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血染征衣刃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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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门前,楚飞掌风如怒龙破渊,挟裹风雷之势拍向贺兰雪!贺兰雪裙裾翩飞,纤腰急旋,七只银铃随之狂震,发出勾魂摄魄的密响,声波所及之处,心神皆为之夺!
“叮铃铃——!”
那诡异铃声似魔障蛊惑,冰刀卫攻势骤急!
十二名冰卫步伐踏着修罗节拍,玄冰刀刃结成森蓝罗网,招招连环,寒意侵肌蚀骨!
“呃啊!”周横右肩猛地爆开一团血雾,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呈现,极寒刀气瞬息封冻皮肉筋脉,他闷哼踉跄,半边身子如堕冰窖;
沙三娘九节鞭刚缠住两名冰卫手腕,便被另一道斜刺里袭来的幽蓝刀光逼得疾撤自救,鞭影稍乱;
萧临渊手中九环刀开阖如风雷激荡,刀环狂震声如雷鼓轰响,“铛啷”巨响中劈飞一名冰卫头颅!
然更多冰蓝刀芒如同附骨之蛆缠卷而上,震耳刀环声竟也压不住那无处不在的催魂魔音!
楚飞与贺兰雪鬼魅般的掌影一触即分,“啪”一声轻响,一股阴诡刁钻的阴寒内力,如同跗骨毒蛇,破开他护体真气,钻心蚀骨般直窜入他奇经八脉!
“嗯…!”他喉头一甜,强提丹田一口至刚至阳的混元真气,硬生生将对方震开数步,胸腹间气血翻涌如沸。
“楚大哥留神!”云朝烟扶着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苏韵,强提精神示警,声线颤抖中已带呜咽。
就在这乱战胶着、人人浴血杀红了眼的千钧一刻——
“呜——呜——呜——呜——”
四声如同从亘古深渊中传出、沉雄苍凉如龙鲸低吼的海螺号角,裹挟着千年的杀伐之气,猛然撕裂了月牙湾的上空!
号角声穿透一切金铁交鸣、血肉嘶吼,狠狠凿入每个人的神魂深处!
继而,是数十艘快船撕碎波涛的轰鸣!
“轰!轰!轰!轰!”
那轰鸣排山倒海,由远及近,快如鬼魅飙风!
激战中的所有人,视线不由自主被那骇人声势扯向身后港湾!
海天相接处,陡然刺出密密麻麻如林鬼爪的狰狞桅杆!
紧随其后,数十艘快逾奔马的海鳅船破开万顷碧涛,似利箭齐发般狂飙突进!
船上黑压布满手持淬毒鱼叉、寒铁链钩的剽悍水匪,当先一艘巨舰桅顶,一袭猩红大旗在烈烈疾风中如血浪翻涌——
旗面上,一头狰狞白鲨獠牙森然,仿佛正滴沥着鲜红血珠!
“黑鲨贼寇!!!”素来儒雅镇定的徐陌竟骇然失色,嘶声力竭:“西风角!是沙莽亲至!!”
话音未落!
第一波密如骤雨、裹挟着火油布条的重箭,带着凄厉尖啸与滚滚黑烟,已然从高速逼近的敌船上,铺天盖地倾泻而下!
“咻——轰!轰轰轰——!”
无数燃火箭矢狠狠钉入港内尚未来得及张帆的红船帮巨舰船身!
顷刻间,坚逾精钢的樟木柚甲被撕裂、粉碎!桐油引燃的货舱、风帆轰然爆裂,化作冲霄烈焰!黑烟蔽日!
炽热的冲击波将断木、碎帆、乃至残破肢体狠狠抛向半空!
方才激战的码头,瞬间化为一片烈焰炼狱!
第二波更为密集的火箭又至!
岸边民居、牌坊、晾晒渔网皆成引火之物!
贪婪火舌沿着干燥木质疯狂蔓延舔舐!海风中咸腥气息被刺鼻的焦糊恶臭取代!
昔时生机之源的湿润海风,此刻变成了催命恶鬼!风火相煽,烈焰腾空数十丈!
整个月牙湾沿岸,刹那陷落无边火海!
灼人的热浪气墙翻滚着扑向寨门前所有人!
空气仿佛都已被点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哀嚎声、船体断裂声、桅杆倒塌声、烈焰焚烧的噼啪声……混杂成一片死亡交响,冲击着每个人濒临崩溃的神经!
“帮主——粮仓!粮仓着火了啊!!!”
远处高耸的望楼传来了望哨撕心裂肺的嘶嚎,声音被狂风吹得支离破碎!
