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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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志玄站在终南山脚下。云雾缭绕的山峰如同故人,静静地等候游子归来。山道上熟悉的青石板,道旁不知名的野花,甚至空气中松柏的清香,都让他心潮澎湃。近乡情怯——这四个字,对于他这个灵魂漂泊两世的异客而言,有着比常人更沉重的分量。
站住!什么人?山门处传来熟悉的喝问声。
柳志玄抬眼望去,只见两个年轻道士持剑而立,竟是新入门的弟子。时光荏苒,连守山门的师弟都换人了。
全真教柳志玄,回山复命。柳志玄朗声道。
两个小道士面面相觑,显然没听过柳志玄的名字。正要盘问,山门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柳师兄!是柳师兄回来了!
只见一个相貌俊秀的年轻道士快步奔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柳志玄望着眼前这个朗朗青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光阴真是最神奇的刻刀,它将那个懵懵懂懂对自己很是依赖的十四岁小道童,雕琢成了眼前这般挺拔俊朗的模样。曾经需要仰头看自己的小不点,如今竟需自己微微抬眼才能对视。
他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了,线条变得硬朗,唯有那双眼睛,在最初的震惊和确认后,焕发出的那种纯粹而热烈的光彩,依然如少年时那般清澈灼热,瞬间穿透了四年分离的陌生感。
“师兄……”他又唤了一声,这一次,声音里的不确定消失了,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孺慕与欢喜。他微微抿唇,这个细微的神情,终于与柳志玄记忆最深处的那个孩子彻底重合。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柳志玄的心口。千山万水走过的疲惫,江湖纷扰带来的沉郁,仿佛在这一声“师兄”中涤荡干净。
柳志玄缓缓伸出手,不是拍肩,而是如同他幼时那般,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虽然此刻做来,已需抬手。
“好小子!”他声音洪亮,笑意终于冲破所有感慨,染亮了眉眼,“好小子!长得比师兄还高了!差点没认出来!快让我好好看看!”
“师父他老人家可好?”
好好好!师父的性格你还不了解,清静无为,参禅悟道。志明拉着他往山上走,师兄这次回来,可要好好给我们讲讲江湖见闻!
踏上熟悉的石阶,听着熟悉的钟声,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柳志玄突然感觉自己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游历江湖固然精彩,但终南山才是自己的根。这里有教导他的师长,有朝夕相处的同门,有他最熟悉的一切...
自他一睁开眼睛来到这个世界,在迷茫和忐忑中一点一滴的熟悉着一切,是这座山,这个师门,在他最迷茫无措时接纳了他,给了他一个“家”,一个可以称之为“根”的地方。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的来到山中师父的清修之地拜见,终南山广大,七子并非全部都在重阳宫中,除了马钰作为全真掌教需要坐镇重阳宫,其他人在山中都会选择一处作为自己的清修之所。
此地依旧简朴,甚至比记忆中更显清寂。柳志玄拒绝了志明的跟随缓步而入,无需童子引路,循着一种感应,径直走向后山。
师父,长真子谭处端,正于一方青石上静坐。他身形清瘦,一袭旧道袍洗得泛白,仿佛已与身后的苍松、身下的磐石融为一体。时光似乎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非是容颜不老,而是那种沉静内敛的气度,愈发深湛,如古井无波,映照云天。
在拜师王重阳之前,他本名谭玉,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儒生,但因身患风痹重病,医药无效。听闻王重阳有神通,便前去求治。王重阳不仅治好了他的病,更以“轮回”之理点化他。谭处端当即毫不犹豫地斩断尘缘,抛弃家产妻儿,拜师入道。这种“顿悟”式的决绝,远超常人,显示出他一旦认准目标,便心无旁骛、全力以赴的极端执着。
刚入道时,为了与过去彻底决裂,他的言辞和行为都显得非常激烈。随着修行日深,他的心境愈发成熟和圆融。其“长真”的道号正是他对“持守本真、心境长清”的追求。
柳志玄屏息,在数步之外静立,不敢惊扰,对于这个沉默寡言,神情严肃的师父,他一直敬畏有加。
片刻,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向柳志玄看来。那目光平和、深邃,没有丝毫讶异,仿佛柳志玄昨日才刚离去,今日便归来,一切皆是自然。
他未起身,只是微微颔首,声音沉稳如常,穿透山间的静谧:
“回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暖流,瞬间熨平了所有漂泊的褶皱。柳志玄上前几步,撩起衣袍,恭恭敬敬地跪拜下去,额头轻触微凉的土地。
“师父,不肖弟子志玄,回来了。”
这一拜,无关武功强弱,无关江湖名望。拜的是传道授业之恩,拜的是这方让其寻回本心的净土,拜的是眼前这位引己入道、持守本真的明师。
柳志玄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并非审视,而是一种感知,感知自己的气息,自己的心境。
“起来吧。”他声音温和,“云水生涯,可还安稳?”
柳志玄起身,垂手而立:“劳师父挂心。风波虽有,幸得师父往日教诲,心舟未覆。”
他细细看了柳志玄片刻,那双洞悉世情的眼睛,或许早已看出柳志玄体内真气充盈圆融,境界已非昔年吴下阿蒙,甚至早已超越了自己,几可比拟重阳祖师的境界。但他开口问的,却绝非此事。
“嗯。可见得‘真’处?”
这一问,直指核心。问的柳志玄是否在万千幻象、诸般经历中,窥见了那不变的本真自性。
柳志玄沉吟片刻,将从塞外大漠孤烟中体会的“空”,从江南烟雨人情里感悟的“柔”,从生死际遇中明悟的“常”,化作了最朴实的言语缓缓道出。末了,柳志玄轻声道:“弟子愚钝,虽未能时时见得,却已知向何处寻觅。万千经历,终不如师父当日‘守拙’二字点拨。”
师父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却极真的笑意,并非因为柳志玄已经超越了他的武学,而是因为柳志玄道心未失,反而更为精纯。他轻轻颔首:“善。不迷途,便是在途。”
他不再多问,只是指了指身旁另一个蒲团:“坐。”
柳志玄依言坐下,与他一同静对苍山。空气中只有风声、鸟鸣,以及一种无言却磅礴的宁静。他不需要听柳志玄详细讲述如何一战成名,或是武功如何精进。他感知到这个弟子的心性更为沉淀,锋芒内敛于平和之下,便已足够。
良久,他起身,拿起靠在石边的一柄旧拂尘,递给柳志玄:“观前落叶,颇多积尘,去扫一扫吧。”
“是,师父。”
柳志玄双手接过那柄再普通不过的拂尘,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反而充满了一种回归本位的踏实感。哪怕柳志玄在外可以和天下五绝争锋,在这里,自己永远是他的弟子,功课便是扫地、修行、静坐、悟道。
柳志玄走向观前,开始一下一下,认真地清扫落叶。尘灰扬起,在阳光下飞舞,又缓缓落下。师父或许就在身后看着自己,或许已再次入定。
柳志玄知道,这便是最好的重逢。无需喧哗,无需证明。他见到了他想见的弟子,我拜见了我想拜的师父。
一切尽在不言中,如同这山间的风,扫净了落叶,也拂去了游子心头的最后一丝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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