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谢墨微的心魔

　　寒玉殿深处，夜阑人静。

　　谢墨微终于抵抗不住连日来的心神损耗，陷入了沉睡。这对于修为已至化境、早已无需寻常睡眠的他而言，本应是难得的休憩。然而，这一夜，他睡得极不安稳。

　　梦境光怪陆离，带着灼人的温度。

　　起初是绝情峰熟悉的冰棱雪景，转瞬便扭曲成了那夜清心崖洞府中烛火摇曳、酒气氤氲的暖昧。未恙那双迷离又炽热的眼睛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那只手紧紧箍着他的腰，力道大得惊人。唇上那柔软滚烫的触感不再是仓促一碰，而是带着一种笨拙又执拗的、深入的吮吸与啃咬……

　　“唔……” 睡梦中的谢墨微无意识地蹙紧了眉头，呼吸变得急促。他想挣脱，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缚住。

　　梦境再次变幻。是他的寒玉殿，他的云床。未恙伏在他身上，眼神大胆得令人心惊，微凉的手指正沿着他腰侧的曲线缓缓滑下，带着一种探索般的、令人战栗的痒意……

　　“放肆！”

　　谢墨微猛地惊醒，从云床上弹坐而起！

　　冷汗浸湿了霜白的中衣。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撞击着肋骨。他浅琉璃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睁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惊悸、震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

　　是梦。一个荒诞不堪的梦！

　　他剧烈地喘息，试图平复失控的心跳。然而梦中那清晰的触感、灼热的呼吸、大胆的侵犯……如同鬼魅般萦绕不去，甚至比真实发生的那一幕更加清晰、更加……难以启齿。

　　关于未恙的……梦？！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谢墨微的心神之上。一股混杂着极度羞耻、自我厌弃和滔天怒火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向来平静的心湖下汹涌奔腾。

　　他猛地抬手，指尖凝聚灵力，狠狠按向自己的太阳穴，试图驱散那荒谬的画面。可越是抗拒，梦中的细节反而越发清晰——未恙泛红的脸颊，迷蒙的眼神，滚烫的体温……

　　“呃……” 谢墨微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闭上眼，俊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这梦境意味着他自幼修行铸就的、远超同龄修士的冰心玉壶般的心境，出现了致命的破绽！他虽年岁尚轻，可自踏上道途起，便以绝情入道，心若寒潭，波澜不惊，方能在短短岁月中取得如此成就。可如今……这一切，竟被那个悖逆的、失忆的徒弟引发的妄念，搅得天翻地覆！

　　两个月了。

　　自那夜之后，他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安眠过了。

　　白日尚能以修为压制心绪，冷面相对。可一旦入夜，各种杂念便如附骨之疽般涌现。未恙清澈执着的眼神，“不经意”的触碰，洞府中荒唐的一幕，以及……今夜这更加不堪的梦境！

　　他试过彻夜打坐，试过处理峰务至深夜，试过宁神灵茶，皆收效甚微。

　　两个月的不眠不休，虽不至于伤及根本，但那日积月累的精神损耗、无法摆脱的梦魇纠缠、对自己坚守了二十余年的道心出现裂痕的惊怒……早已将他的神经逼迫到了极限。

　　此刻，从那样一个梦境中惊醒，谢墨微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委屈涌上心头。他怔怔地坐在冰冷的云床上，殿内死寂。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眼眶骤然一热，酸涩的感觉猛地冲上鼻腔，喉咙像是被什么柔软而尖锐的东西死死扼住，呼吸都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音。一种久违的、陌生的湿意迅速在眼底积聚——他竟是要哭了。

　　这个发现让他浑身一僵。还不到三十三岁的年纪，在动辄数百岁的修仙界中，他确实还算年轻，肉身七情六欲并未真正断绝。只是他素来冷心冷情，加之修为高深，早已习惯将一切情绪冰封于心底。

　　可现在……

　　那湿意越来越重，眼前景象开始模糊。他几乎是惊慌失措地、猛地仰起头，死死咬住下唇，纤长睫毛剧烈颤抖着，试图将那股不争气的暖流逼退回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咽下那突如其来的哽咽。

　　不能。绝不能。

　　他是绝情峰主谢墨微。是弟子眼中冷若冰霜、不容亵渎的师尊。是修仙界谈之色变的汐南仙尊。

　　怎可……因一场荒唐春梦，因一个悖逆弟子，便如此失态？

　　他运起心法，强行将翻涌的气血压下，冰冷的灵力在经脉中急速运转，硬生生将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回，化作眼底一抹更深的赤红和刺痛。下唇被咬出一排深深的齿印，渗出血丝，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味。

　　用疼痛，代替了软弱。

　　最终，那阵突如其来的泪意被强行镇压，只剩下眼眶周围不自然的红痕和更加空茫的刺痛感。他缓缓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看着指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该怎么办？

　　将未恙逐出师门？眼不见为净？可……那逆徒虽悖逆，却是因自己施药失误、记忆错乱所致。且他本性纯良，只是……执念太深。更何况，将他逐走，他这副模样，又能去哪里？

　　继续躲着？可这心魔……这梦境……又如何能躲得掉？

　　接受？不！绝无可能！

　　各种念头在脑中疯狂交战。谢墨微猛地抱住头，将脸深深埋入膝间，宽阔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那是一个极其罕见的、流露出了极致压抑后的脆弱姿态。

　　寒玉殿内，一片死寂。只有那清瘦孤寂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承受着无人知晓的、源自内心的惊涛骇浪。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而这一次，比之前的任何一夜，都要漫长，都要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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