一个“粮”字,如同万斤巨石砸落心湖!
所有人心头猛地坠入九幽寒渊!
“帮主!!”
徐陌身影如风,冲到鉴止水身前,再不顾斯文之态,几乎是吼出胸腔最后一丝气息,汗珠混杂着烟灰滚落,
“贺兰雪缠死我等主力!腹背受敌啊!弟兄们豁出命去不足惜!可那些粮草辎重……是帮中数千妇孺的活命指望!是驱除鞑虏的擎天支柱!岂能尽殁于此?!”
萧临渊回手一刀劈碎一块砸向头顶的燃烧巨木,虎目赤红欲裂,嘶声对着鉴止水怒吼:
“帮主!容我率破浪舵死士冲阵!纵是粉身碎骨,也要拼着凿沉他几条狗船!为大伙儿搏一线生机!”
周横一手死死按住冰封流血的肩头,目光死死盯着港口烈焰中挣扎的红船队,眼眦迸裂几欲滴血:
“帮主!您速带夫人小姐们从密道走!萧副帮主!老沙!咱们豁出去了!断后!跟这些狗娘养的鞑子走狗拼了!!”
他胸前那只白鲨刺青在火光映照下,狰狞似欲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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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止水僵立于熊熊火幕之前,身形如礁石,但眼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的目光,扫过身后已成火海炼狱的港湾——那里是红船帮数代心血,千帆待发之所在。
扫过寨门前在冰刀卫合击下血染重衫、仍在殊死搏杀的弟兄——皆是血浓于水的骨肉袍泽。
落在倚着石柱、气若游丝面如金纸的苏韵身上——是为义奔走不惜己身的侠义孤女。
落在怀抱苏韵、脸色苍白如纸、眸光却燃着不屈火焰的云朝烟身上——是忠肝赤胆的巾帼英豪。
落在正以一己之力,硬撼贺兰雪妖法与魔音、周身真气鼓荡如沸的楚飞身上——更是抗元义军中流砥柱!
她的目光,最终垂落自己腰间那对刻绘着浴火凤凰的鸳鸯双刀——
那对凤凰的每一片翎羽都在冲天火光的映照下燃烧,浴火涅盘的意象从未如此真切,却又浸透着难以言喻的悲怆与无奈。
刀柄冰凉刺骨,寒意直透心髓。
无数画面在她识海电闪般飞逝:
红船儿郎搏击惊涛骇浪,雄浑号子响彻云霄…
总舵飞鱼阁内彻夜不熄、筹划抗元大计的灯火…
船坞中新造巨舰那坚实如龙的巍峨骨架…
营寨内倚门张望的妇孺眼中,那点点期盼团圆的光亮…
这一切…难道尽要在今日付之一炬?化作敌人邀功的阶梯?
一股足以撕裂魂魄的巨大绞痛,如重锤狠狠砸在她心口!她十指死死扣紧鸳鸯双刀刀柄!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苍白!
“撤!!”
一个低沉得如同从幽冥地府深处迸裂而出的字眼,从止水夫人紧咬的银齿间迸出!声如裂帛。
“萧临渊!周横!沙三娘!”
她的声音陡然升腾,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
“交替御敌!不惜焚毁港内一切!断墙!拒马!火油!引燃所有能阻敌之物!为生路搏一刻是一刻!”
“遵令!”
萧临渊虎吼震天,九环刀上金环狂跳如雷!
“徐陌!”
止水夫人目光如两道冷电射向狼狈的书生。
“属下在!”
徐陌挺直染血脊背,眼中亦是血丝纵横。
“飞鱼阁!秘道!”
止水夫人一字一顿,字字千钧,“所有重伤兄弟、老弱妇孺,由你统领!分批撤入密道!本座断后!快——!!”
最后一个“快”字,如同霹雳炸响,回荡在血与火之间!
徐陌再无半点书生迟疑,猛地转身嘶吼:“众弟子听令!后队变前队!伤者相互搀扶!妇孺当先!随我冲入飞鱼阁!快!”
他那柄昔日指点江山的海图折扇早已污秽不堪,此刻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指向火光深处飞鱼阁的轮廓!
“云姑娘!苏姑娘有劳!楚少侠!”
止水夫人目光投向楚飞战场,凌厉声线中忽带一丝少见的柔急:“速随徐舵主!”
“夫人珍重!”楚飞正拼尽全力硬接贺兰雪一掌穿心裂肺的掌劲,闻声回头嘶吼。
“走!”鉴止水言尽于此!话音未落,手中鸳鸯双刀猛地爆发出惊心动魄的血色刀罡!
