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回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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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城西安的初秋,空气里已带着几分萧瑟的凉意,正如顾芷卿这两天的心境。

  秦云,那个身影清瘦却目光如炬的青年,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了。

  这突如其来的“失踪”,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顾芷卿心头,让她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连带着看窗外飘零的梧桐叶,都觉得是满眼的烦闷与寂寥。

  她甚至开始胡思乱想,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刻意在躲着自己?

  今天一大早,顾芷卿强打精神,按照原计划前往位于城西南角的国立西北大学办理入学报名手续。

  她要报考的是文学院。

  办完手续,拿着那张薄薄却意义非凡的报名回执,她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朝着校园另一端的理工学院方向走去。

  她知道秦云是理工学院的高材生,或许,能在那里“偶遇”他呢?

  她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在理工学院的教学楼和实验室附近徘徊了许久,目光不停地在来往的学生中搜寻,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希望一点点落空,心头的失落感更甚。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一个略带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这位同学,请留步,你是不是……顾芷卿?”

  顾芷卿愕然回首,只见一个身着深色长衫,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正含笑望着她。

  这张脸有些模糊的熟悉感,她略一思索,记忆的闸门便打开了。

  “束……束老师?”

  她有些不确定地唤道。

  眼前的男子正是束永安,她哥哥顾瑞卿在东北大学时的老师。

  束永安其实年纪不大,只比哥哥顾瑞卿大三岁,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六岁,比顾芷卿大五岁而已。

  他当年在东北大学任教时,才华横溢,风度翩翩,对还是中学生、常去学校找哥哥的顾芷卿颇为照顾。

  顾芷卿还记得,他甚至还曾被哥哥邀请到家里做过客。

  彼时,束永安看她的眼神里,总带着一种超越师生情谊的、让她有些不自在的热烈。

  顾芷卿后来隐约听家里的佣人说过,束老师似乎对她有意。

  然而,她的父亲,那位思想传统、对子女管教甚严的顾老爹,不知为何,对束永安始终不甚满意。

  觉得他虽有才学,却家境普通,且略显锋芒毕露,并非女儿良配。

  那时候的顾芷卿,心思全在学业上,对儿女情长之事懵懂又抗拒,自然也没有谈男朋友的打算。

  便将这份微妙的情愫悄然搁置。

  再后来,“九一八”事变爆发,东北沦陷,东北大学被迫南迁。

  哥哥顾瑞卿便与束永安等一批师生一起,随学校辗转南下。

  从此,天各一方,彼此便断了联系,算起来,已有两三年未见了。

  “真的是你!芷卿!”

  束永安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喜与兴奋,快步走上前来,

  “我刚才看着背影就觉得像,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乡遇故知,尤其是在这烽火连天、背井离乡的年月,这份意外的重逢让束永安显得格外激动。

  “束老师,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

  顾芷卿也有些感慨,先前因寻秦云不得的失落稍稍冲淡了些,

  “我……我来报名,准备考西北大学的文学院。”

  “文学院?好啊!”

  束永安闻言更是高兴。

  “巧了!我这次就是随着东北大学的教授团一起,应聘到西北大学任教的。

  如今,也算是这里的老师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

  “正好,我带你去文学院报名处看看吧,或许能帮上些忙。”

  顾芷卿本想推辞,但看着束永安热情的眼神,又想到自己对新环境尚不熟悉,便点了点头:

  “那就多谢束老师了。”

  束永安便带着顾芷卿,沿着校园里铺设着碎石的小径,朝文学院走去。

  一路上,束永安和顾芷卿谈着离别东北后的情形。

  顾芷卿才得知,原来不只束永安,还有许多东北大学的师生,因为时局动荡,最终选择了来到这相对安宁的大后方

  ——西安,加入了国立西北大学。

  因此,今天来西北大学报名的学生,很大一部分都是像她一样,从东北大学辗转逃亡到西安的学生。

  他们一路走着一路谈,说到顾芷卿的哥哥顾瑞卿,束永安也是不久前才得知顾瑞卿加入了东北军。

  “参军好啊!”

  束永安感慨道:

  “我们总有一天要打回东北去。”

  路上不时能遇到三五成群、背着行囊、脸上带着风霜却眼神坚毅的学生。

  束永安显然在这些流亡学生中颇有声望,不断有人恭敬地向他问好:“束老师好!”

  他也一一颔首回应,并热情地为顾芷卿介绍:

  “这位是顾芷卿同学,也是我们东北来的。”

  途中,他们遇见了好几拨熟悉的面孔,都是以前在东北大学时认识的老师或学长学姐。

  大家见到顾芷卿,又得知她也要报考西北大学,都纷纷表示欢迎,七嘴八舌地询问着她和她哥哥的近况,校园里一时充满了久别重逢的热闹与暖意。

  当他们走到文学院那栋古朴的小楼前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芷卿?!”

  顾芷卿抬头一看,惊喜地叫出声来:

  “吕丹!徐吕丹!”

  站在报名处门口的,正是她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兼闺蜜徐吕丹!

  两人几乎是同时朝着对方跑了过去,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真的是你!芷卿!我不是在做梦吧!”

  徐吕丹用力拍着顾芷卿的背,声音里带着哽咽。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也是!吕丹!我好想你!”

  顾芷卿的眼眶也湿润了。

  在这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年月,能在千里之外的异土他乡,在这所临时组建的大学里,遇到昔日的同窗好友和故人,这份情谊显得尤为珍贵和温暖。

  束永安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女孩激动相拥的场面,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这些来自东北的学子们,正用他们的坚韧和团结,相互慰藉,彼此取暖,共同迎接未来的挑战。

  顾芷卿心中的烦闷,在这一刻,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逢和浓浓的人情味,悄然驱散了不少。

  她想,或许,在这所汇聚了八方学子的大学里,新的生活,正带着希望,缓缓拉开序幕。

  只是,秦云,你到底在哪里呢?

