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铁壁寒锋战鼓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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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裹着雪粒子撞在清波门城楼飞檐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又打着旋扑向虎跳峡荒滩。钱塘江支流在此扭曲成一条冻僵的灰蟒,两岸是刀劈斧削的陡崖,枯败的芦苇在朔风中抖索,发出死寂的簌簌声。
滩头一片狼藉的泥泞被冻住又踩化,黑乎乎的泥浆混杂着不知是人是马的血污,在惨白天光下泛着油亮而冰冷的腥光。
“结阵——!”平诺的吼声撕破风雪,如同滚过石磨的炸雷,带着铁与血的粗粝。
他魁伟的身躯如铁柱般钉在烂泥滩最前沿,肩上一道被重锤擦开的裂口正渗出暗红,粗布衣襟黏结着血痂。
可那杆厚背阔刃大砍刀在风雪中纹丝不动,刀身沾满淤泥和血珠,映着他额角刀刻般的皱纹与那双寒潭般深不见底、此刻却燃着怒火的鹰眸。
在他身后,天任舵的汉子们皆是伤疲交加,刀卷了刃,枪折了尖,眼神却和舵主手中那口刀一样,宁折不弯。
残存的十几个兄弟彼此依傍,背靠着背,在滩头泥浆里结成一个半圆的血肉堡垒。
“阿弥陀佛——”
道生和尚清癯的身影立于阵侧,灰色僧袍浸透泥泞血水,沉甸甸坠在身上。他单掌竖立,颈间一串粗大乌木念珠已被生生扯断,几颗深褐色珠子滚落泥泞。
另一手紧握一根夺来的熟铜长棍,棍梢血迹斑驳。清癯的面庞泛着激战的异样潮红。
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对面如山岳般压来的钢铁洪流,慈悲深处有金铁般的坚毅沉凝。
“苦海无边……诸位施主,各自珍重。”声音不大,却如洪钟大吕,稳稳压住风雪的呜咽。
对面,战鼓声沉重如撞在人心上。残余的蒙元怯薛营和血鹞营精锐再度集结。
怯薛重甲覆面,镔铁柳叶甲在昏暗中闪动着沉重的幽光,宛如移动的铁壁,盾牌相连,发出沉闷冰冷的摩擦声。
缝隙间,一柄柄带着暗红血槽的厚重弯刀探出,刀尖指向神机门最后的残兵。
血鹞营则似贴地游走的毒蛇,战马喷着白气在后方穿梭,轻甲薄韧,手中弯月腰刀寒光流转。
他们不轻易正面冲锋,只阴鸷地在外围游弋,像在围猎垂死猛兽的狼群,寻找那致命的一扑之机。
“‘破甲锋矢阵’!”
平诺的刀锋猛地前指。他身后的平信应声而动,步法却如风拂烟柳,倏忽间已隐入阵型核心。
战鼓骤然擂至爆点!
“呜啦——哈!”蛮语狂嗥冲天!两翼的怯薛铁盾如山倾,“轰”地猛然发力前撞!
沉重的铁靴踏在湿滑泥浆中,竟也带出千军裂帛之势!无数弯刀高举,冰冷刀光撕裂风雪!
神机门阵型瞬间被这钢铁洪流狠狠撞凹进去!
“顶住!”
平诺咆哮如受伤的狂狮,足下泥浆炸开!他那柄厚背刀如同狂风中的旗帜猛劈横扫!
“铿啷!”一声爆响!刀锋狠狠劈中一面厚重的铁盾!盾后持盾的怯薛闷哼一声,壮硕身躯竟被劈得晃了两晃,盾面裂开一道深痕!
平诺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流下,沁入冰冷的刀锷。他根本不停,刀势卷着泥浆血沫回扫,斜斩另一个扑来的敌人!
“噗!”旁边一个天任舵弟子被数把同时刺来的弯刀洞穿了胸膛,血箭飙射如喷泉!
他喉中嗬嗬作响,竟硬顶着扎入体内的利刃不退反进,抱住一柄弯刀,狠命一口咬在身前怯薛甲士覆面缝隙下的脖颈上!
那甲士发出野兽般的惨嚎,和他一同滚入腥臭的泥潭!
阵线更加摇摇欲坠。
“穿云指!”
