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最后的战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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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1937年12月12日,正午。

  凛冽的朔风卷过六朝金粉之地,却只刮来刺骨的硝烟与死亡的气息。

  南京城外的天空,被炮火与焚烧的浓烟彻底吞噬,呈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的铅灰色,仿佛一块巨大的、浸透了污血的裹尸布,沉沉地压在所有人的心头和这座千年古都的脊梁之上。

  在这片绝望的天幕下,明洪武年间巍然耸立的挹江门,这座曾见证过王朝更迭、商旅繁华的古老城门,此刻竟成了数万中国军民眼中通往生之彼岸。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通往渺茫生存希望的唯一通道。

  城门内外,上演着一幕人类战争史上罕见的、惨绝人寰的求生图景。

  挹江门内,是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人潮。

  士兵与平民,军官与百姓,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所有身份、阶级的界限都在求生的本能前荡然无存。

  数万人像被驱赶的羊群,又像是决堤的洪水,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涌向那狭窄的城门洞。

  空气里弥漫着汗臭、血腥、尘土和极度恐惧混合而成的浑浊气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许多士兵早已丢弃了沉重的步枪,只背着简单的行囊,甚至赤着脚。

  军装褴褛,绷带被血和泥染成黑褐色,挂在胳膊或头上。

  他们眼神空洞,脸上刻满了连续鏖战与溃退带来的疲惫与麻木,只剩下“逃出去”这一个念头在驱动着麻木的双腿。

  不时有伤兵在拥挤中被撞倒,发出痛苦的呻吟,随即被后面涌上的人潮无情地踩踏过去,那微弱的呼救声瞬间淹没在鼎沸的嘈杂里。

  拖家带口的人们是最脆弱的。

  妇人死死搂着怀中惊恐啼哭的婴儿,老人拄着树枝做成的拐杖,每一步都踉踉跄跄。

  青壮年男子或搀扶着年迈的父母,或奋力用身体为妻儿在人群中撑开一丝缝隙。

  更多的人则两手空空,家当尽失,只带着一副被恐惧彻底扭曲的面容,随着人潮不由自主地向前涌动、推搡、挤压。

  哭喊声、叫骂声、哀求声、孩童的尖叫声……

  汇成一片令人心胆俱裂的绝望交响。

  那洞开的城门,此刻非但不是生路,反而成了一个吞噬生命的残酷漏斗。

  门洞内异常狭窄,人群在这里形成可怕的“栓塞”。

  进去的人多如潮水,真正能挤出门洞、到达相对开阔的城外区域的人,却如同细沙漏过瓶颈,缓慢得令人心焦。

  每一次城门内外的巨大压力差,都引发着更剧烈的推搡、踩踏。不断有人倒下,成为后来者脚下无声的垫脚石。

  冲出挹江门,并不意味着安全。

  下关江畔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心存侥幸的人瞬间窒息。

  远方,日军坦克履带碾压大地的沉闷轰鸣声,伴随着炮弹尖锐的破空呼啸,如同死神的狞笑,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沉闷的爆炸声在不远处接连炸响,每一次都激起冲天的烟柱和漫天飞舞的冻土碎石。

  冰冷的泥土碎块,挟带着死亡的气息,噼啪溅射在人们因极度惊恐而扭曲、僵硬、沾满污垢的脸上。

  没有人敢回头,只能拼命向前方的江岸奔去。

  下关码头区域,已彻底陷入无序的、歇斯底里的混乱。

  浑浊的长江水,依旧冷漠地流淌,对岸上正在上演的末日图景无动于衷。

  几艘从上游煤场港艰难驶出的木船和小火轮,在冰冷的江水中剧烈颠簸。

  船早已严重超载,船舷几乎与水面齐平。

  船夫们赤红着脸,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划桨,嘶哑地吼叫着,试图让这脆弱的方舟多载走几个生灵。

  每一次有船勉强靠岸,人群便像饿狼扑食般蜂拥而上,为了一个登船的位置,拳脚相加,甚至有人被直接挤落冰冷的江水中。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寒冷的感知。

  无数绝望的人,无论是否会水,都义无反顾地纵身跳入十二月刺骨的江水中。

  他们扑腾着,挣扎着,试图游向对岸那遥不可及的“安全区”。

  有些人抱住散落的门板、木柱、甚至是同伴的尸体,在湍急的江流中随波逐流,像一片片无根的浮萍。

  冰冷的江水迅速带走他们的体温,嘴唇发紫,动作变得僵硬迟缓。

  宽阔的江面上,漂浮着令人心悸的“杂物”。

  一具具穿着灰布军装或百姓棉袄的尸体,在波浪中载沉载浮。

  有的面朝下,有的仰面朝天,空洞的眼睛望着铅灰色的苍穹。

  他们无声地漂浮着,像散落的黑色浮标,又像是这片被战争撕裂的大地流出的凝固血泪,以一种最直观、最残酷的方式,向苍天和后世诉说着这场正在发生的大灾难的惨烈与不仁。

  江水被染成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又被新的波涛冲淡,周而复始。

  寒风呜咽,卷着硝烟掠过江面,吹不散那浓重的血腥,也吹不冷人们心头那如同这铅灰色天空般沉重的绝望。

  挹江门内外,下关江畔,这一刻,是南京城最深的伤口,是人类文明在战火中崩塌的缩影。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片血色渡口,只有炮声、哭嚎、水声和死神的脚步,在天地间回荡。

  凛冽的朔风呼啸着掠过起伏的山峦,卷起漫天枯黄的草屑。

  稀疏的林木在寒风中枝桠乱颤,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与脚下这片焦土共同战栗。

  初冬的老山,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与死亡即将降临的沉重。

  两昼夜了!

