“沅”字的商铺……我内心的愧疚与日俱增。是我,亲手释放出了这个魔头。于是我将陆家庄庄主之位让于弟弟,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这份愧疚,沅君看在眼里,她从不多问,只是更加温柔地待我。这让我更加无地自容。我们或许都心照不宣地知道,那道十年的期限,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陆展元呕心沥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林修远面上看似平静,内心深处却已翻江倒海。原来,他珍藏在心底不敢亵渎的女子,竟是被人如此轻率地对待,如此残酷地背叛,最终被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甚至还好似受害人的口吻冠冕堂皇的寻找借口。

  一股混杂着愤怒、痛惜、以及杀意的复杂情绪,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该恨陆展元吗?可眼前之人已是油尽灯枯。这样一个可怜虫凭什么得到莫愁的爱?

  “陆兄……”林修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努力维持着平静,“事已至此……”

  陆展元瘫软在榻上,气若游丝:“林兄,我时日无多了。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死之后……只求你能力所能及地……照看一下立鼎他们。那块锦帕,我留给立鼎了,或许……或许能挡一挡吧……”

  锦帕……他们当年的定情信物。 林修远的心再次被刺痛。

  眼见陆展元忧惧成疾,病入膏肓,寻常郎中和药物已难见效,陆家庄上下一片绝望。林修远深知,若陆展元此刻死去,一切将无可挽回。

  他想起离开终南山前,师父柳志玄将他唤至一旁,不仅叮嘱他江湖险恶,万事小心,更将一篇玄奥经文悉心传授于他。师父当时言道:“此乃《九阴真经》中之‘疗伤篇’,虽非克敌制胜之法,但于调理内息、救治伤患颇有奇效。江湖风波恶,多一重自保之力总是好的。”

  柳志玄自己武功已臻化境,对《九阴真经》的武功并不依赖,但其中蕴含的玄门至理和疗伤法门,对他亦有启发,只是祖师遗训,全真弟子不得修炼《九阴真经》上的武功,所以他也只能偷偷摸摸的传授,并嘱咐其不可外传。

  此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林修远对陆立鼎道:“陆庄主,林某曾得师门传授一门疗伤心法,或可一试,救治陆兄。”

  陆立鼎此刻已是病急乱投医,闻言哪有不允之理,连连道:“有劳林少侠,尽管施为!”

  林修远遂屏退闲杂人等,只留何沅君在旁照料。

  他让陆展元盘膝坐起,以手抵其背心要穴,但见他掌心内力吞吐,精纯柔和的内力如同涓涓细流,缓缓导入陆展元枯竭紊乱的经脉之中。这内力蕴含着玄门正宗的生机,先是护住其心脉,再引导其自身散乱的气息归拢,梳理郁结,涤荡病气。

  过程中,林修远心神专注,指掌间仿佛带着一种洞察入微的感知,能清晰把握陆展元体内气机的细微变化,每每在其气息即将再次涣散或冲突时,便以精妙力道引导化解。

  数日之后,成效渐显。陆展元的高热果然退去,咳嗽减轻,蜡黄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虽然依旧虚弱,但那条命总算是从鬼门关捡了回来,意识也彻底清醒。

  陆家上下对林修远更是感激涕零,视同再造恩人。他们只道林少侠武功高强,没想到医术也如此神妙非凡。

  然而,无人知晓,林修远内心那与“救治”截然相反的强烈杀意,曾如何翻腾涌动。他拼尽全力挽留着这个情敌的生命,每一次内力的输送,都伴随着理智与情感的残酷拉锯。

  他救他,只为了在那个人到来时,能有一个拨云见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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