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孙权自觉受了轻慢，认定蜀汉不过是虚张声势，待大军压境必当告饶。

　　诸葛恪缄默不语，使命既达便不必多言。

　　言多必失，他亦无意替孙权出谋划策。

　　退下吧。孙权拂袖道。

　　臣告退。诸葛恪躬身退出。

　　随侍宦官依礼相送。

　　将至殿门，诸葛恪忽转身道：这封书信烦请转呈陛下。

　　说着从怀中取出信函递与宦官，有劳公公了。

　　“属下明白。”太监恭敬接过信函。

　　诸葛恪淡淡点头：“辛苦。”

　　“大人保重。”太监弯腰行礼。

　　诸葛恪并未放缓脚步，反而健步如飞，匆匆离宫回府。

　　太监返回殿内，将信呈递孙权。

　　孙权接过信件，先瞥见落款“刘阿斗”，再查看火漆，完整无损，显然无人私阅。

　　这实为诸葛詹刻意安排——署名刘阿斗，可保诸葛恪事后免受牵连。

　　毕竟两国君主往来文书，诸葛恪未敢擅拆，自然不明内容，也就与此无关。

　　孙权取过裁刀，干脆利落划开信封，抽出信纸展开——

　　“生子当如孙仲谋，合肥十万送人头。”

　　“背信弃义 ** 辈，背刺盟友夺荆州。”

　　开篇两行字犹如两记耳光，抽得孙权眼前发黑，握着信纸的手青筋暴起，几乎要将纸张捏碎。

　　但他咬牙继续往下读——明知是辱骂，却偏要看完才甘休。

　　“伪帝孙权，其父孙坚、兄孙策，皆一世豪杰。”

　　“孙坚乃江东猛虎，孙策为江东霸王，至孙权，不过江东鼠辈。”

　　“若无父兄基业，尔不过一庸人，安敢妄称至尊？全赖侥幸，实则无能。”

　　“当年赤壁，若无周郎力挽狂澜，尔早为阶下囚。然周郎身故，尔苛待其遗孤，何其薄情。”

　　“昔日石亭，若无陆伯言力战，尔已成枯骨。后却将陆郎流放武昌，远离朝堂，何其寡义。”

　　“先向曹操屈膝，再对曹丕称臣，奴颜媚骨，苟且偷生。”

　　“五伐合肥，寸土未得。八百敌胆，十万 ** 。丑态百出，贻笑大方。”

　　“送子为质，弃妻囚弟，苛责侄辈。六亲不认，禽兽所行。”

　　“特赠对联一副，宜裱于厅堂，日日自省。”

　　上联：“无情无义 ** 无能，无分南北。”

　　下联：“不仁不义不忠不信，不是东西。”

　　横批：“鼠辈至尊。”

　　“孙仲谋老匹夫，待本公子攻陷建业，必毁你宗祠，掘你先人陵寝，辱你家眷！”

　　署名：诸葛思远。

　　信至此处戛然而止。

　　孙权阅罢只觉天旋地转，怒火攻心险些昏厥。

　　“竖子安敢！！”孙权双目赤红，咆哮声震得殿宇梁柱簌簌作响，“传令三军！朕要活捉这狂悖小儿，凌迟碎剐方消此恨！”

