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空头支票的叠加

　　“嗯……”顾际发出沉吟，机械身躯微微后靠，倚在椅背上，金属手指抬起，支撑着他的下颌。

　　虽然他此行的核心目标之一，就是获取昊今林那句“完全听从号令”的空头支票。

　　但总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直接伸手索要。

　　他刻意沉默了半晌，唯有那根支撑着下巴的机械食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在金属颅骨侧方，发出清晰而单调的脆响。

　　叮，叮，叮。

　　这声音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厅里回荡，每一声响起。

　　那根手指，在与会者们的心弦上不轻不重地弹拨一下，带来一阵悸动。

　　沉默的时间被有意拉长，以至于到后来，每当那“叮”声即将响起时，管理者，全身仿佛过电一般。

　　在顾际刻意营造的漫长静默中，他刚刚凭借一番“宏大理想”树立起的高大伟岸形象，在众人心中竟逐渐蒙上了一层阴影，甚至开始向着“不可预测”、“危险”等标签滑落。

　　恐惧揣测浮现，这位神秘的机械领主，迟迟不开口。

　　莫非是在盘算着什么需要远星村民付出生命，乃至更加骇人听闻的代价？

　　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几乎要达到顶点时，顾际才缓缓开口。

　　“抱歉，让诸位久等了。”

　　他的双手从扶手上抬起，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显得端正。

　　“但正因如此，我反复地仔细思考了许久，最终发现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

　　昊今林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他感觉自己有点点无能为力。

　　“你刚才说，远星村需要我的技术、我的兵力、我的火力。

　　这恰恰意味着这三样东西，本身就无法成为你们支付给我的‘筹码’。”

　　顾际语气认真，好像真的在为昊今林分析问题一般。

　　“同理，常规意义上的资源、人力……以远星村目前的境况，恐怕也同样无法提供令我满意的数量或质量。”

　　昊今林听着，心里暗道果然。

　　不论机械领主背后的势力强大与否，以远星村的情况，自然给不出人家想要的任何东西。

　　但对方既然还愿意坐在这里，煞有介事地分析问题，说明事情还有得谈，不过显然是直接收益以外的东西。

　　总不能真的要村民给它做人体实验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个声音突然从长桌末尾响起，带着明显的紧张和犹豫，打破了凝滞的氛围。

　　“那……那个……”他一开口，会议厅内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瞬间聚焦在他的身上。

　　这是一名十分年轻的管理者，面容白皙光滑，发型梳理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衣物也熨烫得笔挺板正。

　　就和其他人一样。

　　他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昊明远队长带领的探索队，之前不是已经……已经把那个矿坑让给您了吗？”

　　此话一出，这名年轻管理者骤然感觉到，五道目光将他死死捆缚。

　　主位上的三人——昊今林、韦斯利娅、利弗莱，眼神中透出寒意。

　　而尚未坐下的昊今林，双手依旧撑着桌面，身体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缓缓前倾。

　　说话者顿时慌了神，他的脑袋像受惊的雏鸟般，下意识地向另一侧偏了偏。

　　然而，他所看到的，是站在顾际椅旁面无表情的莱托，以及那位端坐不动，却能轻易决定他生死的“绝械主”。

　　“我……我只是……为……为了远星村的……呃，我只是提一个建议！没有！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两只手几乎要缩到背后，整个人如同被吓坏的鸭子，慌乱地来回摆动着双手，姿态极其滑稽。

　　“我能理解他的出发点，但……”这时，顾际反而主动开口，似乎想为这名年轻管理者缓和一下局面。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昊今林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强行打断。

　　“械主先生！”昊今林的声音洪亮而充满力度，响彻整个会议厅。

　　“我明白您是一位不愿计较的君子！

　　但我们村庄的管理层中，竟然出现了如此不识大体的成员，这是我昊今林个人的失职！也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重新站直了身体，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提出“建议”的人身上，但声音却清晰地传递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处矿坑，是绝械主先生凭借自身能力发现的资源。

　　如果没有绝械主先生仗义出手搭救，我的弟弟昊明远，此刻可能早已葬身在那片废墟之中。”

　　他的话语层层递进，逻辑严密，不容反驳：

　　“再退一万步讲，即便没有绝械主介入，根据昊明远带回的情报，那处矿坑也早已被血机偶占据，以我们远星村目前的力量，根本无力夺回！

　　所以，那处矿坑打从一开始，就从来不属于我们远星村，它并非我们的财产，更非我们的筹码！”

　　他刻意停顿，语气陡然变得森寒，充满了威胁：

　　“那么，你凭什么，胆敢大言不惭地说，是探索队把那矿坑‘让’给绝械主的？！”