阵心位置,平信清喝一声,声线微哑却字字如钉。
风雪中,只见他手中那对尺长判官笔化作两点急不可察的黑芒,如同暴风夜里划过窗棱的闪电!
嗤!嗤!两点黑芒几乎不分先后,精准无比地从人墙缝隙点出,直取冲在最前、正举刀欲砍的一名铁熊卫双眼——那里是覆面甲唯一的可视缝隙!
那甲士也是凶悍,间不容发之际猛一侧头!
“噗!”左眼血光迸现!判官笔锋锐的笔尖深深扎了进去!剧痛让他手中弯刀去势顿消,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嚎!
平信身影如鬼魅般从兄长劈开的缝隙中一滑而出,另一笔如毒蛇吐信,倏然点向旁边另一个正要挺矛刺来的怯薛手臂“曲池穴”!
指风如冰针刺骨!
那甲士手臂一麻,长矛脱手!“平五哥小心!”道生和尚的喝声传来!
一支淬毒袖箭悄无声息地从侧翼怯薛盾牌后穿出,直射平信空门大开的左肋!
“哼!”平诺一声冷哼,如同炸雷在平信耳边响起!他连头都不回,手腕一翻,沉重厚背刀不可思议地划出一道急转的圆弧!
“叮!”一声脆响!那支阴险的毒箭被刀背精准磕飞!火星一闪即逝!
但就在此时,两翼的血鹞营锐卒动了!十余道轻骑借前阵混乱,如同鬼影般从铁盾缝隙和半死的伤员间隙骤然冲出!
手中弯刀带着凄厉风声,泼水般斩向神机门阵型后方!那里,是几位伤势不轻的弟兄!
“苦海茫茫,回头无岸!”道生和尚一声佛号如狮子怒吼!他身形猛地旋开!
灰色僧袍如铁毡鼓起,手中铜棍挟带着全身劲力,沉重地扫出!
“呜——!”棍风撕裂空气!一片扇形浊浪激荡而起!
铛!铛!铛!火星暴雨般飞溅!
冲在最前三个血鹞营轻骑手中弯刀被这石破天惊的一棍生生砸飞!一人手腕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道生自身也被反震之力逼退半步,面色瞬间涨红,胸前几点梅花般的血印在僧袍上晕开——那是对方拼死反扑留下的刀痕!
“鼠辈敢尔!”平诺怒眼圆睁,额头青筋如蚯蚓怒张!
他竟不顾身后刺来的弯刀,虎吼一声,巨汉般的身体拧转如旋风,厚背刀带着开山之势,朝着冲向后阵的一名血鹞骑狠狠劈下!
那骑手正狞笑着挥刀砍向一个断臂的天任舵弟兄,骤觉头顶恶风呼啸,惊骇欲死,只来得及举刀一格!
“咔嚓!”连人带刀,被这蓄满暴怒的一击从肩至腰斜劈开来!热腾腾的血浆内脏喷了那断臂弟兄一身!
平诺后背也传来利刃入肉的剧痛!一柄弯刀斩破了他本就破损的衣衫,在他肩胛上豁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但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反手一刀将偷袭者半个脑袋削飞!
“大哥!”阵中的平信眼角欲裂!他厉啸一声,双笔疾点如暴雨梨花,瞬间逼退身前之敌,一个“燕子三抄水”滑到平诺身侧!
