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山沟沟的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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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排完,筋疲力尽的秦云,在苏志勇的带领下找到一个温暖的炕就倒头沉沉睡去,整整一天一夜未曾醒来。

  直到第二天清晨六点,生物钟如铁律般将他唤醒。

  他照常走到村口那棵苍老的大柿子树下,打了一套拳。

  拳路起落间,气血渐渐通畅,仿佛干涸的河床重新涌进清流——久违的精神与力量,终于一点一滴地回到了身体深处。

  晨光微露,天地尚在苏醒的边缘。

  高峪村依旧被早春的寒意紧紧包裹,山势起伏处,冬的余威仍未退尽。

  灰褐的岩壁与枯黄的坡地交错延伸,像一幅尚未着色的水墨长卷;

  唯有几簇冬青倔强挺立,在荒凉中守住最后一抹绿意。

  更险峻的峭壁之上,迎春花已悄然孕出淡黄的花苞,像是大地提前写下的希望批注。

  村口三株老柿树,虬枝盘曲如龙蛇翻腾,树皮皲裂,沟壑纵横,宛如岁月刻下的掌纹,就像这黄土高原上饱经风霜的老农。

  稀疏的枝头,还挂着两三颗经冬不落的红柿,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如同不肯熄灭的灯火,照亮了整个萧瑟季节的尽头。

  村外河滩冰封未解,细流蜿蜒穿石而过,如银链轻系于乱石之间。

  浮冰随水漂流,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短暂的碎裂声,仿佛冬天正在低声告别。

  远处梯田层层叠叠,裸露的土垄上残雪斑驳,像是大地未能愈合的旧伤,沉默地袒露在天光之下。

  山风掠过嶙峋峰脊,卷起尘土与枯叶,在低空旋成灰蒙蒙的涡流。

  几只乌鸦嘶哑鸣叫,掠过光秃秃的树梢,身影迅速隐没在雾气弥漫的山坳之中,只留下空寂回音。

  村落里,零星的土坯房升起袅袅炊烟,混着柴火燃烧的暖香,在铅灰色的天空下缓缓升腾,划出几道柔韧的弧线。

  远处山梁上传来放羊人断续的吆喝,伴着清脆的羊铃,在山谷间来回震荡,荡出一股苍凉悠远的余韵

  ——这是属于这片土地最真实、最坚韧的呼吸。

  秦云静立晨曦之中,不再只是恢复了体力,更是重新找回了自己与这片土地之间的深刻联结。

  他知道,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来自一时的爆发,而是源于日复一日的坚持,和对生活本身不动声色的热爱。

  远处山梁上传来放羊人断续的吆喝,伴着羊铃叮当,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出苍凉的余韵。

  不一会儿便响起了嘹亮的歌声:

  羊啦肚子手巾哟——三道道蓝,

  咱跟着八路军打鬼子——心不悬!

  东山(那个)飘来硝烟味,

  西坡(哎嗨)磨盘转得欢——

  .....

  「山丹丹(那个)开花——红艳艳,

  信天游(哎)捎给毛主席听——

  黄土坡(那个)上根连根,

  军民(哟)齐心啃硬骨头……

  虽然这里依旧贫瘠的像是羊倌破旧的白布头巾的汗碱渍,寡淡得都能拧出苦咸。

  偏是这穷山沟的褶皱里,藏着能熔化钢铁的星火。

  沉寂的土地上,民房错落的屋檐下还挂着冰凌,窗纸透出昏黄的油灯光亮。

  山梁上有警戒的特战队哨兵,那片山下的山坳里的窑洞里堆满了苏志勇和梅利民小队从太原兵工厂抢夺回来的机械和设备。

  秦云胸膛里那颗沉寂已久的心,仿佛被这粗犷豪迈的歌声猛地撞了一下,一股久违的、灼热的豪情顺着血脉奔涌而上,几乎要冲破喉咙。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苏志勇的身影带着山间清晨的寒气,匆匆闯入视线。

  他脸上混杂着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参谋长!您醒了!太好了!有几件要紧事,必须立刻向您汇报。”

  秦云收回望向歌声来处的目光,落在苏志勇身上,眉头习惯性地微蹙,语气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

  “说,别绕弯子。”

  “是!”苏志勇压低了些声音,眼神警惕地扫了下四周,才快速道:

