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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青衫承典度毒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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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禅房幽静,檀香微渺。几缕晨曦透过窗棂格栅,在青砖地上曳出斜长光影,浮尘在光柱中悠悠游弋。

  陈潜盘坐蒲团,褪了上身青衫,露出的右肩胛一片狰狞紫黑,中心一点乌紫伤口深陷,触目惊心。

  鹿呦跪坐于他身后,素手凝脂如玉,三指虚按其颈侧“天鼎”、“气舍”、“云门”三穴,指尖触感精微,感知那紊乱脉流如受惊的马群。

  “爷爷……”陈潜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伤后的沉滞,目光转向静立窗下、僧袍略显破碎的明心,“功力尽失……”

  “无妨。”明心禅师凭窗凝立。窗外几竿翠竹在晨光下摇曳生姿,竹影斑驳映上他清癯侧颜。

  他眉宇舒展,唇边竟浮起一丝清风拂山岗般的淡然笑意,目光悠远,似穿透窗棂,落向云海深处。

  “剑为舟筏,用尽则舍。筏若不舍,如何渡人更渡己?”

  他声调温厚如陈酿,又透出勘破世情的通透豁达。一只修长枯瘦的手掌随意地抚过身侧剑架。

  “枯竹劲意,在于‘枯尽春生’。今日弃此一身浊力,是去我执之筏,斩外物之藤。老衲只觉心头尘垢,反被这一吸一放间荡涤许多,此刻竟……遍体清通。”

  他转回首,眸光温煦却深沉如古潭,落在陈潜肩头那片顽强搏动的赤色气晕上:“倒是你肩中毒珠,蚀骨钻心,方才以血肉硬撼其锋,需静养真元,如同这窗外新竹,汲春雨而缓生,不可强攀。”

  法空大师枯瘦的手指搭在陈潜腕脉之上,指尖沉稳如古寺磐石。他阖目凝神,灰白长眉低垂,似入定老僧。

  檀香缭绕,蒲团微凉,唯有脉搏在指下跳动,如同地底奔涌的暗河。

  骤然,法空大师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倏然睁开,精光如电,穿透了袅袅青烟,直刺陈潜眼底深处。

  “潜儿!”法空大师的声音低沉如暮鼓初震,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你体内真气……怎生如此驳杂凶险?!”

  他指尖下,陈潜的脉象如同沸腾的岩浆与冻结的冰河交织冲撞!

  一股刚正浩大、中正平和的暖流,如大地般沉厚,正是他亲授的“金刚劲气”根基,亦是陈潜“青莲心法”的母体。

  另一股圆融流转的真元,则如月下寒潭,澄澈中蕴藏锋芒,正是张公所传、陈潜苦修的“青莲真气”本源。

  然而,在这两股精纯本源之间,竟盘踞着两股截然不同、凶戾躁动的异力!

  一股灼热如地肺真火,霸道刚猛;另一股则阴寒诡谲,如万千毒虫噬咬,冰火交织,酸麻蚀骨,七种截然不同的阴毒之力相互撕扯缠绕,却又在某种奇异平衡下维持着共生!

  “师父……”陈潜盘坐如松,肩胛处紫黑毒伤在鹿呦银针压制下微微起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肺腑翻腾的痛楚,声音沉稳,将琼州七星岭绝壁之上,吞服碧血冠蛇胆,以及后来在五仙教为闯关饮下“七情散”剧毒的经历,简明扼要道出。

  “……那蛇胆至阳至烈,如熔岩灌体;七情散则冰火交煎,蚀骨穿肠。弟子仗着青莲心法根基深厚,侥幸炼化其力,却不想……”

  他眉宇间掠过一丝沉郁,却无半分懊悔。

  鹿呦素手捻针未停,耳中听着陈潜叙述,清丽面庞上却无半分意外,唯有一双明澈眸子流转着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

  她指尖真气微吐,助陈潜梳理着肩头翻腾的毒气,接口道:

  “大师明鉴。碧血冠蛇生于瘴疠绝地,其胆蕴百年阳毒热力,霸道无匹;七情散乃七心海棠蜜混合七种奇毒炼制,药性复杂。潜哥哥以青莲心法为洪炉,强行炼化二者,得百毒难侵之体。青莲真气如江河奔涌,尚能压制疏导,然一旦重伤力竭,真气运转滞涩,这两股异力便如脱缰野马。”

  她语速轻快,条理分明,字字切中要害,显是对陈潜体内状况早已了然于胸。

  法空大师捻动菩提珠串的手指缓缓停下,深邃的目光在陈潜肩头那片紫黑毒伤与鹿呦沉静专注的侧脸上流转。

  “阿弥陀佛……”法空大师低宣佛号,眼中精芒渐敛,复归古井深潭般的澄澈,却蕴着大智慧的光辉。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他声音温润,如春风化雨,“潜儿,你体内这两股异力,虽如双刃悬顶,凶险万分,然其本质,亦是天地间至精至纯的能量所化。”

  他目光如炬,直视陈潜:“碧血冠蛇胆,乃瘴疠阳火之精粹;七情散,是百毒相生相克之结晶。此二者,非是顽石朽木,而是蕴藏造化玄机的‘毒源’!若能以大毅力、大智慧,以青莲心法为舟筏,金刚劲气为舵手,将其彻底炼化、导引、归流……”

  法空大师枯瘦的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仿佛点破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则这两股凶戾之力,不再是跗骨之蛆,反可化为你破境登峰、淬炼金刚不坏之身的无上资粮!如同烈火锻真金,寒泉淬宝剑!”