  这个念头,依然顽强地占据着她心底的一角。

  西安古城的下午依旧残留着几分燥热。

  秦云驾驶的黑色别克碾过尘土飞扬的官道,终于在下午四点多钟,抵达了永宁门。

  车轮驶过厚重的城墙门洞,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阻隔。

  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砖石与市井烟火交织的独特气息。

  路上,与薛昔时闲聊时,秦云得知,薛昔时的家竟与金舜英家是一墙之隔的邻居。

  所以秦云决定,先绕路将杨家父子送回位于城南的杨家村。

  再让薛昔时顺道送金舜英及其父母回家。

  轿车在杨家村村口的柿子树下停稳,秦云随着杨康伯和杨新彪一同下了车。

  村口的泥土路因近日的几场雨显得有些泥泞,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和庄稼的清新。

  秦云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将那个沉甸甸、内装金条的黑色皮箱小心地提了下来。

  杨新彪也将剩余药材也一并取了出来。

  他将车钥匙交还给薛昔时,嘱咐道:

  “那我就和杨伯和杨兄在这下车了。

  金伯母伤势未愈,劳烦你务必安全将他们一家送回家中。”

  薛昔时点头应下:

  “那是自然,秦兄弟放心,就包在我身上。”

  临行前,杨新彪放心不下金母的伤势,特地走到金舜英乘坐的那一侧车窗,仔细询问金母的感受。

  金母脸色依旧苍白,低声说一路上的颠簸让她伤处隐隐作痛,似乎比先前更重了些。

  杨新彪闻言,眉头微蹙,当即以车身为依托,查看了金母的伤情。

  又开了一副活血化淤、消肿止痛的伤药方子,从麻袋里检出了药材,找了纸张包好,递给金舜英。

  仔细叮嘱了煎服的方法和注意事项。

  随后,他看向秦云,略带迟疑地问道:

  “秦兄弟,剩余的那些‘曲焕章百宝丹’,可否赠予金伯母?

  此药对于金伯母的骨伤恢复大有裨益。”

  秦云深知“曲焕章百宝丹”(即云南白药)的珍贵,但他性情向来豪爽,更兼同情金母遭遇。

  立刻点头应允:

  “些许药品,能解伯母燃眉之急,便是它最好的用处。”

  秦云取出剩余的几盒百宝丹悉数交给了金舜英。

  金舜英接过药材和百宝丹,眼眶微红,心中充满感激。

  她望着秦云,眼神中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与不舍,轻声说道:

  “秦大哥,我明天就去西北大学报到了。

  开学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见到你。”

  秦云心中一动,却只是洒脱地挥了挥手:

  “咱们有缘自会相见。

  一路保重。”

  他不愿过多纠缠,赶紧挥手告别。

  轿车的引擎声再次响起,缓缓驶离了杨家村。

  秦云目送着车子消失在村口的拐角,这才转身,将装金条的箱子抱在怀里,又将随身的褡裢搭在肩上,准备与杨家父子作别。

  至于那些多余药材,秦云直接对杨康伯和杨新彪说道:

  “杨伯,杨兄弟,这些药材我留之无用,便赠予二位吧,或许能派上些用场。”

  杨新彪刚才翻看药材,都是些上品药材,粗略估算了一下。

  这些药材在西安城里的药铺至少能卖上一百多两银子,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秦云对此却是一窍不通。

  他只想着先前以二百块大洋的低价,从杨康伯手中买下了那座宽敞雅致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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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本就有些过意不去,如今送些药材,权当是略表心意,也让自己心安一些。

  然而,秦云刚要迈步,却被杨康伯和杨新彪一左一右拉住了胳膊。

  “秦兄弟,这可万万使不得!”

  杨康伯脸上满是真挚的热情。

  “你这次帮了我们父子这么大的忙,又岂能让你空着手走?

  今日说什么也要请你吃顿便饭,喝杯薄酒,略表我们父子的感激之情!”

  杨新彪也在一旁恳切附和。

  秦云本想推辞,但杨家父子的盛情难却,言语间充满了不容拒绝的诚意。

  他拗不过二人的热情拉扯,心中也确实对这位淳朴仗义的杨家人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便不再坚持,笑道:

  “既然二位如此盛情,那就却之不恭了。”

  于是,秦云便抱着沉重的金条箱子,跟着杨家父子,沿着进村的小路,朝着村子深处那座他即将拥有的院子走去。

  杨康伯这一去便是两天,杳无音讯。

  家中的杨太太早已是心急如焚,惶惶不可终日。

  自从杨康伯离家起,她就没心思做任何事情了。

  就连请来帮忙搬家的短工们在屋里屋外收拾物件,她也只是茫然地看着,魂不守舍。

  她大部分时间都独自一人坐在大门口的石墩上,双眼一眨不眨地凝望着通往村口的那条唯一的土路。

  那份焦虑与担忧,如同村口的炊烟一般,浓得化不开。

  当杨康伯和杨新彪的身影出现在路的尽头,与秦云一同朝着家门走来时,杨太太起初还以为是自己连日来思念过度,看花了眼。

  她怔怔地望着,嘴唇微微颤抖,下意识地揉了揉早已干涩发酸的眼睛,又使劲眨了眨。

  那两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她终于清晰地看到了丈夫坚实的背影,以及儿子年轻挺拔的身姿。

  那一刻,所有的担忧、恐惧、期盼在瞬间爆发,杨太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哇”的一声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积压了几日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她的身子向后一仰,瘫软在地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再也直不起来,唯有那悲喜交集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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