  “我们在转移太原兵工厂最后一批设备时,在榆次南边的公路上撞见一桩意外。

  两辆榆次钱庄的运银车,被一小队鬼子先头小队兵给截住了,正打得激烈。

  咱们的人立刻扑上去解围,打退了鬼子。

  可惜……车上的护卫队全部阵亡,就剩下一个重伤的押运员,还有五万三千多块‘袁大头’和六千七百多两的足色银锭。

  那押运员撑着最后一口气,就说了句‘是榆次合成庄和源泰昌的银子……’,人就不行了。

  两辆运银的卡车我叫咱们的队员开回来了,连同从太原抢出来的那十三辆,都封进了后山最南边的那三个隐蔽的窑洞,并做了伪装。”

  秦云眼神一凝,缓缓点头。

  银元银锭是硬通货,更是眼下建厂急需的经费来源。

  苏志勇这小子确实机警,之前电报里只字未提,显然是怕无线电波泄露了这意外之财的消息被人惦记。

  “处理得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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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笔‘横财’,来得是时候。

  ‘合成庄’、‘源泰昌’……”他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两个名字。

  苏志勇脸上这才露出点松快的笑意,接着汇报:

  “另一件大喜事!咱们在贾峪的时候,顾厂长就念叨过无数次,说在秦岭建厂时最大的‘拦路虎’就是电力。

  所以我们多跑了两趟,就是从太原弄出来的设备堆里,扒拉出六台崭新的德国MAN柴油发电机!

  这些天我们闲着,就去日军那里弄了几次油料!,现在积累了1000多桶。

  也在山坳找了几个窑洞藏起来了!”

  “什么?柴油发电机?六台?!”

  秦云猛地转过身,眼中爆发出亮光,重重一掌拍在苏志勇肩上,震得他一个趔趄:

  “好小子!这趟派你来太原,真他娘的值了!

  这功劳,我给你记头一份!

  我正担心电力的问题呢,有了电,咱们这厂子,就真能盘活起来!”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解决了核心瓶颈。

  接下来的三天,秦云带着苏志勇和几名核心骨干,几乎踏遍了高峪村周边的每一寸土地。

  他对高峪村的地形有些不满,想要再找一处更易守难攻的地方。

  他们攀上陡峭的山梁,深入幽暗的山谷,反复测量、观察、争论。

  然而,越勘察,众人的心却越往下沉。

  高峪村三面环抱的都是低矮平缓的土坡,视野相对开阔,缺乏天然屏障。

  一旦日军得到消息,其机动化部队顺着山谷快速推进,几门山炮就能将这片区域彻底封锁覆盖,无险可守,后果不堪设想。

  秦云站在村后最高的山崖上,眺望着蜿蜒如蛇的进山土路,山风鼓荡着他洗得发白的军装。

  他沉默良久,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地对身边的苏志勇和田慧炳和带头的工程师徐世荣说:

  “不能赌啊。绝不能把厂子的命运,押在这种地形上。

  工厂一旦开起来,机器生根,想搬就难如登天。

  它必定会成为鬼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们不能让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兵工厂,成为敌人砧板上的鱼肉。”

  就在这时,山路上传来一阵骚动。

  负责外围警戒的战士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声音里带着激动和紧张:

  “报告参谋长!是……是八路军的副总指挥、副参谋长!还有129师的师长、政委!

  他们……他们来看咱们了!”

  秦云心头一震,立刻整理军容,大步流星地朝村口的大院门迎去。

  刚踏出门槛,便看见一行人正踏着清晨晶莹的露水,沿着蜿蜒崎岖的山道迤逦而来。

  为首一人,穿着八路军军装,憨厚朴实、神情却沉着坚毅、带着淳朴的微笑,步履生风,肩头还沾着行军未及拍打的尘土,正是威名赫赫的八路军副总指挥。

  他声若洪钟,人未至,声先到:

  “哈哈,你就是秦云同志吧?好!好一个年轻后生,干得漂亮!”

  副总指挥大步上前,一把握住秦云的手,那双手粗糙有力,传递着沉甸甸的信任。

  “听说你们这只小队不到一百人,就敢在在太原城闹了个天翻地覆,打出了威风!

  看,我今天可是给你送‘宝贝’来了!”

  他侧身,指向身后人群中两位穿着略显不合身便装、气质斯文却眼神坚毅的中年人。

  “这位就是清华大学的熊大缜教授,这位是物理专家阎裕昌先生,是你点名急需的技术专家!

  还有这些同志,”

  他大手一挥,扫过身后那一大群风尘仆仆却精神抖擞的汉子。

  “这些都是从各部队、各根据地精挑细选出来的骨干!

  有在汉阳、太原兵工厂干过的老把式,有在矿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土专家’,也有刚放下锄头、满手老茧但脑子活络的庄稼汉!

