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谢墨微我说啥了

　　寒玉殿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谢墨微那句“晚钰”二字如同惊雷，在殿内炸开，余音袅袅，却带不来片刻安宁，反而将一切拖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郁劫僵在原地，幽紫色的眸子瞪得极大，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狂喜、难以置信、委屈、心酸……数年来积压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最终，那滔天的情绪化作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他眼中夺眶而出，顺着他苍白妖异的脸颊滑落。

　　他哭了。

　　无声无息，只是眼泪不停地流。

　　谢墨微说完那两个字后，最初的惊愕和混乱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他看着眼前哭得不能自已的郁劫，浅琉璃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茫然，随即被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取代。

　　跟我什么关系？

　　是我又如何？

　　不过是多年前顺手救下的一个孩子罢了，值得如此？

　　嗯……不管了，麻烦。喝茶。

　　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还有一丝被打扰清净的烦躁。他重新执起茶壶，想为自己再斟一杯茶，却发现壶中的茶已然微凉。动作顿了顿，他还是将凉茶注入杯中，端至唇边，浅啜一口。凉茶入口，滋味涩然，远不如方才温润。

　　而对面，郁劫的眼泪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他哭得并不嚎啕，只是安静地流泪，但那无声的啜泣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反而透出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与委屈，与他平日那嚣张妖异的鬼王形象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谢墨微端着茶杯，目光落在郁劫被泪水浸湿的脸上。哭什么劲？真是莫名其妙的……烦。他素来最厌烦处理这种情绪化的场面。可看着那不断滚落的泪珠，和对方那双因泪水洗刷而显得格外清澈、却也格外脆弱的紫眸，谢墨微的心头，极其罕见地、不受控制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异样感。

　　……怎么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就被他迅速掐灭。荒谬！他怎么会对一个大哭的鬼王产生“怜惜”这种情绪？定是这凉茶喝坏了脑子。

　　他蹙了蹙眉，本想置之不理，任由郁劫哭个够。可那压抑的哭泣声和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浓重悲伤气息，像蛛网般缠绕在四周，让他这杯凉茶喝得越发不是滋味。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因这泪水而变得粘稠沉重起来。

　　谢墨微沉默地看了片刻，终是有些不耐，更或许是那丝莫名的“异样感”作祟，他放下茶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想起平日里凤亦安哄那个变小后特别爱哭的未恙时，似乎就是这么做的……虽然笨拙，但偶尔似乎有点用？

　　死马当活马医吧。总比干坐着听人哭强。

　　于是，在郁劫模糊的泪眼中，只见对面那清冷如冰的绝情峰主，忽然朝他伸过来一只手。手指修长如玉，指尖捏着一方素白的、带着淡淡冷香的手帕。

　　谢墨微的动作有些生硬，语气更是干巴巴的，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勉强和不适，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不情愿的任务：

　　“……别哭了。”

　　他将手帕往前递了递，见郁劫只是流泪望着他，没有反应，反而哭得更凶了。谢墨微眉头蹙得更紧，正不知如何是好，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更模糊的记忆片段——似乎……给糖会好些？

　　他犹豫了一下，另一只手在袖中摸索片刻，竟真的摸出了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散发着淡淡清甜灵气的糖块。这是他偶尔用来静心宁神的小零嘴，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他有些笨拙地剥开糖纸，将那块晶莹剔透的糖块，递到郁劫唇边，语气依旧僵硬，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试图安抚的意味：“……吃糖。”

　　这个动作，这个场景，与记忆中某个模糊的画面瞬间重叠！

　　郁劫浑身剧震，泪水流得更凶了！就是这个！晚钰哥哥当年，就是这样把糖喂到他嘴边的！

　　巨大的情感冲击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他猛地伸出手，却不是去接糖，而是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抓住谢墨微递糖的手腕，狠狠一拽！

　　谢墨微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发力，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被拽得一个趔趄，竟直直地向前扑去！

　　“唔！”

　　下一秒，他跌入了一个冰冷却微微颤抖的怀抱！

　　郁劫死死地抱住了他，将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霜白的道袍领口。那压抑的哭泣声终于变成了低低的、破碎的呜咽，带着无尽的委屈和失而复得的后怕。

　　“晚钰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呜……”

　　谢墨微整个人都僵住了！

　　浅琉璃色的眸子因震惊而微微睁大，大脑一片空白。他……他被一个鬼王……抱住了？！成何体统！

　　他下意识地就想运起灵力将人震开，但脖颈处传来的湿热触感和怀中躯体那不受控制的颤抖，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禁锢了他的动作。那滚烫的眼泪，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透过衣料，烫得他心口莫名一悸。

　　更让他感到无措的是，一股陌生的热意，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耳根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放肆！成何体统！

　　……可……他哭得……好伤心……

　　……本尊的脸……怎么回事？！

　　谢墨微僵着身体，手还维持着递糖的姿势，糖块差点掉在地上。他浑身紧绷，一动不敢动，任由郁劫像只受伤的小兽般紧紧抱着他哭泣。他想斥责，想推开，但话到嘴边，看着对方那脆弱的发顶，却又莫名地咽了回去。

　　最终，他极其僵硬地、用那只没被抱住的手臂，轻轻拍了拍郁劫的后背，动作生涩得如同提线木偶，语气干涩地重复着那贫瘠的安慰：

　　“……别哭了……糖……给你。”

　　郁劫仿佛听不见，只是将他抱得更紧，哭得越发委屈。

　　谢墨微仰头看着殿顶，感受着颈间滚烫的湿意和脸上无法消退的热度，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手足无措”和“心乱如麻”。

　　这都……什么事啊！

　　茶凉了。

　　泪是烫的。

　　脸是热的。

　　这局面，彻底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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