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二次葬礼

　　何寻岭这几天一直住在酒店，即使他每天都会送方许回家，可是那个家……

　　终究不是现在的他能随便进去的。

　　仅仅三天，他就办完了所有的事情。

　　包括葬礼事宜。

　　那些乡下来的亲戚见领养方许无望，连他们亲人的后事也不管了。

　　而他……对这个家来说终究是外人，方金明和许新兰的丧事按理说轮不到他来主理。

　　可是……

　　何寻岭看向一旁同样穿着一身黑的少年眉头拧起。

　　他之前一直在忙，忙到几乎脚不沾地没时间休息，等一切尘埃落定了他才注意到……

　　男人温和淡然的眉宇间染上了一丝担忧。

　　这小子似乎从医院之后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似乎，他前世也有这样的情况。

　　当初是因为什么来着？

　　后来又因为什么好的？

　　他忘记了。

　　时间太过久远，好多事情他都忘记了。

　　可他知道这种情况反而说明现在的方许出了问题。

　　从前就是因为这样，内心压抑，被仇恨填满，更因为受到了非人的虐待才不顾死活的选择报仇。

　　可最后……

　　唉……

　　他不想眼前这个翩翩少年变成那样。

　　何寻岭上前一步，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想要给予他一些安慰。

　　方许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重量没有回头，原本有些颓的脊背却挺了起来。

　　葬礼上仍是那些熟悉的面孔，都是厂里的老员工，还有些相熟的邻居。

　　他们个个感物伤怀，掩面而泣。

　　何寻岭这才发现，似乎……来人里只有他和方许没有哭。

　　是的，只有他和方许。

　　为什么？

　　明明去世的是他们的至亲之人。

　　难道他们不会伤心？

　　还是说他一直都是冷血的人吗？

　　何寻岭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冷血的人。

　　要不然他最后也不会想着逃离那个地方哪怕以死为代价。

　　悲伤从来都是悄无声息钻入人心，不会消失而会慢慢积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发出来。

　　方许这小子心情如何他不知道。

　　可他却无比清晰的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

　　这几天里，明明整夜睡不着觉，可白天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

　　没有胃口，没有动力，干什么都提不起来气。

　　明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机能在下降，可每天该做什么事还是要完成。

　　就有点像……没有感情，麻木的机器人一样。

　　这样并不好。

　　他们是人，还有自己的人生要过。

　　感伤可以，但总要带着逝去之人的期盼好好活着。

　　人总是要向前看。

　　他怎样无所谓，这辈子可能就顶着何寻岭的身体这样过活了。

　　可是方许还那么年轻，他应该有更好的生活，更美好的未来。

　　他应该振作起来。

　　再过几天就是他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日子了。

　　他该振作起来的。

　　何寻岭收回了手，心却犯了难。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摆脱这半死不活的状态，又怎么能让别人脱困呢？

　　何寻岭正犯难，忽察觉背后有人靠近。

　　沉稳平静的步伐，回过头，他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原来……还是与上一世不同的。

　　他还是改变了什么。

　　是班主任还有……

　　视线转向高竹身旁的女生，何寻岭脑子里没有任何印象。

　　班主任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女儿吧？这年纪看着都跟方许……

　　哦，那就是他以前的同学了。

　　太久了，都忘记了。

　　高竹在这里看见何寻岭并不觉得意外，只不过才一个月没见，却发觉人清瘦了好多。

　　四目相对，两人点头示意算作打招呼。

　　沉重严肃的场合并不能让人有见到熟人的欣喜。

　　高竹带着她身边的女生走到方许面前。

　　“方许，你要振作，你的爸爸妈妈一定会在天上保护你的。”高竹轻轻拍了拍方许的胳膊。

　　女生也上前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打东西。

　　她牵起方许的手，将那些看着像是贺卡的东西交给方许。

　　“方许，这些都是同学们想对你说的话，请你一定要振作，我们在未来等你。”女孩的声音铿锵有力，坚定充满力量。

　　站在一旁一直淡淡的何寻岭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红了眼眶。

　　尤其是那句“在未来等你”。

　　如果……如果上一世他的同学们也这样对他，是不是……是不是他就不会跟着那些人走。

　　哪怕他一个人生活，哪怕他再复读一次……

　　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

　　可这个世界上哪有如果呢？

　　即使他重生了，那些经历过的伤痛并不会随之消失。

　　一直都在心底，从未消失过。

　　其实现在想来上一世同学们也不过是不搭理他，然后背着他说那些闲话。

　　最过分的也不过是传卷子的时候轻飘飘扔给他，吃饭的时候不叫他，有什么活动的时候也不叫他罢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眼前的少年收到了同学们的关爱。

　　同学而已，原来也可以有这样的情谊……

　　方许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怔愣地接过那一沓厚重的“心意”，而后抬头对上了明亮的眸子。

　　女孩冲方许浅浅笑了，很快退回到高竹身边。

　　何寻岭就站在方许不远处，自然将两人之间的互动看到眼里。

　　看见女孩那有些如释重负独属于青春的明媚笑容，何寻岭觉得自己应该是察觉到了点什么。

　　看来这小子的魅力还是很有的嘛。

　　挺好，等高考结束，上一个好大学，再谈一段甜蜜的恋爱，这样的人生很好。

　　何寻岭看着那少年的身影，竟然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察觉到一旁的目光，方许偏过头就看到一旁的人看着他出神，眼里还带着似是慈祥的笑意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走神的何寻岭对上少年探究的目光回过神，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幻想的尴尬。

　　没办法，自己到这个年纪是没办法奢望什么了，只希望方许能过好今后的每一年。

　　带着爸妈的期盼，带着他的期盼。

　　葬礼很快结束，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墓地里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成年男子，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少年。

　　大片的云遮住太阳，投下大片阴影，今天的天气并不闷热。

　　周围绿树繁茂郁郁葱葱看着是一块风水宝地。

　　谁都没有说话，只静默站着。

　　耳边只有远处树叶的沙沙声。

　　轻轻地，像是在抚慰在世者的心灵。

　　墓碑上是方金明和许新兰的合照。

　　墓是合葬的。

　　倒不是因为不舍得那俩子儿，而是何寻岭还记得梦里的那句他们是去过二人世界的话。

　　况且，方许也没有什么意见。

　　虽然问他的时候他并没有说话。

　　身上的担子越来越轻，可何寻岭不知道心为什么越来越沉。

　　浑身的不适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他知道自己身体的免疫机能开始运转了。

　　看来，这个身体能撑到这真的要到极限了。

　　何寻岭长舒一口气盯着天上漂浮着的云平静说道：“方许，我们回家吧。”

　　声音淡淡的，就像是天上飘浮着的大朵软白的云一样，柔和又温柔。

　　可少年却猛地抬头看向身边人，原本一直如一潭死水般的眼眸起了些许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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