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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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船行在看似平静的海面上,水下却藏着看不见的暗礁,冷不防就撞上来,撞得他生疼。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他学骑自行车,没稳住,摔了,胳膊咔嚓一声,断了。

  杨建设背起他就往医院跑,那么长的路,他一步没停。

  汗味混着烟草味充斥着他的鼻腔,他趴在那宽厚的背上,听着那咚咚咚、跟打鼓一样响的心跳,居然......没那么怕了。

  他想起高考前那一晚,紧张得睡不着,翻来覆去。

  郑淑芬悄悄推门进来,也不开灯,就坐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老歌,拍着哼着,他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

  他想起工作后第一个月发工资,他给杨建设买了条新皮带,给郑淑芬买了条羊绒围巾。

  他俩高兴得什么似的,杨建设当天就把旧皮带扔了,郑淑芬围着那条围巾在镜子前照了又照,连着好几天出门见人就要说:

  “瞧见没?我儿子挣的钱买的!”

  这些画面,曾经是他心里最暖和、最踏实的东西,是他对“家”全部的理解。

  可现在,全变了味!

  每一帧都像裹了糖的刀片,割得他血肉模糊!

  每一次想起,都恶心得想吐,恨不得把那段过去从脑子里挖出去!

  “假的!全他妈是假的!”

  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凉的白石栏杆上,骨节处瞬间传来尖锐的痛,可这点痛根本压不住心里的翻江倒海!

  “他们对我好?就是为了瞒住他们干的那些脏事!就是为了让我,傻乎乎地给他们当儿子!就是为了他们那点见不得光的私心!他们不配!根本不配我记住一丁点好!”

  他痛苦地抱住头,手指死死插进头发里,身体因为这两种极端情绪的疯狂撕扯,而控制不住地发抖。

  脑子里再清楚不过。

  那些所谓的“好”,全是恶魔披着人皮演出来的戏!

  是骗他、捆住他的绳子!

  是建在那堆肮脏罪恶上的破玩意儿!

  他该吐口唾沫!

  该把它们从记忆里彻底剜掉!

  可心呢?

  心不像脑子那么听话。

  二十八年,一天天、一年年积下来的那些点滴,早就像藤蔓一样缠进他的骨头缝里了,成了种改不掉的习惯。

  就算脑子什么都明白了,心里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哪是说要断就能一下子断干净的?

  那份空落落,不是原谅,更不是怀念,而是对着那段被彻底打碎、被泼满了脏水的“过去”,生出的一种连他自己都厌恶的迷茫;

  是对那个活在谎话里、却傻乎乎付出了真感情的“杨宇”,一种说不出口的祭奠。

  恨和这该死的惘然搅和在一起,像冰碴子混着烈火,在他心里来回地碾、反复地烧,留下更深更烂的伤。

  他知道,要想从这片黑影里,真正爬出来,他得熬,得咬着牙,正面看着这堆破事儿,好好给那个死了的“杨宇”送个行,然后,才有可能让“乔军”真正活过来。

  可这过程,太他妈疼了。

  露台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乔军猛地一震,迅速直起身,胡乱抹了一把脸,声音带着未褪尽的沙哑和警惕:

  “谁?”

  门口安静了一瞬,然后才传来谢清瑶小心翼翼的声音:

  “儿子......是妈妈。我听到这边有声音......睡不着吗?”

  她没有立刻走进来,只是隔着门缝轻声问。

  乔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下来:

  “......没事。就出来透透气。马上睡了。”

  “......好,”

  谢清瑶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但她没有多问,也没有进来,

  “外面凉,别站太久。有事......就叫妈妈。”

  “嗯。”乔军低低应了一声。

  玻璃门被轻轻合上,脚步声逐渐远去。

  露台上重新恢复寂静,只有风声和水声。

  乔军却再也无法回到,刚才那种完全沉浸的情绪里。

  母亲的突然出现,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自我封闭的空间。

  他忽然想到,这二十八年来,每当他不开心、睡不着的时候,走来身边轻声问候的,总是郑淑芬。

  而现在,换成了谢清瑶。

  两个母亲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模糊地交错,带来一阵新的眩晕和窒息感。

  恨意依旧鲜明,但那丝惘然,却因为这份交错,而变得更加复杂难言。

  他恨杨建设郑淑芬毁了他的人生,可这被毁掉的人生里,又确实填充着无法一键删除的日常和温情。

  尽管它们现在看起来,如此虚假和讽刺。

  他该怎么办?

  把过去二十八年全部否定?

  那等同于否定了那个活了二十八年的自己。

  可如果不否定,他又该如何面对惨烈的真相和悲痛的生母?

  这种两难的撕扯,几乎要把他劈成两半。

  他再次看向湖面,月光下的湖水深邃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

  就像他此刻的心,深不见底,暗流汹涌,看不到出口在哪里。

  他知道陈博士是对的,他需要时间去梳理,去哀悼,去重建。

  但这个过程实在太煎熬了,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夜风吹得更急了些,卷起露台上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乔军缓缓握紧冰冷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忽然想起,陈博士今天问他的那个问题:

  “除了恨,还有其他感觉吗?比如......困惑?失落?或者......某种难以言喻的......惘然?”

  当时他慌乱地否认了。

  但现在,在这无人窥见的深夜里,他不得不承认——

  有。

  而且,那种感觉,正在和他滔天的恨意,疯狂地争夺地盘,让他更加痛苦,更加迷失。

  这份痛苦和迷失,何时才是个头?

  而那份深埋心底、连自己都不愿直视的惘然,最终又会将他引向何方?

  疗养院的书房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地铺洒开来。

  乔军背对着房间,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背影绷得有些紧,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

  窗外,月光碎在湖面上,亮晶晶的一片,却照不进他此刻纷乱的心底。

  谢清瑶安静地,坐在靠墙的沙发上,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个软垫的边角。

  她没有出声,没有催促,甚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她只是用那双,盛满了太多情绪的眼睛。

  理解、心疼、还有几乎要溢出来的包容。

  默默地看着儿子的背影。

  她比谁都清楚,她的儿子,此刻正站在人生的断崖边上,经历着一场狂风暴雨般的灵魂抉择。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着,墙上的钟表指针,挪动的细微声响,和乔军有些沉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成了这寂静里唯一的背景音。

  他脑子里,两个名字像是两支军队,正在激烈地厮杀,刀刀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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