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试探

　　方许坐上车，两腿一叉，手随便一搭，活像个痞里痞气的gai溜子一样在副驾驶上坐着。

　　这是多年来他已经养成的习惯。

　　男人外套扣子没扣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他此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穿着有些褶皱的西服做出这样的动作有多突兀。

　　刚坐好就感觉到旁边有目光射过来，方许一偏头就看见一旁的男人正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方许虽皱着眉质问着，可原本随性的坐姿已悄然变得端正。

　　他才想起来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他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律师，而且还是一名数得上名号的律师。

　　见对方不说话只看着他，方许拧了眉。

　　“你……”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对面的人倾身朝这边来。

　　“我艹！你干什么！”

　　男人瞬间警惕浑身紧绷，下意识抬起手肘猛推凑过来的人。

　　蒋时卿似乎是没想到何寻岭反应这么激烈，整个人没有防备直接被推回座位上，黑色的衬衫瞬间有些凌乱。

　　又因为个子比较高，这一推头直接撞到车窗顶的把手上。

　　不大的空间里响起的碰撞声显得格外响亮。

　　那原本警惕狠戾的琥珀色眸子瞬间变得错愣尴尬。

　　“……”

　　呃……

　　他……是不是反应有点太大了？

　　看到蒋时卿一脸空白，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他，方许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从他逃离那个人之后，东藏西躲的日子过多了，便从来不敢让别人近他的身。

　　要说之前有那么多人围着他倒也没有感觉，可当狭小的空间只剩两个人时，还是他并不喜欢的人，身体本能的反应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可现在已经不是人人都想置他于死地的时候了。

　　他现在是何寻岭，没有人会要他的命，也没有人会杀他了。

　　他没必要处处防备着了。

　　“你，你干什么？”方许不禁咽了咽口水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说话的气势都弱了几分。

　　蒋时卿盯着身旁的人面色平静只是看着，金丝框眼镜后面藏着不被人察觉的疑惑。

　　明明戴上眼镜就还是他，说话的声音也是一样的，可一模一样的人……

　　怎么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失忆……会让人的性情变化……那么大吗？

　　也只是片刻，蒋时卿很快回神，神色如常指了指何寻岭身后轻轻吐出几个字：“安全带。”

　　方许没想到蒋时卿不问他“你到底是谁”，也没说“你变了”，居然只是提醒他系安全带？

　　男人原本快提到嗓子眼的心极速坠落掉到地上。

　　他真不是有多害怕，毕竟鬼门关都走过一遭就一个姓蒋的他会怕什么？

　　只是人生头一次顶替别人的身份生活，在别人朋友面前扮演别人，他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被蒋时卿弄得一阵提心吊胆的方许没忍住发了脾气，“安全带就安全带，你没长嘴吗？不会说吗！”

　　吓死老子了！

　　还以为这狗东西发现他不对劲了呢！

　　以前他根本就不怎么开车，就算坐车也从来不系安全带。

　　在那深山老林里谁还管系不系安全带？

　　也就在城里……

　　方许背过身去拉安全带并没有看到蒋时卿仍然盯着他。

　　半天才摸到安全带的扣子，等扣上时方许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城里人就是麻烦！”

　　也是以前无拘束惯了，才随口发了一句牢骚，却被一旁的人一字不落全听进去了。

　　安全带系好，方许一抬头就看到蒋时卿正难言地看着他。

　　那镜片后面的眼睛充满了疑惑、探究和震惊。

　　呃……

　　方许暗道不好。

　　他刚刚是不是暴露本性了？

　　还有他刚刚是不是骂人了？

　　完……他还说要顶着何寻岭的身份去调查他爸妈的事情呢！

　　别栽在这了呀！

　　“不走吗？”方许扭了扭身子坐正，对着蒋时卿，一脸坦然。

　　谁规定人失忆了一定要跟以前一样？

　　难道就不能有他这个特例？

　　实际上方许心慌得一批，已经开始骂骂咧咧了。

　　这个姓蒋的狗东西怎么就这么精？这就已经开始试探他了？

　　那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怎么办……

　　“走。”