双刀交错,化作两条燃火的赤练蛟龙,卷起漫天火焰与凌厉无匹的刀气,竟是以一敌众,悍然撞向贺兰雪与其身后那片幽蓝刀网!身影决绝,直如扑向烈焰的凰鸟!
“贱婢尔敢!”贺兰雪一声冷叱,掌影如千山暮雪,携着阴诡紫气封死去路。
数道玄冰刀芒亦如毒蛇出洞,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将那团燃烧的红芒牢牢困锁其中!
“保护帮主!”
萧临渊、周横、沙三娘齐声悲啸,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凶兽,带着残存的弟子反身扑杀回来!
萧临渊的九环刀荡开数缕袭向鉴止水的毒气掌风,沙三娘的九节鞭缠卷如狂风扫叶,直取围攻冰刀卫下盘!
周横更是赤红了眼,不顾重伤之躯,直接用血肉之躯怒吼着撞向一名冰卫!
刀光、掌风、鞭影、血肉…
在熊熊烈焰与蔽日浓烟的映衬下疯狂搅作一团!只为在那条通往飞鱼阁秘道的生途上,斩开最后一缕缝隙!
楚飞钢牙几乎咬碎!眼角滚烫,分不清是泪是血还是灼人的热浪!
他心知肚明,每一息的迟滞,都是帮主与断后兄弟在以身作盾!
“走——!”他朝云朝烟的方向发出裂帛般的嘶吼!
左臂一揽,将重伤昏迷的苏韵扛在肩头,右手已快如闪电般攥住云朝烟冰凉的手腕!那滚烫的五指如同烙铁,牢牢锁死!
云朝烟浑身一颤,没有丝毫犹豫,强提一口残存的真气,另一只手紧握染血的鸳鸯短刀,任由楚飞牵引,踉跄却无比坚定地跟随涌动的人流,冲向那在火光映衬下如同凶兽巨口敞开的飞鱼阁!
身后,是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濒死的惨嚎、刀锋疯狂碰撞撕绞的尖啸!那是人间地狱!
前方,是幽深莫测的秘道入口,以及无法预知的凶险征途!
炽热的海风卷挟着焚尽万物的气浪与刺鼻的血腥焦臭,扫过月牙湾每一寸土地,仿佛在天地间奏响一曲壮烈的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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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鱼阁内。
涌入的人潮带来的汗血腥气,被骤然卷入的灼热海风搅得翻腾不已。
楚飞肩头微沉,小心翼翼地将气息微弱的苏韵平放在秘道入口铺着的草席之上。苏韵的衣襟已被冷汗与血水浸透一片。
“朝烟!”楚飞声音嘶哑低沉,一把将几乎虚脱的云朝烟揽入怀中。
那寒毒留下的刺骨冰冷隔着衣物传来,她青紫色的嘴唇微微翕动:“苏…苏妹妹她…”
“安心!”楚飞斩钉截铁,两道如电目光已扫过眼前这片惶乱景象。
伤者的呻吟、孩童压抑的抽泣、妇人们惨白无血色的面孔,交织成一片绝望的低鸣。
轰!隆!隆!
厚重木门之外,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刀剑相交的刺耳锐鸣、巨木被烈焰焚烧的爆裂声,如同无数凶兽在撞击囚笼!
每一次撞击都让门框簌簌落尘,也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火光顽强地挤进门缝窗棂,映照着阁壁上描绘的怒海狂涛壁画,光影扭曲,恍如烈焰地狱中的魔影在狂舞。
空气中浓烟混杂着焦皮烂肉与浓重的血腥气,令人窒息。
“徐舵主!”楚飞蓦然抬头,目光如鹰隼盯住了正在指挥几名精壮汉子、奋力挪移着最后几箱沉重火油与木料的徐陌。
徐陌昔日洁净的儒衫此刻污秽破烂,前襟满是血污烟灰,左臂一道翻卷的伤口仍在缓缓渗血。
他指挥若定,但那双布满血丝、如同淬过寒冰的眼眸深处,尽是焚心忧虑。
“此地妇孺伤者,全仗徐舵主了!”楚飞沉声道,字字如铁锤落地,带着千斤重诺。
“楚少侠放心!”徐陌用力点头,声音因急切而沙哑,
“秘道之内存有水粮,更有当年‘千机叟’亲手布置的几处歹毒机关!徐某拼了这条命,也定护住这些火种!只是外面……”
他目光投向那震颤不止、仿佛随时会崩裂的阁门,忧虑之色几乎凝成实质。
“我去!”楚飞回答得毫无迟滞。
两个音节,却重若泰山。
“楚大哥!”云朝烟的手指猛地死死攥紧楚飞臂膀,冰冷指甲深陷他皮肉。
那份力道,透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太清楚外面是何等凶险,太明白楚飞此去几乎是自投死地!
