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汉中平原上，两万五千精锐正沿着灰白色官道疾行。将士们的铁甲整齐码放在辎重车上，阳光在冷冽的钢板上跳跃。

　　比起先父北伐时的艰难，如今倒是从容许多。诸葛詹轻抚腰间的青釭剑。黄舞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官道两侧阡陌纵横，新栽的桑林已蔚然成荫。

　　当年您力排众议让出这些良田种桑，如今看来......黄舞蝶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整齐的号子声。只见数十架流马小艇正在沔水间穿梭，满载粟米的麻袋在河面投下流动的阴影。

　　诸葛詹忽然勒马：听闻交州新献的荔枝已到阳安关？传令前军，拿下上庸后，让将士们尝尝鲜。

　　道旁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着铿锵的马蹄声。铁流东去的方向，朝阳正刺破晨雾。

　　**

　　“良田荒废不如改种桑树，至少能有稳定收成。”诸葛詹略作思索，又道，“若取东三郡，可将桑树移栽过去，再将当地百姓迁来汉中耕作。”

　　大军沉默行进，越过汉中边界，直逼伪魏所属的魏兴郡。

　　### 西城。

　　两万五千汉军列阵城下，太守急令紧闭城门，趁合围前遣快马求援。

　　东三郡原为汉中辖下三县，因处魏蜀吴交界要冲，渐升格为郡。魏国夺占西城郡后更名“魏兴”，暗喻曹魏国运昌隆。

　　城楼上，魏兴太守望着黑压压的敌军，眉心紧锁。“蜀军竟突袭东三郡……”此役着实令魏国猝不及防。自诸葛亮主政至今，蜀汉始终专注雍凉，对东三郡秋毫无犯。久无战事致守军懈怠，此时迎战不免仓惶。

　　“府君，城中仅五千守军，如何抵挡？”郡丞满面忧色。

　　“守不住也要守！丢城之罪你我担不起。”太守握紧墙砖，“援兵若能速至……”话未尽，心知襄樊吴军对峙，魏国援军难至。

　　郡丞低语：“上庸、新城两郡合计万余兵马，或可来援？”

　　“不可。”太守断然否决，“我军已被合围，他们若来，必中围点打援之计——非但救不了西城，反要全军覆没。”

　　（

　　三国交界之地的魏兴太守绝非平庸之辈，其眼光犀利，对当前困境洞若观火。

　　如此处境当如何应对？郡丞声音发颤，若无援军岂非坐以待毙？

　　大丈夫何惧一死！太守声如洪钟，死守城池乃为国尽忠，封妻荫子指日可待。若能守住城池全身而退，富贵荣华唾手可得！

　　魏兴太守心知襄樊援军短期内难以抵达，决意固守待援。五千精兵死守城池，同时传令其余两郡坚守。

　　蜀汉若想攻取东三郡，须连续攻克三座坚城。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计既可消耗蜀军锐气，又能拖延时间等待襄樊战局明朗。

　　魏兴太守坚信襄樊之战必胜，只因领军之人乃太尉司马懿。

　　城外高处。

　　诸葛詹手执羽扇，远眺城头布防。

　　守将反应迅捷，偷袭之计未能奏效。诸葛詹略显遗憾。

　　我部皆为步卒，岂能轻易偷袭得手？姜维了然道，若步卒能轻取边城，魏国早该覆亡。

　　城中守军多少？诸葛詹询问。

　　对于魏国边陲军情，他确实不如久驻前线的将领了解。

　　五千。驻守汉中的王平即刻答道，三郡各有五千驻军，遇袭则襄樊必发援军。

　　三郡合计一万五千守军，扣除无当飞军，我军仅两万五千人。东三郡确为硬仗。诸葛詹沉吟道。

　　思远以为，其余二郡可会来援？姜维饶有兴味地探问。

　　兄长是想围城打援？诸葛詹会意颔首，此计甚妙，且看敌军是否入彀。

　　静待其变即可。王平捋须道，无当飞军扼守东翼，消息必难传至襄樊。且观二郡是否驰援西城。

　　全军就地扎营，速造攻城器械。姜维当即传令。

　　大军长途跋涉至西城，人困马乏，不宜立即强攻。

　　当休整一日，令工匠赶制攻城器具。

　　待营寨安毕，诸葛詹携黄舞蝶亲临工匠营地视察。

　　此时工匠们并未急着搭建云梯，而是在拼装从汉中运来的零件部件。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为何不直接造云梯？黄舞蝶满脸疑惑。

　　这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诸葛詹笑意盈盈，并未多作解释。

　　不多时黄舞蝶便恍然大悟——工匠们正在组装一架架水车。

　　水车本身并不稀奇，关键在于它能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沔水贯穿汉中全境，西城就建在沔水北岸之畔。

　　待水力驱动装置组装完毕，接上飞快旋转的圆盘锯后，工匠们像后世木工般切割木料，速度快得令人咋舌，转眼间便完成了云梯制作。

　　即便是结构复杂的冲城车、武钢车，乃至更精巧的井阑，也都不在话下。

　　锯齿钝了立即更换新刃，旧刃送去重磨，丝毫不耽误工夫。

　　往常打造这些攻城器械，既要耗费经年累月的时间，又需投入大量人力。

　　照眼下这般效率，恐怕一日之内就能完工，明日即可全力攻城。

　　见工匠们即将收尾，诸葛詹忽然灵光一现，将工匠首领唤至跟前商议。

　　属下拜见小丞相。

　　军中不必多礼。诸葛詹抬手示意，我有个新点子，待你们忙完后可试试。

　　请小丞相指点。工匠眼中闪动精光，已然期待这位奇才的新构想。

　　把水力装置与投石机结合，造出水力驱动的投石机。诸葛詹说道。

　　工匠陷入沉思，诸葛詹不再多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离开匠营。

　　待诸葛詹走后，工匠首领召集全体匠人围坐商讨，众人七嘴八舌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彻夜未眠，整晚都响着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次日清晨。

