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忆录（下）

　　绝情峰，寒玉殿前的广场。

　　夕阳的余晖给冰冷的白石铺上一层暖金，却化不开此地终年不散的寒意。未恙刚结束一场艰难的修炼，体内灵力因强行冲击瓶颈而紊乱，胸口憋闷，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晨课时师尊对风亦安剑法的一句淡淡赞许：“尚可。”

　　仅仅是“尚可”，却已是他渴求而不得的认可。

　　他低着头，拖着疲惫的步伐，正准备返回自己的小院，却迎面撞见了刚从寒玉殿出来的谢墨微和风亦安。二人似乎在商议着什么，风亦安神态恭敬，谢墨微虽面色清冷，但氛围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和谐。

　　那一刻，积压已久的委屈、不甘、对风亦安的嫉妒、以及对那个名为“北子”的影子的怨恨，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未恙理智的堤坝。

　　他停住脚步，抬起头，眼睛因情绪激动而微微发红，直勾勾地看向谢墨微。

　　“师尊。”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

　　谢墨微停下脚步，琉璃色的眸子淡漠地扫向他，并未言语，等待他的下文。风亦安也看了过来，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弟子有一事不明，”未恙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为何师尊对风师兄总能悉心指点，偶有嘉许，而对弟子……却只有苛责与冷遇？”他几乎是吼了出来，“难道就因为弟子资质愚钝，便活该被忽视吗？还是说……在师尊心中，永远只有那位早已不在的北子仙君，才配得上您的关注？！”

　　最后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广场上炸开。

　　风亦安脸色骤变，厉声喝道：“未恙！休得胡言！怎可妄议师尊与先辈！”

　　谢墨微的脸色，在听到“北子”二字时，瞬间沉了下去，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看向未恙的眼神，不再是平时的冷淡，而是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和……一丝被触及逆鳞的怒意。

　　“放肆！”谢墨微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强大的威压，如山岳般压在未恙身上，让他几乎窒息，“心术不正，妒恨同门，妄揣尊长，这便是你修的道？”

　　“我……”未恙被这威压逼得后退一步，气血翻涌，差点吐血。他看着师尊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冰冷与失望，看着风亦安那带着责备与无奈的眼神，心中最后一点希冀也彻底粉碎。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的一切不甘和痛苦，都只是“心术不正”和“妒恨”。

　　原来，自己连质问的资格都没有。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和自暴自弃的疯狂涌上心头。他惨然一笑，眼中满是偏执的破碎感。

　　“是！弟子心术不正！弟子嫉妒师兄！弟子不配为您的徒弟！”他嘶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决绝，“这绝情峰……这容不下我的地方，我不留了！”

　　说完，他不再看谢墨微和风亦安，转身，用尽全身力气，头也不回地朝着下山的路狂奔而去。背影踉跄，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然。

　　谢墨微站在原地，望着那道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眉头微蹙。他或许以为这只是弟子一时冲动闹脾气，或许觉得未恙需要冷静，又或许……那被触及的逆鳞让他余怒未消。他并未出手阻拦，也未深究未恙话语中更深层的绝望源于何处。

　　他并不知道，也未察觉，这个看似“无理取闹”的弟子，体内已悄然滋生着阴邪的魔功气息，心中早已埋下了堕落的种子。这一次的决裂，并非少年意气，而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此，仙门少了一个叫未恙的弟子，而鬼界，多了一个即将崛起的魔头。

　　记忆的画面变得昏暗、血腥，充满杀戮。

　　鬼界，弱肉强食，混乱无序。叛出仙门的未恙，如同丧家之犬，在幽冥之地挣扎求生。他隐姓埋名，将“未恙”二字深深埋葬，自称“渡”。

　　他凭借着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和日益精进的诡道魔功，在一次次的厮杀中存活下来，修为诡异而迅速地提升。他变得冷血、残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挑战强大的鬼王，吞噬他们的魂力，收编他们的势力。