楚飞低头,凝视她苍白容颜,在那双被寒毒蚀染却依旧清亮的眼眸最深处,他看到了琉璃碎裂般的惊惶,也看到了某种毅然决然的光。
没有片刻安抚时间,他只以更沉雄的力道回握,仿佛要将“等我”二字烙印入她骨血!随即抽身如电!
人影如挣脱樊笼的怒龙,挟裹着一片决绝之风,再次撞向那扇隔绝着血火地狱的巨门!
轰——!!
就在楚飞指尖触及冰冷门环的刹那,那扇厚重的松木大门竟被一股巨力从外向内狠狠撞开!
刺目的烈焰光芒混杂着焦糊、血腥、咸腥灼热的恶风如同熔岩决堤般汹涌而入!
一道魁梧身影如同断线风筝般倒撞进来,“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激起大片烟尘!
是周横!
他半边身子几乎成了一个血人,左肩一道伤口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创口边缘赫然凝结着一层薄霜——冰刀卫的寒毒!
剧痛让他面目扭曲狰狞,嘴角鲜血混着唾液汩汩涌出。
“周老四!”几个靠近的帮众目眦欲裂,悲呼着上前搀扶。
紧随其后,一道悍猛身影倒拖九环长刀,踉跄撞入门洞——正是萧临渊!
他浑身黑衣已成碎布条,多处皮肉翻卷,九环大刀上凝结着厚厚的暗紫血痂,而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宽阔后背上,深深钉入三根幽蓝剔透的冰棱!
冰棱透骨而入,正滋滋地向外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森白寒气,仿佛要将他的血液骨髓都冻僵!
萧临渊钢牙紧咬,虎目怒睁,每一步都在青石地砖上留下血糊脚印,却兀自死死守住门洞通道,挥刀与追袭而至的数道冰蓝刀光硬撼!
刀环撞击声如疯虎咆哮!
“帮主!”
萧临渊的嘶吼如同野兽哀鸣,刀身奋力磕开一道刀光,口中血沫狂喷:“走!!快——走!!”
寨门外,那片空地已然化作了火焰、冰霜、血肉交织的地狱图卷
红船帮残存的弟子,大多已化作残缺尸身。
最后几道抵抗身影在冰刀卫合击下岌岌可危,如同狂涛中的几点孤帆。
而唯一支撑着那残破寨门不失的砥柱,只剩下那一抹在血火与幽蓝刀光中惊鸿舞动的红!
正是止水夫人!
她掌中那对鸳鸯双刀此刻已燃起血色罡气!
刀法凌厉到了极致,每一击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一身红装多处撕裂,鲜血混着汗水浸透衣衫,贴在身上更显出几分凄艳。
她长发散乱,血与汗粘在苍白的脸颊上。每一次出刀,都有滚烫的血珠随汗水飞溅而出,在刀光与火影中拉出凄艳的线条。
“妖妇受死!”止水夫人一声厉叱,左刀斜撩,带起一片灼目的血虹,竟将一名欺近身前的冰刀卫连刀带人劈作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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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内脏喷溅一地。
但右侧,三道刁钻如毒蛇般的幽蓝刀光已悄无声息地刺向她肋下空门!寒气彻骨!
“夫人当心!”刚退到门内的沙三娘双目泣血,不顾肩头那道极深伤口,九节鞭抖得笔直如长枪,奋力卷向那三道刀光!
嗤嗤!刺耳的刮擦声中,长鞭勉强搅住两柄冰刃,第三柄却毒辣刁钻,突破防线狠狠切入沙三娘的腰腹!
刺骨寒气瞬间爆发,沙三娘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伤口竟无多少血流——已被寒气冻结!
正面,贺兰雪那抹娇艳如罂粟的粉色身影已如鬼魅般飘近!
她甚至无需亲自动手。
腰间七只银铃在她腰肢曼妙摇曳间,发出一圈圈涟漪般细密诡异的脆响。那铃声直钻脑海,无形搅动神魂,如同控线之手!
每一次铃音变奏,合围的冰刀卫动作即同步急变,比提线木偶更为精准迅捷!
贺兰雪嘴角勾起一丝冷傲轻蔑的笑意,欣赏着止水夫人在刀光与魔音夹击下步步维艰、困兽犹斗的狼狈。
“帮主——!”