只见兄长后背鲜血淋漓,深可见骨,那翻卷的血肉在寒风中迅速凝住,又被热血融化。
风雪狂卷,呜咽着掠过疮痍的滩头。
焦黑的木筏残骸在泥水中燃烧殆尽,仅剩下缕缕青烟随风散去。
芦苇伏倒,被鲜血浸透、冻结,又踩踏成污秽的碎屑。
天任、天芮两舵弟兄的阵型已不成形,喘息声和压抑痛呼此起彼伏,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在严寒里,直钻肺腑。
幸存者个个带伤,残肢断骨触目惊心,背靠着背,在冰冷的泥浆里挤成一团,残存的兵刃死死对着前方更厚重的钢铁壁障——
怯薛营的伤兵撤下,新的铁甲身影踏着沉重步伐重新顶了上来,盾牌撞击声如地狱催命的鬼音。
“嗬…嗬…”
平诺单膝跪在冰冷的泥浆里,左手死死撑住厚背刀的刀柄,那沉重刀身深深插入淤泥,成了他勉强不彻底倒下的支柱。
肩胛处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被寒风一激,钻心的痛楚如冰针般刺入骨髓,激得他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
血水混着泥污浸透了整个后背,早已冰冷僵硬,每一下呼吸都牵扯伤口,带来撕裂般剧痛。
额角滚烫的汗珠一冒出来,便被冷风凝成霜粒挂在他的眉睫胡渣上。
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此刻被血丝和剧痛撕扯得通红,却仍死盯着那步步紧逼的钢铁线阵。
阵心深处,平信左臂软软垂下,关节处一个深陷的黑青拳印分外刺目,那是硬接一名铁熊卫重拳后脱臼的痕迹。
汗水混合着血渍浸透了他额前的乱发,紧贴在苍白的额角。
他看着兄长强撑的背影,素来沉静的眼底第一次被噬心的焦灼烧得通红。每一次平诺因剧痛而身体的微颤,都如重锤砸在他心上。
“平舵主!”道生和尚的声音沉凝如山峦。
他踉跄一步跨到平诺身侧,灰色僧袍如同浸饱血水的破幡,每动一下都沉重无比。
右腿外侧一道尺长的刀痕深可见骨,每触地面都传来刺骨锐痛,暗红血液不断渗出,在冰冷泥地上凝成细小冰晶。
他单臂探出,布满厚茧和细小伤口的手指蕴含着令人心安的浑厚暖力,闪电般按在平诺肩胛几处关键穴位上!
一股精纯的内家真力透指而入,强行封住翻腾的气血和汹涌的血流。
“唔……”平诺齿缝里泄出半声闷哼,绷紧如弦的背部肌肉在那股醇和内力安抚下,稍稍平复了撕裂般的痉挛痛感。
他侧过头,兄弟俩的目光在风雪血雾中激烈碰撞——没有言语,平信的眼中是痛到骨子里的关切、不灭的恨意和同生共死的决绝;
平诺眼中则燃着更狂暴的战火、兄长沉重的责任和一声深沉的告慰:死也要站着!
“和尚……”平诺嗓音嘶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味儿,“还能打吗?”
道生眼眸深处似有无尽悲悯的风暴在酝酿。右腿伤势深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
他缓缓垂首,视线扫过滩头横七竖八的神机门弟兄的遗骸,那破碎的衣襟上染着冰与血的永恒印记。风雪愈急,仿佛在为苍生悲鸣。
“我不入地狱……”他喉结滚动,再抬眼时,眼底慈悲尽化金刚怒目,一字一句,沉重如铁砧砸落,“谁入地狱!”
话音未落!那原本已呈合围之势的怯薛铁盾阵后,数十张劲弩骤然高高扬起!劲弩特有的机括上弦声密集响起!那声音比寒风刺骨百倍!
“举弩——!放——!”尖利如刮骨的号令撕开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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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咻咻咻——!
一片黑压压的弩箭离弦暴射!箭雨带着死神的尖锐呼啸,自那钢铁壁垒后方阴险地射出,在半空中划出无数道冰冷的弧线!
它们越过前排盾牌,如同索命的蝗群,悍然扑向神机门众人立足之地!这是铁了心要赶尽杀绝,不留任何喘息之机!
死亡冰冷的阴影瞬间笼罩!
“布‘混元伞’!”平诺狂吼一声,如同濒死猛兽最后的咆哮!他猛地将深陷泥中的厚背刀拔出,刀身带起大片泥浪!剧痛被抛至九霄云外!
平信忍着手臂剧痛,强提一口丹田真气,双笔交叉护头!
所有尚能站立的弟兄都爆发出同归于尽的嘶吼,兵刃、盾牌碎片,甚至残破的肢体纷纷拼死向上、向空中抵挡格挡!
但如此密集、阴险的覆盖式抛射,仓促间如何能尽挡?
“嗡——”
一道浑厚磅礴、带着隐隐梵唱的金钟气劲陡然爆发!道生和尚不退反进!双足陷泥半尺,硬如磐石!
染血的袈裟陡然无风鼓荡!精纯内力瞬间外放,在神机门众人头顶撑开一片淡金色的、飞速流转的真气护罩!正是佛门护体绝学“金钟罩”倾力施展!
叮叮叮叮叮——!金铁撞击声如骤雨击打芭蕉!