  别小看他们没摸过洋机器,今天,我就要告诉你们:

  你们要建的,也算是咱们八路军自己的兵工厂!

  就是要靠你们这些有大学问的专家,带着这些有把子力气的‘土秀才’,给老子造出能敲碎鬼子脑袋的枪,造出能掀翻敌人乌龟壳的炮!

  你们有什么需求尽管提,我们尽量满足!”

  副总指挥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充满了不可动摇的决心。

  他猛地抬手指向远处层峦叠嶂、宛如巨龙脊梁的秦岭群山,豪情万丈:

  “鬼子的铁鸟(飞机)厉害?大炮厉害?

  呸!咱们有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当靠山,有这铜墙铁壁般的太行山,还有咱们这双能开天辟地的手!

  就没有咱们造不出来的‘家伙什儿’!”

  紧跟着,戴着眼镜、面容儒雅却目光如炬的129师师长上前一步,他扶了扶镜框,语气温和却字字千钧:

  “副总指挥说得对。

  不过兵工厂,不是敲敲打打的铁匠铺子,它关系着前线千万战士的生命,是咱们八路军能不能在鬼子刺刀下挺直腰杆的命根子!”

  他环视着秦云身后的技术骨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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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了解过你们,都是秦岭机械厂造‘红旗’自动步枪的功臣。

  那枪,在我们师可是宝贝疙瘩,战士们都说好使!

  所以,”师长顿了顿,语气更加郑重:“就是副总指挥的那句话:我们129师全力支持你们!

  除了熊教授、阎先生这样的专家,我们还从师里、旅里,给你们抽调了二百三十七名同志!

  明天就来报到。

  那是在阎锡山太原兵工厂干过十几年、闭着眼都能车螺丝的老技工张万友。”

  他目光精准地投向身后人群中一个裹着厚实粗布棉袄、双手布满老茧、神情有些拘谨的中年汉子。

  “张万友同志!”

  “到!”张万友猛地挺直腰板,在队列中高声应答,紧跑几步到前面来。

  “听说你在太原厂里,专门负责造步枪的撞针?

  这可是枪的‘命门’啊!”

  “报告师长!”

  张万友声音洪亮,带着晋中口音:

  “在阎老西的厂里干了整五年,专门伺候撞针!淬火、回火、打磨,这火候,咱门儿清!

  保证又硬又韧,打一万发不蔫!”

  秦云看着这位朴实的“老军工”,心头一热,朗声笑道:

  “好!张万友同志,我记住你了!咱们兵工厂造的第一杆‘红旗’步枪,那关键的撞针,就从你这双‘门儿清’的手上开始!”

  这话立刻引起一片会心的笑声和热烈的掌声。

  这时,一直沉默观察、身材敦实的政委掐灭了手中的烟头,他说话更显务实,条理分明:

  “秦云同志,各位专家、同志们,困难,我们不回避。

  这里山高路远,物资匮乏,工具简陋,缺油少铁,这些我都清楚。”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张面孔,仿佛要将责任刻进每个人心里。

  “但有三条铁律,必须刻在骨子里,印在脑门上!”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保密重于泰山! 图纸,不能只放在柜子里,要刻在脑子里,烂在肚子里!关键零件,不能只藏在仓库里,要埋进尽量隐藏好!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出了这个山坳,半个字都不能提!要让鬼子成了睁眼瞎!”

  第二根手指竖起:“第二是对本地的同志说的,原料靠山吃山! 别光想着伸手要。

  要知道发动群众,走村串户,废铜烂铁、破锅烂铲、旧钟表的发条、地主老财藏起来的锡壶铜佛……

  只要是能熔了化了的金属,统统收上来!山里的石头、木材、土硝,也要想办法利用起来!

  自力更生,白手起家!”

  最后,他竖起第三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

  “第三,安全就是生命! 鬼子三天两头扫荡,厂房,不能建在明处!

  给我挖进山洞里去,依托山体,坚固隐蔽!

  机器设备,要设计好,能快速拆卸,能扛着转移!

  要确保在敌人到来之前,人和机器,都能像地老鼠一样钻进山肚子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政委的目光最后落在秦云和几位年轻工程师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信任与沉甸甸的期望:

  “同志们,千难万险,我们一起来扛!我希望三个月!三个月后,我要看到兵工厂造的第一批子弹,从你们手里,送到前线战士的子弹袋里!

  有没有信心?”

  “有!!!”

  山坳之中,这铿锵有力的回答声,与远处隐隐传来的激昂歌声汇成一股洪流,冲散了深秋的寒意,在这即将诞生奇迹的太行腹地,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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