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所有人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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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最高峰,天柱崖。

  罡风如刀,刮得人骨头发疼。

  谢扶光登上了崖顶,风将她的黑袍吹得猎猎作响,仿佛一面即将离体的魂幡。

  她没有看山下的万千灯火,也没有望京城的方向。

  她取出了那七十二只布偶。

  在崖顶平坦的石面上,她用一根细若无形的银丝,将它们一只只串联起来,首尾相接,结成一个巨大的圆环。

  这银丝是织魂一族的秘宝,名为“缚忆”,能牵引世间所有与“名”相关的执念。

  她没有做法,没有念咒,只是割下一缕发丝,轻轻缠绕在圆环正中心的银丝交汇处。

  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仰望着无星无月的漆黑天幕,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山风吹散。

  “我不是来杀人的——”

  她顿了顿,清冷的声线里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悲悯般的温度。

  “我是来让你们记得的。”

  话音落下的刹那。

  山下百里之内,七十二座村庄,无数户人家。

  无论是被孩童抱在怀里的布偶,还是被匠人摆在货架上的木雕,亦或是庙宇中受人供奉的泥塑神像,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同一个意志。

  它们,同时睁开了眼睛。

  或画上,或雕刻,或虚无的眼眶里,亮起幽幽微光。

  紧接着,它们缓缓地,无比僵硬却又无比坚定地,齐齐转向了天柱崖的方向。

  万偶归宗!

  京城,名籍院。

  深夜的档案库里,只有烛火摇曳。

  韩昭正在核对最后的卷宗,忽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门口走了进来。

  是小满。

  这个八岁的女孩面无表情,双眼空洞,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径直走向档案库最深处、最阴暗的角落。

  那里堆放的,都是历朝历代因焚毁、水淹而残破不堪的废卷,数十年无人问津。

  她停在一排书架前,踮起脚,用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精准,从最高层抽下了一册封面早已烂掉的残卷。

  “小满?”韩昭惊疑地跟了过去。

  小满将残卷捧到韩昭面前,翻开了第一页。

  纸页泛黄,空无一字。

  可就在韩昭的注视下,那空白的纸页上,竟如同有无形的笔在书写,一个个墨色的人名,凭空浮现,密密麻麻,转眼就铺满了整张纸。

  “韩大人……”一旁的盲女阿阮伸出颤抖的手,摸索着纸上的墨迹,那些名字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她指尖冰凉。

  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念道,“张阿牛,李氏,王二狗……这,这是二十年前,所有被从名录上删去的织魂村冤魂!”

  韩昭倒吸一口凉气,当机立断:“快!立刻誊抄备份!一张纸,一个名字都不能漏!”

  当夜,所有誊抄好的副本被锁入地下石窖。

  可第二天,当守卫打开三尺厚的铁门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石窖内,数千张写着名字的纸,无风自动,正缓缓地在半空中漂浮、旋转,像一场盛大而无声的祭礼。

  首辅府,裴云谏终于在安神汤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但他坠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梦里,他被无数个孩童围坐在床前。

  那些孩子手里都抱着一个布偶,用稚嫩而整齐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着什么。

  “我叫王氏春娥,死于癸未年四月初七,因目睹首辅受贿。”

  “我叫赵秀,死于甲申年冬月,因不从管家凌辱。”

  “我叫……”

  一个又一个名字,一句又一句遗言,像魔音贯耳,钻入他的脑髓。

  “滚!都给我滚!”他疯狂地怒吼,试图驱散这些鬼影。

  可他一开口,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声音竟也汇入了那孩童的合唱中,变成了一句他从未听过,却又无比熟悉的话:

  “我叫张阿牛,死于织魂村西沟,因看见裴大人亲手烧毁名册。”

  裴云谏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

  他踉跄着扑到铜镜前,却看到了比梦境更恐怖的景象。

  镜中的自己,脸上,脖子上,手臂上,所有裸露的皮肤,都浮现出一个个淡淡的名字。

  那些名字层层叠叠,像是刺青,又像是从皮肉深处长出来的毒咒。

  “不……不!!”

  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用指甲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鲜血淋漓,可那些名字不仅没有消失,反而随着鲜血的浸润,愈发清晰,宛如烙印。

  皇宫,御书房。

  萧无咎接到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联名奏章。

  来自南方,七十二村,数万民众联名上书,言辞恳切,请求朝廷正式设立“亡名祠”,不供神佛,只为供奉天下所有无亲无故、无名无姓的枉死孤魂,并将冤案名录公审列为常制,永不断绝。

  他凝视着奏章上那一个个鲜红的指印,良久,提笔,在那份看似荒谬的请求上,重重写下一个朱批。

  “准。”

  放下笔,他继续道:“传朕旨意,自今日起,凡我大靖子民,生有其名,死有其籍。凡枉死者,皆入亡名录,刻碑立传,永志不忘。”

  旨意写完,他忽觉龙袍广袖之中微微一动。

  他抬起手臂,只见那一行曾由谢扶光留下的“慎用权,如执秤”的字迹,此刻正散发着温润而清晰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织魂族旧地,如今已是一片荒芜的菜园。

  白三婆带着阿阮,停在了那块倒塌的唤魂碑前。

  她从怀里掏出一把黑色的槐树籽,随手撒在地上。

  “婆婆,您这是……”

  白三婆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地面。

  忽然,她们脚下的土地,泛起一层幽幽的微光。

  白三婆立刻用随身的药锄掘开土层,不过三尺,竟挖出了一口锈迹斑斑的铁箱。

  箱子打开,里面没有金银,没有秘籍,只有一本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册子。

  《织魂录·正传》。

  阿阮颤抖着接过,翻开封面,只见扉页上有一行清隽而锋利的字迹。

  是谢扶光的笔迹。

  “留给记得的人。”

  阿阮的手指抚过冰冷而粗糙的纸页,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终于明白了。

  “师父,”她声音哽咽,“她们回来了……不是靠怨气,不是靠复仇。”

  “是靠名字。”

  子夜,京城。

  所有熟睡的孩童,在同一刻,毫无征兆地醒来。

  他们没有哭闹,像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不约而同地奔至窗前,仰望夜空。

  今夜,天上没有星,也没有月。

  只有一条由亿万萤火组成的璀璨长河,横贯天际,静静流淌。

  长河之中,三百二十七个名字,如同星辰,逐一亮起,光芒万丈,照彻寰宇。

  最后,所有光芒汇聚,在天幕正中,定格成三个巨大而清晰的字——

  谢扶光。

  整个京城,一片死寂。

  而在千里之外的天柱崖之巅,七十二只布偶环绕的中心,一只最普通的仕女布偶,静静地立在冰冷的岩石上。

  它背后,那根象征着血海深仇的红线刺绣,已不知何时被山风吹散,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极细的银丝。

  它在风中轻轻摇晃着,忽明忽暗,像一颗微弱,却在顽强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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