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情啊，针锋相对

　　容穆（玫王）退出偏殿后，风亦安并未立刻继续处理公务。他静立在书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玉质镇纸，深紫色的眼眸中寒光流转，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容穆方才那番看似愚钝、实则处处透着算计的请求，在他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去坊市？还特意提及“慕师”？

　　风亦安绝不相信这只是单纯的“好奇”或“赚取贡献点”。药圃失窃的疑云尚未散去，容穆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违和感日益强烈，此刻提出要离开相对封闭、易于监控的绝情峰，前往龙蛇混杂的坊市，其背后必然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那“慕师”，一个早已湮灭、与禁忌人物“未恙”相关的魔道残余，更是像一面危险的旗帜，昭示着容穆此行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风险太大了。一旦让容穆脱离视线，进入人员复杂的坊市，就如同水滴入海，监控难度将呈几何级数增加。若他真与魔道有染，此行很可能就是去接头、获取资源，甚至……传递信息。届时，再想掌控其动向，将难如登天。

　　必须阻止！

　　这个念头在风亦安心中无比清晰、坚定。然而，如何阻止？直接以“怀疑”为由驳回？证据不足，容穆完全可以胡搅蛮缠，反咬一口说他歧视、打压。更重要的是，此事涉及对同门（哪怕是暂住者）的处置，尤其容穆还是师尊亲自带回的人，他不能擅专。

　　必须禀明师尊，陈明利害，由师尊定夺。

　　风亦安不再犹豫，整理了一下衣袍，神色凝重地走向寒玉殿。他知道，这将是一场艰难的陈情，面对师尊那深不可测的沉默，他需要拿出最有力的理由。

　　与此同时，偏殿中的容穆，也并未因风亦安的暂时同意而放松警惕。他太了解风亦安这类人了，谨慎、多疑、责任心极强。自己方才的请求，看似符合“容穆”的人设，但提及“慕师”这个敏感词，无疑是在对方紧绷的神经上又加了一重码。风亦安绝不会轻易放行，他必然会上报谢墨微。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他必须抢在风亦安彻底说服谢墨微之前，或者，在谢墨微面前，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

　　寒玉殿内，依旧是一片亘古的冰寒与死寂。谢墨微端坐于寒玉座上，双眸微阖，仿佛与整个大殿融为一体。当风亦安恭敬地步入殿内，行礼禀报时，他才缓缓睁开眼，琉璃色的眸子淡漠地扫过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师尊，”风亦安躬身，声音清晰而沉稳，“弟子有要事禀报。关于暂住于偏殿的容穆，今日他申请参与一项前往青石坊市的外务。”

　　谢墨微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风亦安深吸一口气，将容穆的请求，以及自己观察到药圃失窃（隐去确凿证据，只提异常）、容穆行为反常、尤其是其主动提及打探“慕师”消息等疑点，条理分明地陈述出来。他的措辞谨慎，力求客观，但字里行间透出的担忧与警惕，却无比清晰。

　　“师尊，”最后，他总结道，“容穆此人，行为诡谲，目的不明。此刻让其离开绝情峰，前往坊市那等复杂之地，风险难测。弟子认为，应驳回其申请，严加看管，待查明其真实意图后再做定夺。”

　　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寒意流动的细微声响。谢墨微的目光依旧平静，仿佛风亦安所说的一切，都未能引起他丝毫波澜。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又带着几分慌乱的脚步声。只见容穆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委屈，一进殿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谢墨微的方向磕了个头，带着哭腔喊道：

　　“仙尊！仙尊您要为我做主啊！”

　　这一出，完全出乎风亦安的预料。他眉头紧蹙，冷眼看着容穆的表演。

　　容穆根本不看风亦安，只顾对着谢墨微哭诉：“仙尊！凤师兄……凤师兄他不让我去坊市做任务！我……我就是想赚点贡献点，买点好吃的，顺便……顺便看看热闹嘛！我保证不乱跑！师兄他……他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丢绝情峰的脸啊？”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眼神却偷偷瞟向谢墨微，观察其反应。

　　风亦安气得脸色发青，容穆这完全是在胡搅蛮缠，颠倒黑白！他强压怒火，对谢墨微躬身道：“师尊明鉴，弟子绝非此意。实在是容穆行迹可疑，为绝情峰安危计，不得不谨慎。”

　　“我怎么就行迹可疑了？”容穆立刻抬起头，梗着脖子，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我不就是前几天不小心碰掉了药圃几片叶子吗？我都道歉了！也赔了份例了！师兄你怎么还揪着不放？我去坊市怎么了？那么多师兄师弟都去得，为什么就我去不得？你是不是针对我？”

　　他巧妙地将药圃失窃的严重性轻描淡写为“碰掉几片叶子”，将风亦安的合理怀疑扭曲为“针对”和“看不起”，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欺负、被歧视的可怜虫形象。

　　风亦安被他这番强词夺理气得胸口起伏，但当着师尊的面，他必须保持冷静：“容穆！休得胡言！药圃之事，绝非小事！你行为不端，屡教不改，如今更要前往坊市那等是非之地，我身为首席弟子，有权质疑！”

　　“行为不端？”容穆眨巴着“无辜”的大眼，“我怎么了？我不就是活泼了点吗？仙尊带我回来，不就是让我在这里生活的吗？难道我要天天关在屋子里才算安分？我去坊市也是为宗门做事，赚贡献点，有什么错？”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肃穆的寒玉殿内争执起来。风亦安据理力争，条分缕析，指出容穆的种种疑点和潜在风险；容穆则胡搅蛮缠，装傻充愣，不断强调自己“无辜”、“受委屈”，将风亦安的阻拦归结为个人偏见。

　　谢墨微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他端坐于上，目光淡漠地扫过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风亦安的逻辑清晰，顾虑合理；容穆的表演拙劣，却恰好符合其“心智不全”的设定。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同时呈现在他面前。

　　风亦安希望他基于理性判断，阻止容穆，消除隐患。

　　容穆则在赌，赌谢墨微对其“特殊身份”的那一丝难以言喻的“放任”，赌他会因为某种原因，愿意给这个“麻烦”一个有限度的活动空间。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两人争执的声音在回荡，却又显得异常空洞，因为最终的决定权，始终掌握在那尊沉默的冰山手中。

　　这场争锋，看似是风亦安与容穆的对抗，实则是两种可能性在谢墨微心中的权衡。是继续将危险禁锢于眼前，还是放虎归山，静观其变？每一个选择，都指向未知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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