眼见夫人险象环生,沙三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再次响起。
千钧一发之际——
“妖女!!纳命来——!!!”
一声蕴含无匹暴怒、如同九天神雷炸裂的狂吼,裹挟着凛冽杀气,从飞鱼阁幽深的门洞内轰然爆发!
吼声尚在众人耳畔震荡,一道魁梧身影已挟着崩山裂石之威冲出!
身影如电,拳风如虎!正是楚飞!
没有丝毫花巧,丹田真气狂飙至极限,全身劲力凝聚于双拳,发出一阵阵空气被压爆的低沉轰鸣!
最纯粹、最直接、最凶蛮的进步冲拳!拳劲凝练得宛如一头活生生的下山白虎,带着必杀信念,咆哮着直捣黄龙——贺兰雪!
目标至明!擒贼先擒王!
这突如其来的含怒一击,其势之暴烈远超贺兰雪所料!如同平地惊雷!
贺兰雪那始终含笑的妖媚容颜瞬间剧变!桃花眼中首次掠过一丝真切惊惧!
铃声倏然急促如雨点!她纤腰猛地一扭,裙裾绽开如血莲,身形诡魅般向后疾飘!
同一刹那,围攻止水夫人的四名冰刀卫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动,刀势猛然回撤,幽蓝刀光闪电般在贺兰雪身前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寒冰壁障!意欲硬撼这裂空一拳!
“挡我者——死!”
楚飞怒目欲裂,竟对两侧刺来的森冷冰刃不闪不避,双拳去势不变,以千钧之力轰然撞在两名冰刀卫仓促封架的玄冰刀锋之上!
铛——!!锃——!!!
刺耳欲聋的金铁爆鸣响彻云霄!
那玄冰淬炼、坚逾精钢的奇异兵刃,竟被楚飞这凝聚毕生功力、饱含滔天怒焰的拳劲硬生生轰击得弯曲碎裂!
狂暴的拳劲将两名冰刀卫震得双脚离地,倒飞而出,口中鲜血如喷泉般在空中洒落!
楚飞亦被这反震之力迫得身形微顿!就在这稍纵即逝的瞬间!
一道蕴含着阴毒紫气的纤掌,无声无息地从侧翼虚影中探出,如同毒蛇吐信,阴狠精准地按向楚飞因冲拳暴露的肋下要穴!
贺兰雪的绝命反击!阴毒绝伦的蚀骨销魂掌!无声却碎经断脉!
“小心!”
被萧临渊扶住的止水夫人惊骇欲绝!
楚飞仿佛料敌机先!
在拳势被阻的刹那,他腰胯猛地一拧,左脚为轴,右脚如同开山巨斧般顺势横扫!
目标却不是贺兰雪,而是斜刺里一截正烈焰熊熊燃烧的巨大船桅断木!
呼——!
燃烧的巨桅如同一根燃烧着地狱烈焰的巨大火炬,裹挟着风雷万钧之势,狠狠砸向侧面正欲抢攻的数名冰刀卫!
烈焰炙烤空气,逼得冰刀卫不得不狼狈闪避,原本铁桶般的包围圈瞬间溃散!
趁此稍纵即逝的混乱!
楚飞借着拧身之力,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贺兰雪毒掌的最强锋芒!
但掌风边缘那刮骨般的阴寒罡气,依旧在他腰侧带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瞬间发黑麻痹!
一股融合了砭骨之寒与钻心剧痛的真气沿着血脉急速扩散!
“唔!”楚飞喉头腥气上涌,被强行压下,剧痛反而彻底点燃了他骨子里的悍勇凶煞!
“夫人!萧兄!三娘!速退——!”
雷霆般的咆哮如同醍醐灌顶,瞬间震醒了力竭的三人!
离得最近的沙三娘强忍腰腹剧痛与寒毒侵蚀,拼尽全力扑向摇摇欲坠的止水夫人,用尚且完好的手臂一把攫住夫人臂膀!
动作牵动伤口,血水瞬间再次喷涌。萧临渊亦反应神速,不顾背上冰棱撕裂肌肉带来的非人痛楚,独臂运力猛推周横后背:“走!进阁!!”
楚飞如同一尊燃烧着血脉的磐石壁垒,毅然决然插在了溃退四人与贺兰雪之间!
双拳再化两条咆哮翻腾的赤龙,卷起地上灼热的砂砾碎石与断裂的兵刃残骸,铺天盖地般向再次聚拢扑上的冰刀卫砸落!
