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活下去的唯一价值

　　博物馆……展品……

　　这两个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词语，像两把无情的铁钳，将陈默那颗由骄傲、理性和智慧构建起来的心脏，夹得粉碎。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和这个世界的“规则”下棋。

　　他以为，当他掀翻棋盘，杀死“敲门人”的“嘉宾”时，他是一个胜利的“玩家”。

　　当他蔑视“电车难题”，驾驶着皮卡碾碎所有“燃料源”时，他是一个打破枷锁的“英雄”。

　　当他凿穿墙壁，将导演的剧本撕成碎片时，他是一个夺回主动权的“演员”。

　　原来……都只是一个笑话。

　　一个展柜里的蝴蝶标本，挣脱了固定着它翅膀的钢针，在小小的玻璃展柜里，飞舞了一圈。它以为自己获得了自由。却不知道，玻璃罩外的“收藏家”，只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它这徒劳的、有趣的表演而已。

　　所谓的反抗，所谓的胜利，都只是“展品”为取悦“主人”，而上演的余兴节目。

　　陈默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他甚至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扶住墙壁，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绝望。一种自己的存在、自己所有的挣扎和荣耀，都被从根源上否定和践踏的、彻底的虚无感。

　　“不……”他下意识地开口，试图从这个荒诞的结论中，找出哪怕一丝的逻辑漏洞，“这不合理。如果只是‘展品’，为什么要设计出‘好感度’这种复杂的互动系统？为什么要用‘直播’的形式？”

　　看着他这副徒劳挣扎的模样，柒的脸上，露出了近乎残忍的、报复性的快感。

　　“你会在观察蚂蚁时，往它们的蚁穴旁边，丢下面包屑、糖块，或者一只半死的虫子，然后饶有兴致地，观察它们因为不同的‘资源’而产生不同的反应，甚至互相攻击吗？”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眼里的‘观众’、‘好感度’，不过是‘收藏家’丢进我们这个展柜里的……‘面包屑’而已。”

　　“他想看的，不是我们‘活’。”

　　“而是我们，‘活得有没有趣’。”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陈默所有的侥幸。

　　有趣……

　　这就是活下去的，唯一价值。

　　他慢慢地、慢慢地，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长久的茫然和空洞。

　　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柒眼中的快感，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唇亡齿寒般的恐惧。她很清楚，如果这个男人就此崩溃，那等待着她的，同样只有死路一条。

　　“喂，”她用脚，不轻不重地踢了踢陈默的腿，“别像个被抽掉了脊梁骨的废物一样。你以为你现在有资格绝望吗？”

　　陈默没有反应。

　　“在你砸烂皮卡，凿穿这堵墙的时候，在你毁掉他两个‘剧本’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柒的声音，变得尖锐而急促，“在‘收藏家’的系统里，我们这种行为，不叫‘有趣’，而叫……‘损毁’。”

　　“你知道，一个珍贵的展品，在出现‘损毁’后，‘收藏家’会做什么吗？”

　　陈默的瞳孔，终于重新聚焦，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柒。

　　柒卷起自己的袖子，在她的左臂上，有一排被某种高温工具烙上去的、从【1】到【6】的微小数字。每一个数字，都被一道狰狞的、深红色的横线，彻底划掉。

　　“在我成为‘七号’之前，我见过前六个和我拥有同样‘资格’的‘展品’，是如何因为变得‘无聊’、‘不听话’，或者像我们现在这样，对展柜造成了‘损毁’之后……”

　　“……被‘归档’的。”

　　“归档？”陈默沙哑地重复着这个词。

　　“一个好听点的说法而已。”柒冷笑着，“实际上，就是‘清理’。‘收藏家’会派出他手下的……‘管理员’，将我们这些被判定为‘损毁’或者‘无趣’的展品，连同我们造成的所有‘污染’，一起彻底清除。然后，再换上新的展品，比如……‘八号’。”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地刺进陈默的神经里。

　　一个全新的、更迫在眉睫的死亡倒计时，出现了。

　　不是来自怪物，不是来自饥饿，而是来自这个“博物馆”本身的自我修正机制！

　　陈默猛地站了起来，他冲到电脑前，不顾一切地开机，然后，选中了那个唯一的高好感度观众“纵火犯”，强行切入了酒店的监控系统！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某个房间，而是整栋大楼的所有公共区域！

　　走廊、大厅、餐厅、健身房……

　　所有的画面，都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异常。

　　然而，当他切到酒店正门那个，对着门外广场的摄像头时，他的瞳孔，骤然缩紧！

　　只见酒店门外那片空旷的广场上，一道黑色的、仿佛由流动的阴影构成的、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具体形态的“东西”，正在缓缓地……成形。

　　它的出现，甚至让周围的光线，都发生了扭曲。

　　那就是……“管理员”。

　　它正在“下载”到这个世界！

　　“现在，你信了？”柒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幽幽响起，“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陈默关掉电脑，转身，死死地盯着她。

　　“你既然知道这一切，那你也应该知道……怎么活下去。”这不再是询问，而是一种质问。

　　“活？”柒自嘲地笑了一声，“不，在‘收藏家’的展柜里，没有‘活’这个选项，只有……‘延期归档’。”

　　她迎着陈默那如同要噬人的目光，第一次，伸出了自己的手。

　　“想延期吗？很简单。”

　　“在‘管理员’走到十三楼，把我们俩都当成垃圾一样清理掉之前，策划一场全新的、足够精彩、足够‘有趣’、让他那位高高在上的‘收藏家’都挑不出毛病的……演出。”

　　“一场……能证明我们这两个‘展品’，还有继续被‘展出’的价值的，顶级的演出。”

　　她的眼神，如同最疯狂的赌徒，在亮出自己最后的底牌。

　　“而现在，我的‘主人’，你来决定，这出新戏的剧本，要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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