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纺织厂内部

最新网址:http://www.hlys.cc
  纺织厂的铁皮大门在雾里透着寒气,阿九跟着杂工队伍往里挪,头压得快抵到胸口。

  领工的把头抓着藤条,一下下抽在地上,泥点溅起来沾在裤脚。

  催命呢!他唾沫星子横飞,日头都爬上来了,磨磨蹭蹭的,想让太君扒了你们的皮当抹布?

  阿九袖管里的手紧了紧,锉刀的木柄被汗浸得发滑。

  他往左右看了眼,周围的人都缩着脖子,脸跟他一样糊着锅底灰,只有眼睛里偶尔闪过点光,又很快灭下去。

  门岗的东洋兵背着手站着,刺刀上的霜化了点,亮得晃眼。

  阿九数了数,门岗两个,厂房顶上还有一个来回走,步枪的背带在肩上磨出白印子。

  新来的,叫狗子是吧?一个干瘦的老头凑过来,牙黄得发暗,说话时一股烟味混着霉味飘过来。

  他手里拎着个破麻袋,跟我走,今天你归我带,清三号车间的废料。

  阿九点点头,嗓子里了一声。

  他认得这老头,昨晚在杂工房见过,别人叫他老马,听说在厂里干了五年,是少数没被的老人。

  穿过堆着棉纱的院子时,老马忽然往他脚边吐了口痰:走路看着点,别踩线。

  阿九低头,才看见地上画着道歪歪扭扭的白线,线那边堆着的棉纱明显更整齐,还盖着帆布。

  那是东洋人的料,沾了边就得挨枪子。老马声音压得极低,眼睛瞟着门岗,去年有个后生踩了半只脚,当场就被崩了,尸体扔焚化炉里,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阿九心里一凛,脚步收了收。

  车间的铁门被风撞得哐当响,刚跨进去,震耳的机器声就灌了满耳朵。

  女工们坐在机器前,背挺得笔直,手指在棉纱里穿来穿去,快得像织布的梭子。

  有个姑娘看着不过十五六岁,额头上渗着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棉纱上晕开个深色的点,她连擦都没擦,眼皮都没抬一下。

  别看了。老马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往东边努嘴,那边是禁区,掉进去就别想出来。

  阿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车间尽头拉着道铁丝网,锈得发褐,上头缠着铁丝。

  网后站着两个卫兵,皮靴在水泥地上蹭来蹭去,声混在机器响里,格外刺耳。

  他假装理袖口,眼角扫过铁丝网后的铁门,铜锁挂在上面,锁孔周围有几道新划的印子,跟老周说的一模一样。

  废料在那边。老马指了指墙角,麻袋堆得快到屋顶,装麻袋里,扛到后院焚化炉。记住了,别往东边凑,那边的人鼻子比狗灵。

  阿九应着,弯腰去拖麻袋。

  棉纱头蹭着胳膊,刺得皮肤发痒。

  他故意往铁丝网那边绕了两步,机器的轰鸣把脚步声吞得干干净净。

  那些卫兵正盯着女工们,有个卫兵还掏出烟卷叼在嘴上,划火柴的声音都听得见。

  阿九的指尖飞快地蹭过铜锁,锁孔里的弹子凸起来,像老周说的那样,这种老铜锁,用锉刀能慢慢磨开。

  他的目光往铁门旁边的墙扫过去,新砌的水泥比别处亮些,边缘有道细缝,风从里面灌出来,带着点金属摩擦的声。

  阿九心里一动,老周说过,石井的秘密车间总藏着动静,看来就是这儿了。

  找死啊!啪地抽在旁边的机器上,把头的吼声炸起来,磨蹭什么?麻袋长根了?