一支粗如儿臂的破甲重弩矢狠狠撞击在金色气罩之上!箭头爆裂!气罩剧烈震颤,金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道生和尚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唇角渗出暗红血线!他身体如同承受着万斤重击,剧烈晃动!右腿伤处鲜血如泉喷涌!
但他牙关紧咬,如同铜铸铁人,半步不退!
噗!噗!噗!数支刁钻劲矢依然穿透了真气薄弱之处!
一名天任舵弟兄持断枪格挡的手臂被劲箭贯穿炸开!惨嚎着扑倒!另一支弩矢狠狠钉在平信护身的判官笔上,巨力震得他脱臼的左臂发出令人牙酸的骨响,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然而,就是这片刻舍命争取的喘息之机!
“手足同心剑!”
平诺双目赤红喷火!他那炸雷般的怒吼盖过所有机括声响!他身若怒虎出柙,刀如千钧闸门横斩,荡开身前刺来的几支矛尖!
平信不顾左臂剧痛欲折,生死一线间激发所有潜能!
如同和兄长共用一颗心脏,他单脚猛地踏地旋身,身体旋转中带起一道凄厉弧光,手中仅剩的一支判官笔化作致命惊鸿,以精准到分毫的角度,自兄长劈开的刀网空隙中急刺而出!
嗤——!这一笔疾如流星赶月,没有半分花巧,笔尖凝聚着兄弟二人毕生功力与刻骨血仇!笔未至,森寒指风已砭入肌肤!
目标正是后排一个只顾发弩、刚刚探出半边身子的怯薛劲弩手!
那弩手惊觉杀意已抵咽喉,只来得及将沉重的弩机向下一沉格挡!
“笃!”判官笔尖锐的笔尖狠狠钉穿了硬木弩机!余势未消,笔锋穿透弩臂,带着一蓬碎木铁屑,深深扎进那弩手毫无保护的咽喉!
“呃嗬……”那弩手眼球暴突,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手中沉重的弩机脱手坠落!
“杀——!”神机门众人被这惊世一刺杀激得热血沸腾!绝境中爆发出最后的疯狂!
明知盾阵难破,也拼死挥刀向着近在咫尺的铁壁砍去!刀锋斩在铁甲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溅起的火花在风雪中一闪即逝!
风雪如刀,灌满虎跳峡的每一道沟壑。
泥泞的荒滩已化作战场熔炉,铁器的撞响、垂死的嘶嚎、战马的悲鸣,交织着火焰撕扯枯苇的噼啪声,在朔风中翻滚如沸汤。
楚飞浑身被汗水与血泥浸透,粗重的喘息凝成团团白雾,又在冷风中迅速消散。
他环目赤红,死死盯住前方那道高大如熊罴的赤红身影——大法轮寺天护法,“铁狮”丹增!
方才硬撼一击,楚飞只觉丹田如沸油滚动,气血翻腾逆冲,手臂酸麻难抑。
然眼角余光所及,杨展武双枪被蒙铁罕那柄邪异弯刀绞得风雨飘摇,肩头衣裂绽血;雷奔状若疯虎却每一棍击出皆有反噬之力,铜棍嗡鸣,虎口崩裂;云朝烟一人独斗三名鹫奴,水绿的衣袂已被染出道道赤痕,身法渐见凝滞!
一股无明业火猛地烧透肺腑!他楚飞纵横江湖,几时见过肝胆相照的兄弟遭此危厄?这凶僧,便是眼前的拦路石!
“贼秃驴!给老子——滚开!!!”炸雷般的狂吼撕破战场喧嚣!
楚飞环眼血丝如蛛网密布,虬髯根根戟张!他不顾翻腾的气血,更不管右臂经脉鼓胀欲裂的剧痛,脚下烂泥“砰”地炸开尺深泥坑!
雄躯猛地矮身前趋,腰背如一张被强行拉满后、不顾死活放出的铁胎硬弓!
双掌齐出,并非直捣,而是以一种奇异的交错弧线,掌心相对如抱圆球,竟不顾丹增那蓄势待发的厚重金刚掌印,舍生忘死地直拍丹增小腹气海与胸口膻中两处要穴!
“四象阴阳掌——‘阴阳归一’!”
风雪的呜咽在耳边骤止,世界仿佛只剩自己沉重如鼓擂的心跳。掌风撕裂空气的低沉呜咽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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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式本是“四象掌”中以繁御简、阴阳互济的绝学,最重气脉调和。
然此刻楚飞胸中暴怒如狂澜,强运此式,体内原本奔流如江河的雄浑真气彻底失去束缚!