  整整两天两夜,国崎登少将麾下的支队,这支从淞沪战场一路烧杀抢掠、气焰嚣张的“钢军”,竟被死死钉在这片看似不起眼的山峦前。

  依托着精心构筑、层层叠叠的防御工事,一支顽强的中国守军,用步枪、机枪和手榴弹,硬生生扛住了日军十几次亡命的波浪式冲锋。

  山坡上,层层叠叠铺满了土黄色的尸体,粗略估算,已逾千具。

  冰冷的数字背后,是破碎的钢盔、凝固的血泊和散落的残肢断臂,无声地诉说着进攻的惨烈。

  从未遭遇过如此难缠、如此坚韧、如此精准打击的对手!

  国崎登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主峰阵地,焦躁与暴怒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将官刀,刀身在阴沉的冬日下反射出一道刺骨的寒光,狠狠劈向前方:“アタックする!(突击!)”

  嘶哑的咆哮在寒风中回荡,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命令如山!

  残存的日军士兵在军曹声嘶力竭的催促下,踩着脚下尚温的同伴尸体,再次如潮水般向上涌去。

  沾满泥泞和暗红血污的刺刀在稀薄的光线下闪烁不定,冰冷的钢盔下,是一张张麻木而扭曲的脸。

  对面山头,一片死寂。

  但这种寂静,对于经历过十几次冲锋的老兵而言,比震天的喊杀声更令人心悸。

  日军小队长龟田次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那些沉默的支那士兵,正像最耐心的猎人,黑洞洞的枪口就等在他们踏入那个致命的距离——200米!

  300米……250米……

  200米的时候,龟田和身边的军曹几乎同时下意识地缩紧了脖子,身体微微前倾,肌肉绷紧。

  “砰!砰!砰!哒哒哒哒哒哒——!”

  枪声果然如约而至!

  刹那间,密集的弹雨如同死神的镰刀,从精心伪装的射击孔、散兵坑、堑壕侧壁猛然泼洒下来。

  精心组织的冲锋队形瞬间被撕裂、搅碎。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鬼子兵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惨叫着、翻滚着倒在山坡上,鲜血迅速染红了枯草和泥土。

  侥幸未死的日军被这精准而猛烈的火力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山坡上原本掩护进攻的重机枪、掷弹筒的喧嚣戛然而止,它们只要一暴露位置,立刻会招致毁灭性的还击。

  “狡猾的支那人!(狡猾的支那人!)”

  龟田次郎的脸紧贴着冰冷的地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咒骂声从牙缝里挤出来。

  十几次冲锋,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竟然连对方最重要的重机枪阵地都没能彻底摸清!

  这简直是对帝国陆军战术素养的莫大羞辱!

  更可怕的是那些神枪手。

  他根本不敢抬头观察,只要钢盔边缘或肩膀稍稍高出隐蔽物,几乎立刻会引来一声清脆而致命的枪响,子弹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钻进士兵的额头或脖颈。

  从尸山血海的上海一路打到这南京外围,他从未遇到过如此密集、如此致命的精确射手!

  这根本不是溃败的散兵游勇,这是一支铁了心要在此地啃下他们骨头的铁军!

  山下传来引擎的轰鸣。

  龟田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几辆九五式轻型坦克和更厚重的八九式中型战车正在艰难地集结、调整方向。

  他心中稍定,暗忖:“等战车上来……跟着战车的掩护冲上去!一定要冲上去!”

  一股残忍的念头在胸中燃烧:

  “我要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对手!

  我要把他们的头都砍下来,堆成京观,祭奠我小队三十个玉碎的勇士!”

  老山主峰后方隐蔽的炮兵阵地上,硝烟味混合着冰冷的泥土气息。

  秦云放下手中的炮兵观测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绷的线条显示出他内心的专注。

  他刚刚确认了山下潜伏小组冒死传回的精确坐标。

  “目标确认!”

  秦云的声音沉稳有力,穿透了风声。

  “榴弹,瞬发引信,四号装药!全体准备!”

  二十门山炮炮口缓缓转动,发出沉重的金属摩擦声。

  充当炮手的特战队员们动作麻利而精确,再次核对表尺数据,瞄准镜的十字线牢牢锁定了山下那片死亡区域

  ——那里,正是日军坦克集结地和野战指挥所所在的开阔地!

  “表尺20,方向向左30米位!”

  秦云的命令清晰下达:“首发急促射——放!”

  几乎在命令出口的瞬间,炮手猛地拉动了击发绳!

