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真正的家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虽说五一放假，可厂房包吃住还是有保安在这里。

　　看见有人站在门口，一个穿着深蓝色保安服，圆脸的中年男人穿着拖鞋从保安室走出来。

　　听到声音方许才回过神。

　　看见走近的人，原本沉稳的人忍不住动容红了眼眶。

　　王叔……

　　是从前最爱逗他玩，有时候到学校接他的王叔……

　　王宝德见那穿着西装拎着包的人不说话，顶着阳光蹙眉，又问了一遍：“你找谁？”

　　容貌与十多年前重合，默不作声的方许不自觉握紧捏着包带的手。

　　王宝德皱眉，觉得来人有些奇怪。

　　不说话也就算了，还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他又不认识他。

　　可看他穿着也不像是来找事的，难不成是受了什么刺激？

　　“哎，我说小伙子，你是有什么事吗？”

　　看见靠近的人皱着眉一副担忧的模样看着他，方许回过神。

　　是了，虽然现在是十年前，可他已经不是方许了，王叔已经认不出他了。

　　“您好，我是一名律师来找这边的老板。”方许礼貌地半鞠一躬。

　　第一次被穿着如此正式的人这样对待，王宝德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也变得恭敬拘谨。

　　“厂里放假了，老板不在，您有什么事吗？”

　　他完全没有怀疑对方的身份。

　　单看来人的气质和穿着也不像是个骗子。

　　放假了……

　　对哦，今天是五月二号。

　　方许恍然。

　　日子过久了，他都忘记了还有节假日这一说。

　　爸妈公司里所有的假期都是按照法定节假日走的，就算再忙也会把节假日那几天排开让厂里的人好好过一个假期。

　　所以，虽然他的父母有自己的生意在经营，可他的童年却从未有过他们的缺席……

　　男人回道：“哦，其实也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就是有些事情想要咨询一下。”

　　“那你等五一之后吧，没啥事就赶紧走吧，这天怪热的。”

　　太阳直直照在人身上，热气慢慢散出来，长时间站在太阳底下难免有些受不住。

　　“哎，那我改天再来王伯。”

　　“……”

　　准备离开回保安室吹风扇的王宝德听到这称呼有些诧异地看了方许一眼。

　　也只是一眼，倒也没多想什么，继续优哉游哉往前走了。

　　方许当然察觉到那略带探究的目光。

　　他下意识喊出以前常用的称呼，完全忘记他现在是何寻岭，对王伯来说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一个陌生人就不该知道他的姓名更不该用这么亲密的称呼。

　　好在王伯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没有追究，要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既然这里见不到……

　　“先生去哪？”

　　拦了一辆出租车，方许坐上车脱口而出：“和韵小区。”

　　“好嘞，您系好安全带。”

　　车子启动，方许坐在副驾望着前面拥挤的车流却走了神。

　　那段遥远的记忆他以为这么多年他在阴沟里过活已经忘记了。

　　可那么久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墙一土……

　　原来他从未忘记。

　　原来那个家是他无比想要回到的地方。

　　马路两旁的树木变得高大古朴，绿荫映在地面还撒着点点微光，路上的车流变得稀少，行人也变得稀少。

　　一切仿佛一下子慢了下来。

　　绿蔓绕栏，树傍红墙，周围的建筑越来越熟悉，方许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包带。

　　本就不大的黑色手提包看起来瘪瘪的。

　　他来硚林并没有带多少东西。

　　几件衣服，身份证，手机，充电器，再无其他。

　　却没有一件东西是真正属于他的。

　　和他以前的习惯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现在手机支付已经很方便，即使十年过去仍然没什么特别的改变。

　　“先生，到了。”

　　和韵小区在这一片城区已经算得上有年代的房子了。

　　暗红色的墙面，灰色的墙头，在绿树映衬下，特别是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来，如点点星子闪烁，熠熠生辉，别有一番意境。

　　这里的房子他住了快有二十年，更准确说还不到十八年。

　　从前是租住，后来在这买的房子。

　　这是他的家。

　　从他一出生就生活在这的家。

　　现在他真的要回家了。

　　方许下了车，站在路旁好看的眉宇轻轻蹙着看着有些心事重重。

　　小区门口可见破旧。

　　道路两旁的香樟树枝叶繁茂，深埋地底的树根似乎不甘默默无闻，盘虬卧龙地从地下隆起，行人道也变得凹凸不平。

　　从前他总会抱怨，一下雨，那翘起的砖块一踩就会溅起泥水脏了他宝贝的球鞋，可如今……

　　他竟然有些怀念从前的日子了。

　　果然青春不知年少好啊……

　　西装革履的男人迈开步子往小区里走去，像是回家一样。

　　因为小区有些老，门口并没有完全遮挡，行人都可以进出，这样算来其实是不太安全的。

　　可这么多年，小区里也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小区不大，邻居们也都是很好的人。

　　沿着路直走，越过几栋楼右拐是一片草地，中间围着一个凉亭。

　　这时候已有不少人在这里乘凉了，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在这里聊天叙话。

　　凉亭不远处摆着一套健身器材。

　　什么漫步机、扭腰器、推揉器、牵引器……

　　原本应是用来锻炼身体的器械却成了小区里孩子们的乐园，是孩子们的最爱。

　　他小时候也玩过，甚至还跟别人抢过，抢不过就一个人站在旁边生闷气，要是有人叫他一块他又屁颠屁颠跑过去加入。

　　如今天气热，快到中午，倒没见有小孩子。

　　可他好像听到了那响彻整个小区的欢声笑语，一个不留神便全都消失不见。

　　小区里的路并不是那么规整，越过凉亭斜着往前，到小区尽头的最后一排……

　　就是他们家了。

　　十七栋2单元。

　　方许望着那已经掉了漆的牌子出神，而后视线往上抬去。

　　一二三四……

　　往上数第五个窗户。

　　窗户外铁栅栏里有几盆花，是许新兰女士最爱的三角梅，洋洋洒洒的紫色煞是惹眼。

　　花旁边还有用泡沫箱种的小葱，绿油油的长势着实喜人。

　　他爸妈是从农村来打工的，到硚林有二十多年了。

　　他一出生就在这个小城里，从来没有回过老家，爸妈也从来没有跟他提过。

　　他曾经会好奇，也问过，可爸妈总会打岔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后来他终于知道爸妈为什么从来不跟他提他们的家庭。

　　那就是一大家自私自利如同蚂蟥的人家。

　　他们跟他们不是一家人。

　　只有这里，只有他们仨才是一家人。

　　戴着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男人一手拎着包，一手插兜像是远游归来的游子到了家门口却因近乡情怯而踌躇不前。

　　他站在硕大的树影下，仰头凝神看着那开着花种着葱的窗户。

　　那是他真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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