每一拳都裹挟着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以拳撼锋,爆发出金铁撞击的刺耳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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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肉身为盾,以伤势换战机!
瞬间身上又添数道深可见骨、冰气缭绕的创伤!但他宛如礁石般半步不退!
每一次凶悍如雷的轰击,都伴随着那响彻战场的暴吼:“退——!!!!”
那吼声成了绝境中指引退路的灯塔!
沙三娘拖着止水夫人,萧临渊几乎是扛起重伤濒死的周横,在楚飞以血肉劈开的狭窄生路上,跌跌撞撞狼狈万分地终于滚入了飞鱼阁那已被烈火熏黑的残破大门!
就在四人身影消失在门内幽暗深处的刹那——
“哼…疯狗临死吠叫倒也响亮!”
贺兰雪那甜腻中透着无尽冰寒的嗓音再次响起,夹杂着被拂了颜面的阴怒。
腰间七只银铃的脆响陡然拔高,尖锐如万鬼齐哭!
数名冰刀卫如同提线木偶接收到指令,刀光陡然变得更加诡异狠辣,幽蓝的刀锋撕裂空气,卷起刺骨死亡寒流,彻底封死了楚飞所有腾挪闪避的空间!
更有两道幽蓝光芒,如同暗夜毒蛇,绕过正面楚飞的拳影,直取飞鱼阁洞开的大门!
意图趁乱闯关!
决不能让!
楚飞双瞳赤红如血!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洪荒蛮力轰然自丹田炸裂!
他不再闪避,反其道而行,猛地用背部骨肉狠狠撞向侧后方一名冰刀卫刺来的刀锋!
噗——嗤!
冰凉的刀锋毫无阻碍地洞穿了他的左肩胛!刺骨的寒毒瞬间冻僵半身筋脉!剧痛让楚飞眼前瞬间发黑!
就在那冰卫意图发力将刀拔出的瞬间,楚飞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嚎叫!肌肉骨骼以一股蛮力死死锁住刀刃。
同一时间,他唯一能动用的左手如同捕食的鹰爪,闪电般反手抓出,精准无比地扣死了对方持刀的手腕!运劲一拧一送!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腕骨寸断!
而他那只暂时被冰刃封死、受创深重的右臂肌肉贲张,竟强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凝聚着同归于尽的意志,狠狠一拳轰向正欲闯入的两名冰刀卫所站方位的前方!
拳劲并非直击人身,而是蛮横地砸在对方足前布满船板碎片、尖锐碎石与瓦砾的土地!
轰隆——!!!
狂暴的拳劲如同陨石坠地,狠狠砸在青石之上!
碎石!断木!燃烧着的焦炭与火星!如同被引爆了的火山熔岩,化作致命的钢铁风暴,裹挟着烈火怒焰,咆哮着以无可阻挡之势喷射向大门通道!
瞬间将整个门洞彻底淹没!
那两名意图乘虚而入的冰刀卫首当其冲,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这狂暴的碎石火雨打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趁此混乱!
楚飞猛地抽身!肩头那深入筋骨的剧痛几乎让他失去意识,但他一步未停!
带着那柄依旧深深嵌在肩头肌肉里的冰蓝弯刀和喷溅的滚烫热血,以决死之姿一头撞入飞鱼阁内!
阁中景象同样凄惶:
徐陌正带着几名精壮汉子,奋力推动沉重的铁绞盘。
一扇巨大、厚重如墙、铸满古朴饕餮纹路的精铁暗门在机括沉重的呻吟中,正缓缓从上方降落!
这是隔绝密道的最后防线!
暗门下泄出的光线中,秘道口处,被几名妇人搀扶着的云朝烟正吃力地回头望来!
当楚飞浑身浴血、肩头钉着幽蓝断刃冲进来的身影撞入她眼帘的瞬间——
“楚飞——!!!”一声混杂着惊骇欲绝与焚心剜骨般痛楚的嘶喊从她口中迸发!
“落闸!!!”楚飞用尽毕生气力发出最后的咆哮,声音嘶哑已不成调,带着喷涌的血沫!
他甚至不敢再看云朝烟的方向,因为身后,贺兰雪那如影随形的粉色魅影和数道追魂摄魄的幽蓝刀光,已经破开火雨碎石,紧贴着他的背脊杀至门口!
徐陌虎目含泪,钢牙几乎咬碎!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双臂运力如轮!
“落——闸——!!!”
沉重的精铁闸门如同天崩地裂般轰然坠落!