  阿九浑身一激灵,赶紧扛起麻袋往外面走。

  老马在后面扯了他一把,低声说:别惹他,这货心黑,前阵子把个生病的女工直接扔进焚化炉了。

  焚化炉蹲在后院,像个疤瘌脸的怪兽,烟囱里冒的黑烟裹着怪味,呛得人直咳嗽。

  阿九把棉纱头扔进炉膛,火苗地窜起来,烤得脸上的锅底灰簌簌往下掉。

  他借着火光往东边看,仓库后墙果然有块新水泥,而且还比旁边的墙凸出来一点。

  旁边堆着几个废铁桶,桶身锈得漏了洞,正好能挡住西边岗哨的视线。

  喂!那个杂工!一个卫兵朝他喊,手里的枪往铁桶那边指了指,过来,把桶里的东西清了!

  阿九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堆起憨笑,磨磨蹭蹭走过去。

  卫兵把铁钩塞给他,靴底碾着地上的碎石子:桶里的废料倒进去,快点,太君等着检查呢。

  铁桶盖一掀开,一股腥甜味直往鼻子里钻。

  阿九的手猛地一抖,桶底铺着层棉纱,红得发黑,是血。

  他想起黑田说的活体改造,胃里像被手抓住,酸水直往上涌。

  他死死咬住舌尖,疼得倒抽口冷气,才没把早饭吐出来。

  愣着干什么?卫兵抬脚就踹在他腿弯,这些是染了恶病的,不烧干净,把你们全烧了陪葬!

  阿九低着头,用铁钩把带血的棉纱勾出来。

  火苗舔上去,发出的响,像有人在哭。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滚烫的地上,地化成白气。

  就在这时,仓库的铁门开了道缝。

  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走出来,手里拎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团粉乎乎的东西,软塌塌地晃着。

  阿九的呼吸猛地停了,那东西有半截舌头那么长,边缘还带着点红肉,应该是人的舌头。

  白大褂没看见角落里的他,径直往铁丝网那边走。

  卫兵地站直,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

  阿九看见那人掀开大褂,腰上别着枪,枪套上刻着朵樱花,小林宽斋说过,石井的亲信都带这种枪。

  这人应该就是石井的爪牙。

  阿九的眼睛像鹰隼一样扫过去,默数着他从仓库到铁门的步子,二十七步。

  卫兵换岗时会转身往西边看,大概有五秒钟空档。

  他用手指在裤腿上划着:从三号车间废料堆到仓库后墙,得穿过两条过道,避开三个岗哨,最快三分钟能到。

  发什么呆!卫兵又踹了他一脚,活干完了滚回车间,别在这儿挡眼!

  阿九应着,扛起空桶往回走。

  路过铁丝网时,他故意放慢了脚步,铁门后突然传来惨叫声,像被按在地上割喉的猪,混着机器的声和人的狂笑声,这些声音混在一起,格外显得有些荒诞!

  阿九的拳头攥得发白,腰间的短刀硌着肋骨,疼得心里发狠,这刀是出发前贺猛塞给他的,说,实在不行,拉个垫背的。

  中午吃饭时,杂工们蹲在墙角啃窝头,硬得能硌掉牙。

  阿九假装专心啃着,耳朵却支棱着听周围的动静。

  两个女工蹲在不远处,其中一个穿蓝布衫的往他这边瞥了眼,压低声音说:昨晚又拉了三个人进去,在后院那边,我听见哭了。

  别瞎说!另一个穿灰布衫的赶紧拽她的袖子,眼睛往卫兵那边瞟,让太君听见,咱们都得遭殃!

  我真看见了。蓝布衫的声音发颤,用黑布蒙着头,有个女的腿好像断了,被拖着走,地上拖出好长一道血印子......

