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尴尬的清晨

　　客栈，上房内。

　　谢墨微背对着房门，站在窗前。窗外天色已泛起灰白，晨光熹微，却丝毫未能驱散他眉宇间的冰寒。昨夜那场失控的斥责与掌掴，如同滚烫的烙印，灼烧着他的理智。他一生清冷自持，何曾如此失态过？竟被两个不成器的弟子气得当众动手，还是因为……忘带钱这等荒谬缘由！

　　胸中怒火宣泄后，留下的并非畅快，而是更深的烦躁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自我厌弃。他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扣紧窗棂。绝情峰的脸面，他自己的脸面，昨夜算是彻底丢尽了。而这一切的源头，竟是他自己的疏忽！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已至此，懊恼无益。落霞镇的妖邪之事才是正事。至于那两个孽徒……他眼底寒光一闪，等此事了结，再慢慢清算。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内的气氛，更是压抑得令人窒息。

　　凤亦安和未恙，一个坐在桌边，一个靠在床头，中间隔着一张圆桌，仿佛隔着楚河汉界。两人皆是沉默不语，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尴尬。

　　凤亦安左脸上那片红肿虽已消退些许，但五指印记依旧清晰可见，火辣辣的刺痛感不时提醒着他昨夜那屈辱的一幕。他手中把玩着空了的茶杯，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贯的风流倜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沉郁和……一丝狼狈。典当发簪，当众挨打，他凤大少主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可偏偏，打他的是师尊，他连半分怨怼都不敢表露，只能将这口闷气硬生生咽下。目光偶尔扫过对面未恙那同样红肿的右脸，心中竟诡异地生出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荒谬感。

　　未恙则低垂着头，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右脸颊又红又肿，像个发酵过度的馒头。他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后怕，还夹杂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想笑冲动。师尊发火的样子太吓人了，可……可一想到师尊是因为没带钱才……他又觉得这事实在太过离谱。他偷偷抬眼瞄了瞄凤亦安，见对方也是一脸晦气，想开口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又怕触了霉头，最终只是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这一夜，两人几乎都是睁着眼睛到天亮。

　　晨光透过窗纸，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彼此脸上的狼狈。

　　“咳，”最终还是凤亦安清了清嗓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有些沙哑，“时辰不早，该去给师尊请安了。”

　　未恙闷闷地“嗯”了一声。

　　两人默默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衫，动作都有些僵硬。打开房门，走到谢墨微的房门外，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

　　凤亦安抬手，轻轻叩门。

　　“师尊，弟子前来问安。”

　　屋内沉寂片刻，传来谢墨微清冷依旧，却比往日更添几分寒意的声音：“进来。”

　　两人推门而入。

　　谢墨微已经端坐在外间的桌旁，依旧是一身霜白道袍，纤尘不染，神色平静，仿佛昨夜那个气急败坏的人不是他。只是，那双浅琉璃色的眸子扫过来时，带着一股无形的低气压，让房间内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

　　凤亦安和未恙立刻躬身行礼：“弟子拜见师尊。”

　　“嗯。”谢墨微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在他们脸上那尚未完全消退的红痕上一扫而过，并未停留，也无任何表示，仿佛那只是不相干的印记。“用早膳，然后出发。”

　　“是。”两人齐声应道，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客栈伙计很快送来了清粥小菜和几样点心，摆满一桌。

　　谢墨微率先拿起筷子，动作优雅，慢条斯理地开始用餐，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寻常的早膳。然而，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气息，却让这顿早膳吃得如同嚼蜡。

　　凤亦安和未恙小心翼翼地在他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平日里，凤亦安用餐讲究姿态，未恙则随性些。但今日，两人都变得异常“规矩”。

　　凤亦安夹起一筷子青菜，手腕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差点没夹稳。他努力控制着动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但那份刻意的小心翼翼，反而更显局促。他甚至不敢去夹离自己稍远的那碟点心，只默默吃着面前的白粥。

　　未恙更是如坐针毡。他学着凤亦安的样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夹菜时手抖得比凤亦安还明显，筷子碰在碗沿上，发出轻微的“叮当”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他吓得立刻缩回手，偷偷抬眼瞥了师尊一下，见谢墨微眼皮都未抬，这才松了口气，再不敢去夹菜，只埋头默默扒拉着碗里的粥。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吃得最“斯文”、最“规矩”的一顿饭了，简直味同嚼蜡。

　　整个早膳过程，无人说话。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和压抑的呼吸声。尴尬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谢墨微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平静地用完了早膳，放下筷子，取过一旁的湿巾擦了擦手，动作依旧行云流水。

　　“走吧。”

　　他站起身，率先向外走去。

　　凤亦安和未恙如蒙大赦，赶紧放下碗筷（其实根本没吃几口），起身跟上。两人依旧不敢看对方，更不敢靠近师尊，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出客栈，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却驱不散三人之间的寒意。凤亦安摸了摸依旧有些刺痛的左脸，未恙揉了揉红肿未消的右脸，心中皆是五味杂陈。

　　谢墨微走在前方，背影挺拔孤绝。经过一夜，他的怒气似乎平息了些，但那份冰冷的失望和距离感，却比直接的怒火更让人心惊。

　　这趟除妖之旅，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平静了。而经过昨夜之事，师徒三人之间那本就微妙的关系，更是蒙上了一层难以化解的尴尬与隔阂。

　　前路如何，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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