　　诸葛詹与黄舞蝶刚出营帐，便看见姜维、王平等人在匠营处连连惊叹。

　　这速度也太惊人了！

　　老天爷！一天连大型器械都造好了？

　　定是小丞相传授的秘法。

　　但凡超出常理之事，推给小丞相便都能说得通了。

　　工匠们双眼布满血丝却精神抖擞，见到诸葛詹便快步迎上前去。

　　少将军，您要的东西我们连夜赶制出来了。领头工匠捧着一卷图纸恭敬递上。

　　诸葛詹唇角微扬：倒没白费我对你们的信任。

　　沔水河畔，崭新的水力投石车静静矗立。随着工匠们启动机关，绞盘在水力驱动下缓缓转动，将配重石块提升至最高处。

　　一声脆响，传动装置骤然分离。巨石轰然坠落，投石臂末端的石弹顿时划破长空，在西城上空划出一道弧线。

　　调整配重。诸葛詹凝视着落点，要让石弹正好砸在城垛上。

　　姜维抚掌大笑：妙！往后再不用费力绞盘了。

　　器械都已齐备，将军还在等什么？诸葛詹揶揄道。

　　姜维恍然击掌：传我将令——全军出击！

　　呜咽的号角声中，魏军士卒慌忙涌上城头。郡守正待安抚部属，声音却突然卡在喉咙里——数十架井阑正如移动的箭楼般压来，武钢车与冲车在尘烟中若隐若现。

　　魏兴太守站在城墙上，脸色铁青地望着城外突然出现的大批攻城器械。他的双手死死攥着城墙边缘，指节因用力过猛而泛白。

　　荒谬！短短数日怎可能造出如此多的攻城重器？他咬牙切齿地低吼着，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身旁的郡丞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大人，或许这些器械是蜀军从汉中一路运来的？

　　荒唐！魏兴太守猛地转身，袍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你见过谁会把井阑这种庞然大物从几百里外推过来？他的声音近乎嘶哑，额头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城墙上的守军此刻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些高大的井阑缓缓逼近，每个轮子转动的声音都像敲在他们心上的重锤。这些木制巨塔高出城墙一大截，上面的蜀军弓箭手已经张弓搭箭，锐利的箭镞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放箭！快放箭！魏兴太守终于回过神来，声嘶力竭地下令。守军们慌忙搭箭还击，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当他们探身射击城下的蜀军时，自己却完全暴露在高处井阑的攻击范围内。

　　一场致命的博弈开始了：城下的蜀军扛着云梯冲锋，城墙上的守军竭力阻击，而更高处的井阑弓箭手则伺机收割着守军的性命。守军们陷入两难境地，每一次射击都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就会有利箭从天而降。

　　攻城战就这样在悬殊的火力对比下展开，城墙上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守军们握着兵器的手心渗出冷汗，而城外蜀军的喊杀声却越来越近......

　　城墙上的魏军虽能向井阑放箭，但高处仰射效率极低。井阑前方的护板又挡下不少箭矢，使得进攻效果大打折扣。

　　与其徒劳攻击上方，不如集中火力压制城下的汉军。

　　** 井阑上，诸葛詹与黄舞蝶并立如两尊战神，正较量着杀敌数量。

　　舞蝶姐的箭术还需精进。诸葛詹箭无虚发，还不忘调侃，落日神弓在你手中，战果竟不及我，未免可惜。

　　黄舞蝶紧抿朱唇，无言以对。技逊一筹，只能任他奚落。

　　诸葛家族出了多位巾帼英雄，他深知要驯服这等烈性女子，唯有展现绝对实力。

　　瞧那边。诸葛詹突然指向城头，看装束应是守城将领。不如我们同时放箭，赌谁能取他性命？

　　魏兴太守正在城垛后振臂高呼，四周亲兵高举盾牌，将他护得严严实实。

　　戒备森严，难有机会。黄舞蝶蹙眉。

　　一试何妨？若成，西城或可不攻自破。少年眼中闪过狡黠，说不定姐姐真能一箭定乾坤呢。

　　也罢。女子终于扬起下巴。

　　取强弓来！诸葛詹向后唤道。

　　小丞相要几石弓？亲兵躬身询问。

　　越重越好。

　　不多时，亲兵捧来一张巨弓：此乃五石强弓，军中将领都罕有能开。平日需数人合力，专用于射送劝降书。

　　诸葛詹掂了掂弓身，亲兵同时呈上特制箭囊。

　　五石太重，你......黄舞蝶话音未落，就见少年轻松拉满弓弦，如拈花般随意。

　　女子俏皮地吐了吐舌尖：当我不曾说过。

　　姐姐瞄准面门，我来开路。

　　黄舞蝶会意，同样挽弓如月。

　　诸葛詹见黄舞蝶张弓搭箭，右手一松，利箭瞬间离弦而出。

　　尖锐的破风声在嘈杂的战场上格外清晰。

　　守住阵线！放箭！拦住蜀军！魏兴太守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一声巨响过后，只见太守身前举盾的亲卫如遭雷击，整个人被震飞数丈。

　　五石强弓的威力展露无遗，六百斤力道的箭矢直接将盾阵撕开缺口。

　　快补位！亲卫们慌忙大喊。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惨叫传来。

　　众人回头时，只见太守额头正中插着箭矢，鲜血汩汩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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