　　……

　　襄阳城。

　　暴跳如雷的孙权终究未能立即兴兵。再是恼恨，也得等曹爽先动刀兵，而曹爽又须待春耕结束。

　　时值年节方过，蜀汉尚有喘息之机备战。

　　汉水江面，无数流马舟如离弦之箭顺流直下。舟中满载粮秣，尽数纳入襄阳粮仓。

　　自蜀中至汉中运粮艰难，然汉中至襄阳却可借沔水汉江之利。

　　流马舟虽载重有限，却胜在蚁多咬死象。

　　更妙者，这些抵岸小舟连船带粮皆充入城中——此等舟楫仅能顺流而行，欲溯汉水重返沔水难如登天，反倒能劈作城中薪柴。

　　襄阳备战讲究“米柴兼备”，流马舟一石二鸟。

　　陆路亦有辎重昼夜不绝：

　　畏潮的水泥只能车载马驮；

　　三万套诸葛连弩并箭矢如林；

　　沉甸甸的兵甲映寒光。

　　王平帐下实无三万雄兵——前番襄樊血战折损五千。

　　然诸葛詹仍按满额拨付，因他深谙舅氏底蕴：

　　凑五千精锐私兵不过探囊取物。

　　府库外，黄姓太守正以勤慎点算。

　　此公与诸葛詹生母黄氏乃堂兄妹，亦算得少年郎君舅父。

　　“大人，王平将军派兵送来五千套精良装备，包括刀剑铠甲和连弩。”侍从禀报道。

　　黄太守微微颔首：“传令庞良、蒯休，率部前来领取军械。”

　　“遵命。”

　　不多时，两名三十余岁的将领率领五千兵马整齐列阵而至。这支队伍军容肃整，行进间纪律严明，显然久经操练，虽非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却远非新募士卒可比。

　　自魏国据守襄阳以来，本地豪族未受波及。当年刘表病逝后，四大家族献城归顺曹操，族中子弟多仕于曹魏，根基自然稳固无忧。

　　“拜见叔父。”庞良与蒯休向黄太守行礼。

　　“思远运来的皆是上等军备，更有诸葛连弩。即刻整装部队，协助王平将军守城。”黄太守沉声下令。

　　自诸葛詹收复襄阳，黄家便死心塌地追随汉室——未来丞相是自家外甥，何须踌躇？更何况诸葛詹长子出生时曾来信承诺，此子将承黄氏香火继承黄承彦血脉，两家纽带愈发紧密。

　　“思远表弟这份厚礼着实可贵。”

　　“这批兵刃质地，倒比我的佩刀更胜一筹。”

　　“襄樊防线不容有失。思远以诚相待，吾等岂能教他颜面扫地？”黄太守肃然道。

　　蒯休捶胸应诺：“叔父放心，定教表弟脸上增光！”

　　庞良、蒯休与诸葛詹皆为姑表之亲：庞良之父庞山民乃庞统堂弟，其母为诸葛亮二姐；蒯休之父蒯祺娶的正是诸葛亮长姐。诸葛亮两位胞姐分嫁庞、蒯二族，自身又迎娶黄家之女。

　　至此，荆州四大世家中，唯余蔡家未与诸葛氏直接联姻——然黄承彦正室乃蔡氏之女，诸葛詹唤一声外祖母的便是蔡家人。昔日诸葛詹对侄儿所言“荆州乃第二故土”确是实话，此地亲朋故旧遍布，于他而言当真如归故里，游刃有余。（

　　新城句式

　　王平率领部属疾步赶来时，众人正在交谈。他规矩地向黄太守行礼，黄太守回称镇北将军。王平直陈来意：有劳太守组织民众焚烧城外山林。太守眉头微锁询问缘由。

　　襄阳城坚壁厚，吴军欲攻必造器械。王平解释，伐尽城周林木，敌无材可用。太守恍然赞道：妙计！老夫即刻安排。这正显世家之效，百年根基使百姓甘愿追随。城中燃料储备充足，危急时民宅亦可拆烧。烈火将断绝吴军就地取材之路，迫其远伐输运，耗时费力。

　　同时，四大望族正协助加固城防。洛阳方面，十万雄师已列阵城外。曹爽向曹芳 ** 出征，年少天子机械地诵读祝词。谢陛下！曹爽振臂高呼，战鼓声震天动地。

　　大军浩荡西征，旌旗猎猎，铁甲铿锵

　　太傅府邸内

　　司马师与司马昭并肩而入，拜见父亲

　　司马懿手持铜镜，正专注地修整胡须

　　曹爽出发了？他头也不回地问道

　　回父亲，已启程。兄弟二人相视而笑

　　司马懿嘴角微扬，镜中映出会心的笑容

　　这镜子的确精妙，司马师赞叹道，洛阳城男女老少皆爱不释手

　　听闻此物出自诸葛孔明之子？司马懿放下铜镜

　　司马昭点头：此人堪称奇才，所创之物风靡天下，商贾皆奉若神明

　　司马懿轻哼一声：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若孔明知晓其子沉迷商贾之道，怕要痛心疾首