狂暴的纯阳内息如山洪决堤,沿着右臂“手太阳经”轰然奔腾;左手少阴气息亦不甘示弱,如冻川崩裂逆冲而上!
两股截然不同的磅礴内力在掌心碰撞、撕裂!经脉剧痛如烧红的铁钎插入!楚飞眼前金星狂舞,几乎呕出血来!
但他竟生生压住了嘶吼,全部的精气神、意志力、血肉乃至灵魂,都化作了这搏命一击的燃料!
丹增铜铃血眸也瞬间瞪圆!
他乃密宗上师,金刚伏魔印威名赫赫,本以为这莽夫纵然神力惊人,亦是强弩之末。岂料对方竟使出这等玉石俱焚的狠厉招数!
对方双掌交错,如封似闭,轨迹玄妙难测。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那扑面而来的、至刚至猛又携着绝死阴戾的沛然掌压!
退?身后是惊魂未定的蒙铁罕大帅,退一步便是万死莫赎!
拼了!“唵——嘛——呢——叭——咪——吽!!!”
丹增须发贲张如怒狮,将毕生修为提至十二成!秘传六字大明咒化作音罡吼出!
腥红僧袍被鼓荡的罡气撑得猎猎欲裂!双掌赤红如烧烙铁,暗金色的“金刚伏魔印”裹挟着低沉的梵音雷响,迎着楚飞那破釜沉舟的双掌,悍然封出!
他要以密宗秘传无上刚力,硬撼这莽夫的自寻死路!
四掌交接!一种刺耳尖锐到令人牙酸的筋肉骨骼挤压、内力狂暴对冲的“咯吱”闷响!如同两块千斤巨岩被蛮力强行挤压在一处!气浪向四周猛然炸开!
两人脚下的淤泥如同被无形巨锤轰击,混合着冰渣泥浆炸起数丈高的泥幕!
楚飞身体剧震!哇地一大口滚烫热血如箭狂喷!溅在丹增赤红僧袍之上,更添狰狞!双臂骨骼仿佛寸寸碎裂,左臂“手少阴经”如无数寒针倒刺,右臂“手太阳经”更似熔岩倒灌!
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被这两股失控狂澜的巨力扯得翻转!眼前彻底血红一片,唯有一个念头支撑着濒临溃散的意志:往前!压过去!
丹增更不好受!他眼中瞬间布满惊骇欲绝的血丝!
楚飞这一击的力量远超想象!那掌力岂止是莽?双掌之力看似一刚一柔,实则刚中蕴藏绝险阴劲,柔里裹挟焚身阳煞!
当掌印相接的刹那,一股从未有过的诡异“破罡”之劲,如同无数旋转的炽热钻头,猛地撕裂了他引以为傲的密宗金刚罡气,狠狠凿入他双掌劳宫穴深处!
咔嚓!咔嚓!丹增双腕骨裂之声清晰可闻!那坚逾精钢的腕骨竟如朽木般寸寸断裂!
狂暴的混元内劲毫无阻碍地沿着手臂经脉逆冲而上!如同被点燃的药捻,直窜肩窝,疯狂撞向心脉!
“呃——啊——!!”丹增发出凄厉惨嚎!魁梧如铁塔的身躯如同被无形巨力击中,猛地向后倒飞!漫天泥浆血雨倾盆泼洒!
噗通!他重重砸落在丈外一滩冰冷的泥水中,溅起浑浊的水花。密宗金刚体,终被这玉石俱焚的一掌彻底轰破!
他赤红的僧袍碎裂成缕,露出胸腹间两个清晰塌陷的紫黑掌印,口中鲜血如泉涌出,混杂着破碎的内脏,眼中生命的神采如同退潮般迅速熄灭。
那铜铃大的眼珠,死死凸出,望向风雪呼啸的苍穹,凝固着临死前无边无际的不敢置信。
一击毙敌!楚飞眼前瞬间黑透,强弩之末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逆血再度喷出!
金狼大纛下,蒙铁罕那张虬髯如钢针倒竖的脸上,裂开一丝惊怒的缝隙!那劈天裂地般砸落的熟铜棍尚在半空,厉风已割面生疼!
“开!”一声暴吼似猛虎出柙!