带着决绝的金属撞击轰鸣,彻底隔绝了门外滔天的血火炼狱、震天厮杀、以及贺兰雪那最后一瞥冰冷如毒蛇的目光。
沉闷的撞击声在幽深秘道中久久回荡。
闸门内侧,楚飞魁伟如山的身躯,如同失去支撑的巨峰,沿着冰冷的金属门板缓缓滑倒,在粗糙的地面拖出一道刺目、粘稠的血痕。
他肩上那截幽蓝色残刀,在秘道深处石壁上火把摇曳的光线下,闪烁着致命而妖异的寒芒。
秘道深处的幽暗中,云朝烟挣脱了搀扶的手臂,跌跌撞撞踉跄前行,不顾一切地扑向那片昏暗中仅存的光亮——那个倒下的身影。
“咳...”
楚飞又呛出一口血沫,左手猛地撑地,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秘道火把的光晕在他眼前晃动成一片血色残影。
肩头残刃上传来的冰寒之气正凶猛地侵蚀经脉,剧痛让他浑身一颤,险些栽倒。
“别动!”云朝烟冰凉的手已然按在他未伤的右肩。
那冰玉般的触感,竟奇异地暂时压制了肆虐的寒毒。
楚飞侧目,只见她唇色淡如薄霜,唯有一双眸子深处,幽光灼灼如同凝聚不散的星焰。
她五指灌注着内力死死压下,借着这一撑之力定住他身形:“残刃离体,寒毒立时侵筋断脉,神仙难救!”
声音绷紧如同拉满的强弓,指尖细微的颤抖却泄露了心底的惊涛骇浪。
徐陌的身影匆匆穿过惶乱人群,他撕下残破的衣襟草草缠裹住左臂深可见骨的伤处,鲜血仍迅速浸透了麻布。
烟灰血污将他儒雅面目涂抹得一片狼藉。
“楚少侠!”声音嘶哑如同破锣,但那布满血丝的眼中,却燃着两点不肯熄灭的星火。
“外面的弟兄撑不了多久了!”楚飞喘息稍定,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迸出的钉子,狠狠楔入徐陌的耳膜,
“沙莽的海寇必定已在秘道出口布下天罗地网!退?我等已是釜底游鱼!”
他目光扫过幽深地道里瑟缩成一团的老弱妇孺、强忍剧痛咬牙死撑的伤兵,
“秘道可有直通海上的出口?”声音低沉而急迫。
徐陌眼中光芒骤闪:“有!正南石壁刻有三道鱼尾波纹之处,用力推之即开!但……”他望向秘道更深处无边的黑暗,眼中闪过浓重忧色,
“出口之外是海蛇礁盘!暗流如绞索,漩涡似磨盘!非精通此地潮信风向,且驾舟之术登峰造极者,难渡!稍有不慎,便是舟毁人亡!”
“破釜沉舟!唯有破开海上通路!”
萧临渊的吼声如同闷雷在石壁间炸开,他整个人倚在湿冷石壁上剧烈喘息,背上三根透骨冰棱已被汉子们以粗犷手法撬出,留下几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草草捆扎的布条已被重新涌出的鲜血浸透,
“老子带着还能动弹的兄弟断后!死也崩掉狗贼几颗门牙!”
楚飞的目光却越过了萧临渊布满血污的肩头,死死锁在徐陌脸上:“任家庄!”
这三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徐陌心头!他霎时间屏住了呼吸,瞳孔猛缩。
“去年隆冬,漕帮运粮船在七里沙遇劫沉没,红船曾以七条粮船之名,暗中借予任庄主。那船底夹舱之内……”
楚飞的声音压在胸腔最低处,每个音节都浸着寒铁般的锐意,双眼如剑般刺向徐陌眼底,“所载之物,可是神机门秘传之宝——九转镔铁?!”
徐陌浑身剧震!满脸烟灰也掩盖不住瞬间褪尽的惨白,连喘息都停滞了一瞬:“你……如何……?”
这是远胜粮草、足以引动大元铁骑雷霆震怒的天大机密!连帮中几个舵主也未必尽知!怎会被外人洞悉?
楚飞倏然抬起左手,死死按住肩上那截不断散发着寒气的蓝色刀柄!
幽蓝的光芒映亮了他眉骨上一道未干的血痕,更点亮了眼底决死的星火:“任家庄地底深处藏有锻刀秘坞,水路密如蛛网,四通八达!沙莽此刻定已封锁水陆要冲,唯有此隙可通!”