　　待平定蜀地，这些新奇玩意要多少有何难？他漫不经心道，安邦定国方为正道

　　虽然诸葛詹九岁出征的事迹偶有传闻，但世人更津津乐道于他那些奇巧发明

　　待擒获孔明之子，司马懿凝视镜中，便让他专司这些玩意儿供我等享用

　　长安城内。

　　曹爽骑在骏马上，昂首挺胸进入城门。

　　身后跟着两员大将：夏侯玄与夏侯霸，皆是曹魏宗室子弟。

　　末将参见大将军！

　　郭淮率领关中众将跪拜行礼，场面恭敬。

　　曹爽满意地点头，心想司马懿失势后，这些将领自然都归顺于己。

　　他微微抬着下巴说道：都起来吧。

　　谢大将军。郭淮起身后继续道：已为您备好住处，请随末将前往。

　　说着亲自为曹爽牵马引路。

　　堂堂雍州刺史如此恭敬，让曹爽倍感得意。

　　众人来到城中一座豪华宅院。

　　大将军可还满意？郭淮问道。

　　尚可。曹爽随口应道。

　　郭淮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沉默着领众人入内。

　　曹爽浑然不觉，身后的夏侯玄却暗自皱眉。

　　从城门处的懈怠应对，到此刻的轻慢态度，都让夏侯玄忧心。他本想当场提醒，又顾及曹爽颜面，只得暂压下劝诫之心。

　　不过夏侯玄多虑了。即便曹爽如何表现，郭淮的谋划也不会改变。

　　众人入座后，曹爽坐在主位朗声道：

　　诸位且坐，共商伐蜀之策。

　　伐蜀之事虽早定于一年前，如今兵至关中，曹爽却迟迟未定进攻方略，只待亲临前线方才询问西线诸将意见。

　　大将军，蜀地以秦岭为天堑，任何计谋在此等天险面前皆属徒劳。郭淮直言不讳，眼下唯有两条道路可选：祁山道与陈仓道。

　　褒斜道与傥骆道栈道焚毁多年，子午谷地势险恶，此中详情大将军自然知晓。郭淮继续分析，而狄道入口远在凉州，粮道漫长，亦非良选。

　　曹爽听罢频频颔首，当即问道：依郭雍州之见，我军当取何道？

　　禀大将军，我军兵精粮足，可分兵两路。郭淮抱拳献策，二十万大军同时进发祁山、陈仓二道，令蜀军首尾难顾。

　　妙极！郭雍州此计甚好。曹爽抚掌称善。

　　末将 ** ！郭淮突然单膝跪地，西线将士皆我所熟，愿率十万兵马取道祁山。另十万精兵请大将军亲率直取陈仓，必能所向披靡！

　　末将请战！众将齐齐跪请。

　　既如此，便有劳郭雍州奔波祁山。曹爽不假思索应允，本将军亲率大军经略陈仓，会师汉中之日再共庆功。

　　末将更愿届时得见大将军已克汉中。郭淮顺势奉承。

　　哈哈哈！曹爽开怀大笑，承卿吉言！

　　二十万大军的征伐大计，竟在这谈笑间草草定夺，儿戏至极。

　　待郭淮率众将退下，夏侯玄立即进言：表兄何故要与郭淮分兵？我等对西线情势一无所知。他满面忧色，纵要分兵，也该留郭淮在侧参谋军事。

　　不可。曹爽摇头，此乃司马懿党羽，不可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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