  “轰!轰!轰!轰!轰——!”

  雷霆万钧!

  霎时间,山下的日军集结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砸中!

  第一轮急促射的炮弹如同冰雹般砸落,橘红色的火球猛然膨胀、连接成片,吞噬了视野中的一切。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浪排山倒海般袭来,连老山阵地都为之震颤!

  首当其冲的是那四辆九五式和三辆八九式战车。

  一辆九五式的履带被炮弹直接命中,瞬间断裂扭曲;

  另一辆的炮塔被巨大的冲击波掀离车体,像玩具般飞上半空;

  油箱被引燃的八九式瞬间化作熊熊燃烧的铁棺材,车内的乘员发出非人的惨嚎,挣扎着爬出,却瞬间被后续的弹片和气浪撕碎。

  钢铁的碎片、燃烧的零件、人体残肢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更致命的是那几顶显眼的帐篷和竖立着天线的野战指挥所!

  国崎登少将刚刚走出帐篷,正举起望远镜试图观察前线,一发炮弹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旁五米外的一个小土包上!

  轰然巨响中,致命的弹片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而过!

  国崎登甚至来不及哼一声,就和身旁的两名参谋一同被狠狠掀翻在地,鲜血瞬间浸透了将官服。

  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让山下的日军彻底懵了!

  前一秒还是井然有序的进攻准备,下一秒已沦为血肉横飞的人间地狱!

  幸存的士兵在最初的几秒完全失去了反应,直到第二轮、第三轮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再次撕裂空气,狠狠砸落!

  “保护将军!”

  “快!灭火!抢救电台!”

  “医护兵!医护兵在哪!”

  凄厉的呼喊、绝望的哀嚎、混乱的命令瞬间充斥了整个区域。

  侥幸未死的军官如梦初醒,嘶吼着指挥士兵扑向被炸成血葫芦的国崎登,七手八脚地抬起他,跌跌撞撞地奔向后方那顶画着红十字、此刻却显得无比渺小的帐篷。

  更多的人则像没头苍蝇一样,有的拼命扑打指挥所帐篷燃起的熊熊大火,有的不顾一切地冲进火场,试图抢出还在噼啪作响的电台和散落一地的机密文件。

  燃烧的坦克残骸冒着滚滚黑烟,未被炸死的坦克兵在火中扭曲翻滚,最终无力地扑倒在焦黑的土地上。

  整个山下,彻底乱成了一锅煮沸的、充满死亡气息的粥。

  半山腰一处极其隐蔽的岩缝中,田慧炳和乐志海收起了观测器材,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任务完成的信号和劫后余生的凝重。

  乐志海对着微型电台低声而急促地吐出两个字:“撤!”

  与此同时,在狮子岭山下某个被特战队控制、如今弥漫着血腥气的特战队通讯帐篷内,两名日军发报员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

  门口,他们的小队长小纯君冰冷的尸体还保持着倒下的姿势,额头上那个精准的弹孔触目惊心。

  两把闪着寒光的驳壳枪枪口,如同毒蛇的信子,稳稳地指着他们的后心。

  “发!”

  一个冰冷的声音命令道,用的是生硬的日语。

  发报员的手指虽然颤抖,却不敢有丝毫犹豫。

  这些中国士兵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真的会判断自己发出的信号是否正确,如果有什么不对,他们会直接开枪。

  不敢犹豫和作假,两位发报员迅速敲击电键,一份以国崎支队名义发出的、足以扰乱日军后续部署的“紧急”电文,化作无形的电波,刺破长空:

  “我部于老山主峰遭遇支那军预设重炮阵地猛烈伏击,指挥系统及战车部队遭受毁灭性打击,损失极其惨重,国崎登将军阁下负重伤!

  现阵地危急,请求师团部火速战术指导及空中支援!”

  电文发出,两名发报员瘫软在地。

  两名特战队员不为所动,枪口依旧稳定,冷冷道:“监听!”

  发报员只得强打精神,戴上耳机,监听着日军电台频道里即将掀起的轩然大波。

  而在帐篷的另一角,小周和另一名通讯兵,正用更隐蔽的电台和复杂的密码,将一份关乎南京城内数十万军民命运的关键信息,发送向未知的彼岸:

  “南京诸军钧鉴:

  我部(102师609团三营)于浦口老山阵地成功伏击国崎支队,予敌重创,毙伤逾千,毁战车七辆,其少将指挥官国崎登重伤,敌指挥系统已瘫痪。

  我部决意乘胜扩大战果,拟于本日下午三时整,集中火力对封锁江面之敌舰发起突袭,力求牵制。

  另,十万火急!我部已控制浦口部分码头,并将强行释放被扣押之所有船只,组织可靠船工火速驶往下关。

  请各部务必抓住此千载难逢之窗口期,立即组织所有待撤离军民,于十一月十二日(农历十月初十)下午五时至十四日(十月十二)上午九时之间,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向下关码头有序集结、登船撤离!

  时机稍纵即逝,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102师609团三营 陈”

  电波载着血与火的战报,更载着微茫却无比珍贵的生机,穿透战场的硝烟,飞向那座危如累卵的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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