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最后的扳机

　　背负着一个几乎等于尸体的男人，冲向一个正在崩溃的世界的“心脏”，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柒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她只知道，自己的肺，已经感觉不到灼痛，而是彻底麻木。她的双腿，也不再属于自己，只是凭借着一股残存的、名为“惯性”的意志，在机械地、疯狂地交替摆动。

　　当她的身体，终于因为力竭而撞开那扇标示着【中央配电室】的巨大铅门时，她整个人，连同她背上的陈默，都一同，重重地，摔在了一片冰冷的、坚实的金属地板上。

　　眼前的景象，让她彻底失神。

　　与门外那片充满了火焰、崩溃和混乱的世界截然不同。

　　这里，是“神”的领域。

　　一个足有几个足球场那么大、穹顶高不见顶的、如同地下神殿般的巨大洞窟。数以万计的、闪烁着微弱蓝色光芒的服务器，如同沉默的兵马俑，整齐划一地，排列在四周。无数条比巨蟒还要粗的黑色缆线，从穹顶垂下，最终，都汇聚向了整个神殿的最中央。

　　那里，摆放着一座如同祭坛般的、巨大无比的圆形中央控制台。

　　那，就是这整个“展区”的、唯一的心脏。

　　与外面的喧嚣不同，这里，异常的安静。安静到，柒只能听到自己那如同破风箱般的心跳声，以及……头顶，那片代表着系统崩溃的、血红色的应急灯，所发出的、单调的“嗡嗡”声。

　　她挣扎着，将陈默从自己身上解了下来，然后，拖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个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祭坛。

　　控制台上，布满了数不清的、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按钮、摇杆和显示屏。大部分的屏幕，都已经是代表着“致命错误”的红色。

　　怎么办？

　　她该怎么做？

　　她只是一个连高中都没有毕业的、在末世里挣扎求生的疯女人，她不是一个懂得如何修复“神国”的工程师！

　　她的目光，落在了身旁那张因为高烧和昏迷，而满脸通红、嘴里不停说着胡话的男人的脸上。

　　- “不……不……”她绝望地摇着他的肩膀，“喂！陈默！醒醒！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们只差最后一步了！”

　　但陈默，已经无法回应她了。他的意识，早已沉入了最深的黑暗。

　　他只是在无意识的、属于一个顶级“导演”的、对剧本的最后执念下，断断续续地，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呓语般的词汇。

　　“……红……循环……第一位……”

　　“……蓝色……方块……释放……”

　　“……三根……银……保险栓……全部拔出……”

　　“……摇杆……同步……压到底……”

　　“……最后……黑色的……”

　　柒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那如同天书般的控制台，又看了看身旁这个几乎已经在说“遗言”的男人。

　　她不懂。她一个字都不懂。

　　但是……她相信他。

　　那种信任，超越了生死，超越了逻辑，超越了他们之间那血海深仇。那是无数次，在刀尖上、在深渊边，用彼此的生命，作为赌注，所堆砌起来的、畸形的、却又牢不可破的羁绊。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伸出了那双因为恐惧和疲惫，而剧烈颤抖的手。

　　- 她放弃了思考。

　　她将自己，变成了一台最精准的、执行“遗言”的机器。

　　第一步。

　　她找到了那个位于控制台最左侧的、刻着“主能源循环”符号的、巨大的红色转盘。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转动到了代表着“开启”的第一格！

　　“咔——！”

　　一声巨响，整个神殿，都为之震动！

　　第二步。

　　她找到了那个位于控制台中央的、唯一还在闪烁着幽幽蓝光的、方形的紧急冷却液“释放”按钮。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拳，砸了下去！

　　“嗡——！”

　　刺耳的、如同巨兽悲鸣的蒸汽泄压声，从脚下的地板传来！

　　第三步。

　　她看到了那三根如同国王权杖般、插在主脑接口上的、纯银打造的“过载保护保险栓”。她用撬棍，将它们一根，一根，又一根地，野蛮地，全部撬了出来！

　　“砰！砰！砰！”

　　三声沉闷的巨响，如同三声敲响的丧钟。

　　第四步。

　　她将颤抖的双手，分别放在了位于控制台两侧的、标示着“A-同步回路”与“B-同步回路”的两个黑色摇杆上。然后，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姿态，将它们，缓缓地，同时，推到了最底部！

　　当她做完这一切。

　　整个控制台，所有的红光，都在一瞬间，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位于祭坛最中央的、一根巨大的、纯黑色的、代表着“重启”与“毁灭”的最终摇杆，缓缓地，从控制台的内部，升了起来。

　　那就是，最后的扳机。

　　柒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的、仿佛连接着整个世界命运的金属摇杆。

　　她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陈默，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疯子……”

　　“……带我回家。”

　　然后，她用尽了此生，最后一丝力气。

　　拉了下来。

　　“轰——！！！！！！！！！！！！！！！”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

　　只有一阵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归于“无”的、极致的、绝对的轰鸣！

　　然后。

　　是死寂。

　　彻底的、吞噬一切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红色的应急灯，灭了。

　　刺耳的警报声，停了。

　　所有服务器上的光芒，都黯淡了下去。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关机键，陷入了最纯粹的、永恒的黑暗与静默之中。

　　结束了……吗？

　　柒瘫坐在冰冷的黑暗里，大脑一片空白。

　　也就在这时。

　　- 在这片绝对的、没有任何声音的黑暗与死寂之中。

　　一个清脆的、不属于任何机器、也不属于任何“回响”的、带着一丝玩味与欣赏的……

　　“啪。啪。啪。”

　　鼓掌声。

　　缓缓地，在这座空旷的、如同陵寝般的神殿里，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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