他弯刀“龙雀”由直刺化斜撩,刃口在昏暗天光下划过一道羚羊挂角般的冷弧,“铛——!”火星如瀑喷溅,撞上雷霆万钧的铜棍!
震鸣刺耳!雷奔那号称千钧之力的双臂竟猛地一麻!一股刁钻阴冷、如毒蛇钻骨的暗劲顺着铜棍直透臂膀筋脉!喉头腥血上涌!
“哼!”蒙铁罕嘴角扯出冰渣般的讥诮,刀背借荡开铜棍之势诡异地一旋一压!
动作快如电光石火,雪亮的刀背竟如沉重铁尺,“啪”的一声狠狠抽在雷奔棍头旧伤累累之处!
“噗!”雷奔如遭雷殛,胸中翻腾的气血再也压制不住,喷出血雾!
雄壮身躯竟被这一击之力震得蹬蹬蹬连退三步,脚下淤泥炸开深坑,直退至杨展武枪影边缘才勉强站稳!
“三哥!”杨展武冰雕般的面容剧震!眼角余光瞥见雷奔吐血暴退,那双稳如山岳握枪的手第一次出现微不可查的震颤!
左枪“赶月”本能暴刺,直扎蒙铁罕持刀手腕!枪尖破空锐啸!
“雕虫小技!”蒙铁罕看也不看刺来的短枪,仿佛甩开一条纠缠的草蛇。
他身形猛地一矮,铁骊宝马通灵般前蹄怒踏淤泥!“咚!”泥浆四溅,水花混着血腥腾起!
杨展武志在必得的一枪竟擦着蒙铁罕铁甲护臂掠过!枪尖空挑残影!
同时,蒙铁罕足下金镫奋力一磕马腹,那漆黑如墨的铁骊陡然如离弦之箭前冲,刀交左手,“龙雀”乌沉沉的刀光划出一道凄厉弧度,竟是反手回扫杨展武后心!
变招之诡、力道之雄,令人目眩!
杨展武刺空之际便已心知不妙!脑后那无声刺骨的刀风如跗骨之蛆!生死一线,他腰腹猛地塌缩拧转,右手“追星”枪闪电回防格挡!
“镗——!”火星爆溅!
杨展武只觉一股山洪暴发般的巨力直撞枪杆,“咔嚓”一声,脚下冻硬的河泥竟不堪重负,猛地碎裂!他立足不稳,身形急向后倾!
好个杨展武!双足如沾泥鳅滑行,猛地交错后踏,硬生生在淤泥中犁出两道深痕,卸去大半冲力。
然而左肩被刀风边缘扫过,刺啦一声割开寸长口子,血线瞬间洇红臂膀!冷峻的脸上掠过一丝煞白。
蒙铁罕刀光如盘龙绕柱,一绞一收,“龙雀”轻吟,刀尖斜指两人,语气森然如冻铁互磨:“尔等南朝贱骨,也敢窥神器?下一刀,便取尔等头颅下酒!”
铁骊踏雪长嘶人立,碗大的蹄铁在稀薄雪光下闪耀狰狞寒芒。蹄下泥浆翻卷,裹挟着铁蒺藜碎屑与散落的血肉,粘稠得令人窒息。
此刻,滩头一侧的对决却是寒彻骨髓、无声生死!
陆离的“寒螭剑”仿佛彻底融入这凄冷风雪。剑锋幽蓝,每一次点、刺、抹、削,皆无声无息,恍若幽冥毒蛇吐信。
剑势快得只留残影,每每从最刁钻的死角刺出——或是肋下死角,或是踏破淤泥飞溅的刹那空挡,又或是借翻腾火光搅乱视野的瞬息!
如烟一袭绯色劲装几乎被泥浆染成暗褐色,唯有那柄红绫剑在漫天飞雪中刺目如血!她身形灵动如鬼魅,红绫剑似灵蛇吐信。
面对陆离那诡谲如附骨之疽的“寒螭剑法”,她竟是以快打快,以身法之绝伦弥补剑法精妙处的间隙!
陆离的剑锋如影随形,紧贴着她咽喉、心窝擦过!
嗤啦!一片衣角被削飞,被风卷向滩头浑浊的浅水。她肩头一处细微裂口渗出暗红。
陆离那张死白的脸上裂开一丝刻毒的狞笑,如冰雕被劈开缝隙,声音干涩如磨砂石相刮:“潮州府没能留下你,这滩涂便是你的葬身冢!”