粘稠的血珠顺着他按着刀柄的指尖蜿蜒滑落,在那残存的玄冰断刃上冻结出妖异的红纹。
“可……”徐陌牙关咯咯作响,“归化堂爪牙密布!任家庄早已是鞑子眼中钉,自身恐难保全……”
“绝境逢生,唯有此路!”
楚飞一声断喝截断徐陌话语!左手五指猛地收拢!那截深嵌肩胛的残刃发出令人心悸的、骨骼摩擦钢刀的刮擦声!
“徐舵主!”
楚飞喉头滚动,嘶吼声带着刺骨的寒气与血腥味,“速将任家庄密道水路图……予我!”
话音未落——
噗嗤——!!!
他左手悍然发力!筋肉撕裂、骨骼错动的骇人声中,整截插在肩上的断刀被他硬生生从体内拔了出来!
冰蓝寒气裹挟着滚烫的血箭,喷溅如雨!血雾弥漫!
“呃——啊——!!!”楚飞魁伟身躯痛苦地蜷缩如煮熟的虾米,肩头伤口深可见骨,青黑的寒霜顺着经络飞速蔓延,整条右臂瞬间变得乌黑发紫!
“楚大哥!”云朝烟失声惊呼,正欲扑上阻止寒毒暴发,楚飞动作更快!左手已闪电般探入怀中衣袋,掏出一只扁圆瓷罐捏碎!
一团赤红如熔岩的粘稠膏药被他看也不看,一把狠狠按进肩头那个恐怖的血洞窟窿里!
嗞——!!!一股皮焦肉烂的恶臭瞬间弥漫整个通道,青烟腾起!
楚飞牙关几乎咬碎,喉间滚动着非人的低吼,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而落,但他硬是凭借着钢铁般的意志挺直了腰杆!未曾倒下!
“别过来!”楚飞左臂猛地一横,如同铁栏挡住扑过来的云朝烟,他面皮因剧痛而扭曲抽搐,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摩擦的刺耳感:“火……火蚕膏…压寒毒…顶得住!图……快!”
徐陌僵在原地,目光死死钉在楚飞肩头那冒着青烟与白气的恐怖伤口上,以及那条青黑未褪的手臂,眼神从最初的惊骇欲绝、痛如刀绞,最终熔炼为钢铁般的沉重:“图……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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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撕开血迹斑驳的前襟,从最内层油布包裹的夹袋中掏出一卷薄如蝉翼、泛着旧黄的丝绢!
“潮信暗记标注于礁图!海流凶险堪比索命无常!楚少侠!求您…带大伙儿,搏一条活路啊!”
他抱拳躬身,头颅深垂几乎触地,声音哽咽。
楚飞沾满血污的左手一把攥紧丝卷,触手一片滑腻湿冷。
他猛地看向云朝烟肩头缠绕的金丝软鞭,目光落在其上悬挂的两枚精巧小铃——那是在海神庙初见时,悬于她耳畔莹莹闪烁的两点星芒,此刻更像是一种寄托。
“鞭末……银铃!予我一枚!”他声音急切。
云朝烟指尖微颤,毫不犹豫地扯下一枚细蛇盘绕的银铃耳坠,轻轻搁入他染血的掌心。
楚飞将其紧紧攥住,银蛇尖锐的棱角甚至刺破了皮肉,带来一丝清晰的刺痛,仿佛要将这一份微末的牵挂与温存,牢牢铭刻心头。
他深深吸气,混杂着皮肉焦臭、火蚕药膏的辛辣与浓厚血腥的空气狠狠灌入肺腑,强行提振精神:
“传令!能持兵刃者随我断后!护老幼伤者速入海门!待我斩断狗贼追索!”声音如断弦裂帛,撕裂了秘道中沉甸甸的绝望!
云朝烟的手突然按住腰间。那里悬着一对短小精悍的匕首,刀柄缠着楚飞前日为她包扎伤口时覆上的素白布条。
她一咬牙,将这对短刀抽出刀鞘,连刀带鞘强硬地塞入他冰冷的左手:“拿着!”
楚飞虎目之中血光一闪掠过短刀寒刃,目光最终定定锁在她眼底深处——那里没有悲泣的绝望,只有不肯熄灭、誓同生死的决然星火。
“跟我后面!”楚飞悍然起身,沾满血污泥泞的铁掌紧紧裹住云朝烟冰凉的纤纤五指。
云朝烟随即回头疾呼,声音穿透飞扬的尘土:“徐舵主!速引众人!入海门!”
她指尖不知何时已夹着三枚细如牛毛的金针,闪电般刺入楚飞背后三处要穴!
针落处,一丝温润暖流暂时压制住暴走的寒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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