　　这回蒋时卿没多说什么，也没再多看身边的人一眼，车子启动只专心开车。

　　车内安静得诡异。

　　就算有车流穿梭的声音从耳边呼啸而过，就算蒋时卿在专心开车完全没有关注他，可方许就是觉得别扭。

　　越是安静越是心慌。

　　像是在火上烤般煎熬，又像是在密闭的空间里空气越来越稀薄让人窒息。

　　可他却又逃不掉。

　　总不能打开车门直接跑路吧？

　　那不真成神经病了。

　　“嗯嗯！”方许觉得嗓子干得不像话下意识就咳出了声音。

　　仍是低沉舒缓的，陌生的声音。

　　……

　　方许忍不住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方许你这个没出息的！不就一个律师吗！你怕什么？

　　难不成他还会告你顶替他人身份？

　　方许暗自腹诽着眼睛一瞥见正专心开车的人并没有任何动作，调整坐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男人像是身上长毛了一般浑身不自在，时不时扭动两下身子。

　　这要是让以前的方许看见这德行那定会骂两句，而蒋时卿却看都没看早已换了芯的何寻岭一眼，只是打开了音乐。

　　舒缓的音乐悠然响起，方许顿时觉得身心放松，一时诧异，不禁侧目看向蒋时卿。

　　这小子那么好心？

　　“这是你经常听的歌，不记得了？”

　　还没等人回答，他倒自己答了：“哦，我忘记你失忆了。”

　　“……”

　　方许被蒋时卿的一句话噎得喘不上气。

　　好好好！这小子纯试探他是吧！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确实不记得了，听起来还不错。”

　　他这回答他给满分。

　　谁知道这狗东西是不是给他下套呢！

　　方许扭过身看着前面正在倒计时的红灯往一边翻了个白眼语气却很平缓。

　　嗓音没有变，平心静气说话时的样子跟以前还是一样。

　　可为什么……

　　蒋时卿的余光瞥向何寻岭看到的却是坐得不甚端正的人。

　　会有可能是人格……

　　“嘀嘀——！”

　　蒋时卿正出神，后面刺耳的喇叭声惊地他回神。

　　一心等着绿灯亮起的方许也被那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惊得一颤。

　　他下意识捂住心口，按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扭头去看后面是什么情况。

　　男人好像对那急促的鸣笛声有了应激反应，此刻的脸毫无血色，呼吸也有些急促。

　　没有任何情况，两侧的车已经开始往前走，后面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长舒一口气，方许回神，余光里就看到蒋时卿正看他。

　　“看什么看！绿灯了还不赶紧开，等着别人撞你是吧？”

　　“有病！”

　　方许一点好脸色也没给蒋时卿。

　　不喜欢的人或事该怼就怼，人生不过短短三万天，何必给自己找气受呢？

　　看了一眼身旁不耐烦的人，蒋时卿罕见的没有回嘴。

　　车子平稳地行驶，方许仍然心有余悸，刚刚那鸣笛声让他想起他死前那晚被人在大马路上追的场景。

　　明明他那个时候也想着早点死了算了，可为什么还是一直逃一直逃呢？

　　原来他还是怕死的吗……

　　男人眉头紧锁一脸沉重。

　　不过现在不用怕了，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方许，而是何寻岭了……

　　他现在以全新的身份活着，爸妈还没死，他也还没……

　　他还有时间拯救……

　　耳边那舒缓轻柔似乎还带着安慰的歌声渐行渐远，方许头靠在窗边缓缓合上眼睛。

　　车窗上映着不甚清晰，儒雅出尘的脸。

　　车内音乐仍悠长响着，窗外仍是川流不息。

　　这是方许重生后第一次睡的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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