  听到这些信息,阿九啃窝头的动作停了。

  他往仓库那边看,铁门关得死死的,像张闭着的嘴,昨晚不知道吞了多少人。

  怀里的烟盒纸被汗浸得发皱,上面是他趁人不注意画的地图,每个岗哨的位置、换岗的时间,都用指甲刻得深深的。

  下午换岗时,阿九趁着乱劲溜到三号车间的废料堆。

  这里堆着些生锈的机器零件,铁片子搭成个窝棚似的,正好能藏住他。

  他掏出锉刀,在废铁上磨了磨,的轻响混在机器声里,谁也听不见。

  天慢慢暗下来,车间里的灯亮了,昏黄的光从窗户透出来,在地上拉得老长。

  阿九数着卫兵换岗的次数,记着他们转身的间隙,每次换岗,新来的卫兵会先往东边敬个礼,这时候西边的卫兵会转头看他,中间有五秒钟,足够冲过过道。

  突然,仓库那边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枪声!

  阿九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难道是沈大哥,他们提前动手了?他刚想探出头,就听见卫兵的吼声炸起来: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从仓库里冲出来,手里抓着块碎玻璃,棱面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他腿上中了枪,血顺着裤管往下淌,在地上拖出红印子,却还往前爬,嘴里喊着:他们在里面随便杀人!还用活人做实验!他们不是人......

  又一枪打在他腿边,泥块溅起来。

  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追出来,手里的枪指着青年的头,脸上还带着笑:跑啊,怎么不跑了?刚才不是挺能闹的吗?

  青年吃力地抬起头,碎玻璃往白大褂身上那边挥去:你们不得好死!

  白大褂的笑容僵了僵,随即扣动扳机。

  的一声,血溅了一地。

  阿九死死咬着嘴唇,血腥味在嘴里散开,他看见青年的眼睛还睁着,直勾勾地盯着天。

  白大褂踢了踢青年的尸体,对卫兵说:拖去焚化炉,烧干净点,别留下渣子。

  他转身往仓库走,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地面,沾了点血,像朵开败的花。

  阿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就没了。

  他盯着白大褂的背影,心里的火往上窜,这就是石井的人,拿人命当草芥。

  夜幕彻底落下来,车间的机器声慢慢停了。

  阿九等卫兵换岗的空档,像只猫似的窜出来,贴着墙根往仓库后墙跑。

  地上的碎玻璃硌着脚,疼得钻心,他却不敢停。

  远处传来狼狗的叫声,卫兵的脚步声在过道里响,还有他自己的心跳,的像擂鼓。

  仓库后墙的新水泥果然是活动的。

  阿九掏出锉刀,插进缝隙里慢慢撬,水泥板发出的轻响。

  他屏住呼吸,听着周围的动静:岗哨的卫兵在哼小调,狼狗的叫声远了点,风刮过铁丝网,带着的响。

  水泥板被撬开道缝,里面黑漆漆的,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涌出来,刺得鼻子发酸。

  阿九摸出洋火,地划亮一根。

  火苗窜起来的瞬间,他看见里面有道铁梯,锈得发红,一直往下延伸,深不见底。

  他把水泥板慢慢盖回去,在旁边的废铁桶上转了个方向,桶口朝东,这是和贺猛约好的信号,看见这个,就说明里面有动静,能动手。

  做完这一切,阿九贴着墙根往杂工房溜。

  路过铁丝网时,铁门后又传来惨叫声,比下午的更凄厉,还混着女人的哭喊。

  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冰凉的铁柄让心里的火压下去点,换成了硬邦邦的狠劲。

  杂工房里一片鼾声,阿九躺在冰冷的木板上,眼睛盯着屋顶的破洞,根本睡不着。

  洞里能看见几颗星星,亮晶晶的,像妹妹的眼睛。

  他想起出发前,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妹妹抓着他的手说:哥,你一定要回来。

  阿九在心里默念:妹妹,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他抓紧了短刀,刀柄上的防滑纹硌着手心。

  明天夜里,等贺猛他们来了,就从这铁梯下去,看看石井到底藏着什么鬼把戏。

  他闭了闭眼,耳朵里还响着那些惨叫,像针一样扎着。

  手指在肚皮上数着数:还有十二个时辰,就能动手了。
  http://www.hlys.cc/50920/21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hlys.cc。翰龙中文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hly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