　　脸上，多了一张玄铁打造的面具，名为“情”。面具遮住了他原本清秀的容颜，也遮住了他所有真实的情感。他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玫王渡”。

　　不知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踏过多少白骨尸山，他终于站在了鬼界的权力巅峰，一统幽冥，加冕为王。昔日仙门弟子，今朝鬼界至尊。权力在手，万鬼臣服，可他内心却愈发空洞。站在森罗殿的最高处，俯瞰着无尽的幽冥，他想的却是绝情峰上的那抹雪白身影。

　　‘师尊，你看，如今的我，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面具下，是扭曲的快意和更深的寂寥。 鬼界势力膨胀，终于与仙门爆发全面冲突。仙魔大战，生灵涂炭。

　　记忆中最惨烈的一役，在绝情峰下展开。

　　玫王亲率鬼军，兵临城下。他目标明确——踏平绝情峰，将那个人，永远囚禁在自己身边。

　　仙门修士拼死抵抗，战况胶着。风亦安作为仙门领袖，白衣染血，剑光如龙，死死挡在最前方。

　　“未恙！回头是岸！”风亦安一剑斩灭数名鬼将，对着高坐骨辇上的玫王喝道。

　　“风亦安，”玫王声音透过面具，冰冷而漠然，“本王的名号，也是你配叫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新仇旧恨交织，两人战作一团。法力碰撞，天地失色。

　　风亦安剑法超绝，正气凛然，但玫王的诡道之术更为诡异狠毒，防不胜防。激战数百回合，风亦安终是因守护阵法消耗过大，露出破绽。

　　一记凝聚了玫王毕生恨意的幽冥鬼爪，狠狠击中风亦安胸口。

　　“师兄！”

　　“风师叔！”

　　在无数仙门弟子绝望的惊呼中，风亦安口中喷出漫天血雾，如断线的风筝般从空中坠落，仙元溃散，神魂黯淡，生死不知。

　　那一刻，玫王心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连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悸动，但随即被更大的疯狂所淹没。他踏着仙门的鲜血，一步步走向绝情峰顶。

　　也就在此时，一股令他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自峰顶轰然降临。

　　谢墨微，终于出现了。 寒玉殿前，师徒再见，已是仙魔对立，不死不休。

　　谢墨微依旧白衣如雪，容颜绝世，只是那双浅琉璃色的眸子，此刻蕴含着滔天的怒意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痛。

　　“你……杀了凌？”他的声音，冷得能冻结时空。

　　玫王心中刺痛，却放声狂笑：“是又如何？挡我路者，皆该死！”

　　“执迷不悟。”谢墨微不再多言，抬手间，天地法则为之引动，无尽冰霜剑气席卷而来。

　　那一战，打得天崩地裂。玫王修为虽强，但谢墨微毕竟是成名已久的仙尊，底蕴深厚。最终，谢墨微以重伤为代价，催动绝情峰底蕴，将力量消耗巨大的玫王镇压、生擒。

　　幽冥殿深处，特制的禁神链锁住了玫王的四肢。谢墨微站在他面前，胸口微微起伏，嘴角带着一丝血迹。

　　“为什么……”谢墨微看着他，眼中是深深的不解与疲惫，“为何要走到这一步？”

　　玫王抬头，隔着面具，贪婪地看着这张让他爱恨交织的脸，嘶声道：“为什么？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谢墨微，你告诉我，你心里，可曾有过我一丝一毫的位置？！”

　　谢墨微沉默良久，最终，只是疲惫地转身，留下一句：“你已入魔，无可救药。”

　　他将他囚禁于此，或许是想磨其魔性，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但这句话，这转身离去的背影，成了压垮玫王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可救药……原来，在他心里，自己早已是无可救药的魔头了。
　　http://www.hlys.cc/50895/14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hlys.cc。翰龙中文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hly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