　　在“让”这个字上，昊今林加重音量，如同重锤般砸下！

　　那名提出意见的年轻管理者，此刻已面无人色，抖若筛糠。

　　豆大的冷汗不断从他精心梳理的发际线渗出，划过他那过分白嫩光滑的脸颊，最终滴落在他那身板正的衣襟上。

　　就和其他人一样。

　　“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类似这种令人作呕的言论。”

　　昊今林终于缓缓落座，但他的身躯依旧保持着微微前倾的姿态。

　　然而，当他重新面向顾际时，脸上已恢复了那副和煦如春风的笑容。

　　仿佛刚才那气压全场的领袖，与此刻温文尔雅的村长，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绝械主先生，让您见笑了。内部管理不严，出了这等败兴之事。”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顾际摆了摆机械手，示意无妨。

　　但他内心却暗暗感慨：虽然远星村的管理层内部，显然存在一些作风浮夸，认知浅薄的问题。

　　这一点，昊今林从谈话开始就多次或明或暗地强调过。

　　但至少，当问题被摆上台面时，昊今林能以如此雷霆手段迅速喝止，划清界限，并明确表态，这无疑展现了一名负责任领导者的魄力与担当。

　　当然，在鼬鬼的分析中，并未完全排除另一种可能性。

　　这或许是远星村领导层刻意安排的一场“苦肉计”，旨在向他这位外来强者展示其内部纪律严明，知恩图报的形象。

　　无论如何，昊今林此刻的表现，确实加重了顾际对其个人的良好印象。

　　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向这样的人索要那份“空头支票”的想法。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顾际的思维短暂的停顿。

　　他猛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昊今林打从一开始，就清晰地认识到远星村根本付不出实质性的代价，只能开出空头支票？

　　因此，他才精心导演，或顺势利用了刚才这一幕。

　　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个“作风端正、知恩图报、值得投资”的强烈印象，从而增加空头支票的可信度？

　　不可说啊不可说...

　　“既然我还选择坐在这里，与诸位商谈，”顾际开口，将思绪拉回现实。

　　无论昊今林内心作何想法，那份“未来效忠”的空头支票，显然是双方目前都能接受，但还未点明的核心筹码。

　　“这本身就说明，我个人，还是非常看好远星村未来的发展潜力的。”

　　昊今林微微颔首，语气诚挚：“能得到您如此的认可，万分感谢。”

　　顾际顺势提出了他的方案框架：“因此，如果一定要为这场合作找到一个‘代价’，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他观察到昊今林的呼吸似乎微微屏住。

　　“我们不妨……将这场交易的顺序，稍微调整一下，由我，先行向远星村提供你们急需的技术支持、兵力援助，以及火力保障。”

　　话音未落，顾际便能清晰地看到，昊今林的面部肤色因激动而微微泛红。

　　“而在你方获得这些援助，兵力得以强盛之后，你们必须按照我的战略部署与指挥，主动出兵。

　　彻底讨伐盘踞在你们周围的这两大敌人，血机偶与械改造物。

　　并且，在此过程中，以及战斗结束后的所有战利品与收益，我需要占据其中的七成。”

　　说完，他扫视在场每一位管理人员的脸庞，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他已经摆出了自己的第一个条件。

　　昊今林语速极快地回应，声音中带着振奋：“这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按照这个方案，那就等于是我们先承受了您的巨大恩惠！”

　　届时，我们不仅能获得强大的力量，亲自出手解决困扰我们许久的心腹大患，在战斗结束后，居然还能分到三成的收益。”

　　昊今林的目光中充满感激：“您这简直不是慷慨，而是对我们远星村的厚爱了！”

　　顾际听到这里，心中已然确定，自己计划的第一步已经顺利达成。

　　他恰到好处的竖起手掌，温和地截断了昊今林激动的情绪。

　　“昊村长，请先别急着感谢，这三成的份额，并非纯粹的慷慨。”

　　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冷静，“我前面提到过，血机偶和械改造物，仅仅是你们‘近处’的威胁。”

　　他说完，昊今林眼中的激动迅速被一抹深深的疑惑所取代。

　　在他看来，村庄目前面临的最迫切的生存危机，就是来自血机偶和械改造物的持续攻击与消耗。

　　还能有比这更大的威胁吗？

　　顾际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惑，而是转向身侧，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一直站在一旁的莱托，迈着沉重的步伐，两步便走到了顾际的身边。

　　或许是觉得这样的姿态显得自己像是这位机械领主的下属，莱托刻意地将粗壮的龙臂抱在胸前，从鼻孔里发出哼声。

　　顾际无视了莱托这点小小的表现，他的声音变得凝重：“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其影响范围，将远远超乎你们的想象。

　　接下来我说的事情，不仅仅关乎于你们远星村，甚至可能掀起关于整个械行区的战乱。

　　这场即将到来的混乱，其名为——

　　龙血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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