剑招陡变!剑光猛然炸开万千点幽蓝寒星!如同深海里突然搅碎的冰螭遗骸!“百螭噬魂!”剑气森寒!如无数毒螭争噬!
如烟眼中寒芒暴涨!那是五年前苏韵倒下的眼神!刻骨铭心!红绫剑在她手中嗡鸣震颤,剑势非但不退,反而更疾!
“嗤嗤嗤!”绯影与幽蓝剑光在腥臊的风雪淤泥中疯狂碰撞绞缠,剑刃撕破皮肉的声音不时被风声卷走。
血珠飞溅在雪沫之上,瞬息冻成暗红的冰渣。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的薄冰之上!
云朝烟的战场,是鬼魅乱舞般的奇诡碰撞。
三名鹫奴的弯刀“新月”、“残月”、“圆月”,在空中交织出一片粘稠如墨的涡旋暗域。
那刀路弧线刁钻,毫无征兆地旋抹挑刺,如同波斯细密画中扭曲的图案。
云朝烟一长一短两柄鸳鸯刀化作了水泼不进的银幕!
长刀“青鸾”矫若游龙,刀光绵绵如长河奔涌,不求斩铁断钢,只求如水滴石穿般消磨对方奇诡的刀劲。
短刀“彩凰”似穿花蝴蝶,灵动穿插于长刀光幕之间,专刺对方气息转换之罅隙,刀尖每每在鹫奴招数转换的关节处啄击!
“锵!锵锵!”刀锋碰撞声连珠般炸响!每一次交锋都险之又险!
一名鹫奴的“新月”刀贴着云朝烟腰侧险险抹过,刀锋划破水绿罗衫,在紧束的腰封上留下一道细细白痕!
云朝烟足下步伐骤变!她猛地一踩旁边陷在淤泥中的朽木断梁,身如弱柳扶风般倏然侧滑!
恰好避开另一名鹫奴从斜下撩起的“残月”刀光!“彩凰”短刀以极其细微的角度向上斜挑,“叮”的一声脆响,精准地点在第三名鹫奴劈下的“圆月”刀脊最不受力处!
那鹫奴只觉手腕剧震,一股诡异的黏滞力道直透臂膀,圆月双刀竟微微向外荡开!
云朝烟目光如电锁住这不足三指宽的间隙!
“着!”她清叱出声!左手中食二指并拢如剑,快如闪电戳向鹫奴腋下软麻穴!
时机、角度、眼力、胆气,臻至巅峰!若非此刻群敌环伺,这破阵之机足可立毙一敌!
呜——!呜——!!!
苍凉、短促、带着穿透朔风冰雪力度的号角声,如同垂死的恶蛟发出的瘆人悲鸣,陡然自虎跳峡两侧崖顶及远处荒滩尽头,沉沉传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穿透了激烈的厮杀声!这声音如同冰水浇进了火热的油锅!
“来了!”楚飞猛地劈翻一个悍不畏死扑来的铁熊卫,环眼骤然圆瞪如铜铃!目光急切地扫向滩头外沿。
地平线上,在翻卷的雪雾与铅灰色天空交界之处,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如同暴雨将至前的铁云,急遽放大!
马蹄!数以百计的马蹄!践踏着冰冻荒原与浅水淤泥!沉闷如地心熔浆翻涌!
刀光!密集得能刺破苍穹的枪矛寒芒!如同无数根冰冷的獠牙刺向这片修罗屠场!
旌旗!一杆、两杆、十杆……无数杆刺目的金狼旗、玄冰黑旗、归化堂惨青旗号,从三面如同涨潮的铁水般翻涌而出!
他们来了!那些从爆炸、火网和铁蒺藜中狼狈撤下却未死的护军,还有那些镇守清波门、三里亭、折柳驿的元军步骑!
此刻在凄厉的号角催逼下,重整旗鼓,卷土而来!
他们带着被偷袭激起的滔天怒火,带着要将这小小的伏击之地彻底碾碎的狂暴杀机,合围!
马蹄踏破冰面碎裂的刺耳声、铁甲磨擦的铿锵声、低沉的战吼与粗野的咒骂,汇聚成一股震耳欲聋的钢铁洪流,沉沉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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