  此言一出,如晨钟暮鼓,振聋发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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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潜浑身一震!眼中迷茫与沉郁瞬间被一道锐利如剑的光芒刺破!他猛地抬头,望向恩师,体内翻涌的真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

  “师父是说……弟子可将这‘毒’,化为己用?如同……如同那碧血冠蛇胆淬炼筋骨一般?”

  “然也。”法空大师颔首,目光转向一旁静立的明心禅师,

  “明心师弟方才所言‘枯尽春生’,亦是此理。外力终是筏,渡己方为真。潜儿,你体内已有洪炉,只缺一门‘化毒归元’的引火、控火之法。”

  鹿呦眸光骤亮!如同暗夜中点燃的星辰!她毫不犹豫,素手闪电般探入腰间那个看似寻常的靛蓝布囊!

  指尖微动,一本薄薄的、以深青色异种蚕丝织就封面的古旧册子已被她取出。

  册子封面无字,唯有用银线绣着几株形态奇诡、相互缠绕的毒草图案,透着一股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潜哥哥!”鹿呦声音清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将册子稳稳递到陈潜面前,“此乃我师傅遗传的秘籍,《万毒真解》!其中‘化毒掌’与‘归源诀’,正是导引百毒、炼化异力、反哺己身的无上法门!”

  她眼神灼灼,如同燃烧的琉璃:“碧血冠蛇胆与七情散虽凶戾,然其药性药理,皆在《真解》所载‘天下奇毒谱’与‘阴阳相济论’涵盖之中!大师所言‘引火控火’之法,尽在其中!”

  禅房内,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明心禅师立于窗边,晨光勾勒着他清癯的侧影。他看着鹿呦递出的秘典,又看向法空大师眼中那抹赞许的微光,最后落在陈潜接过册子时那沉稳又激动颤抖的手上。

  他那张刻满风霜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豁达而欣慰的笑容,如同古竹沐雨,新节暗生。

  “好,好一个‘化毒归元’!”明心禅师的声音带着金石般的清越,

  “潜儿,你师父为你点明前路,呦儿姑娘赠你渡海之筏。此乃天授机缘,亦是尔心志坚毅所感召。竹有千节,节节向上;人有百劫,劫劫砺心。今日之‘毒’,未必不是他日斩妖除魔的‘锋’!”

  陈潜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檀香、药气与窗外竹叶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他紧紧握住那本承载着无上秘法的《万毒真解》,指尖感受着异种蚕丝封面的微凉与坚韧。

  他抬首,目光依次掠过恩师法空大师智慧深邃的眼眸,爷爷明心禅师豁达欣慰的笑容,最后定格在鹿呦那双清澈见底、饱含信任与期许的明眸之上。

  “笃、笃、笃。”三声轻缓的叩门声,如石投静水,打破了这份凝思。

  知客僧净相的身影出现在门扉阴影处,合十低语:“方丈,山门外有一少年求见,自称青云寨余非鱼,言明要寻陈潜师兄……或拜谒方丈大师。”

  陈潜闻言,眉峰微展,嘴角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如同坚冰初融。他转向法空大师,单膝点地,动作沉稳如磐石落地:

  “师父容禀。弟子前番途经青云寨,曾遇此子。其名余非鱼,乃寨主柳五娘侄儿,性情刚烈,筋骨强健,更难得一片赤诚肝胆,矢志抗元。弟子观其根骨尚可,心志坚毅,便自作主张,将本门筑基强体的‘金刚劲气’心法口诀,授其入门。”

  他声音沉厚,字字清晰,带着对那少年的一丝期许:“此子如璞玉未琢,若得明师指引,假以时日,或可成器。弟子擅传本门心法,还请师父责罚。”言罢,垂首静候。

  法空大师捻动菩提珠串的手指微微一顿,唯眼底掠过一丝洞悉世情的了然与赞许。他缓缓抬眸,目光温润:

  “阿弥陀佛。金刚劲气,乃强筋健骨、固本培元之法门,非杀伐之术。传于赤诚向善、志在护佑乡梓之人,正是佛法普渡、广结善缘之举。潜儿此举,何过之有?让他进来吧。”

  “是。”净相躬身退下。

  鹿呦已悄然收针,素手拢于袖中,目光清亮如秋水,望向禅房门口。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山野特有的沉实与急切,踏碎了禅房的静谧。

  一个壮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轮廓如初生牛犊般充满力量。正是余非鱼。

  他身上那件靛蓝粗布褂子浸透了汗水和尘灰,紧紧裹着贲张的筋骨,肩头撕裂一道口子,露出底下微微泛红的擦伤。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炭块,跳跃着勃勃生机与毫不掩饰的崇敬。

  他一眼便看到了盘坐于蒲团上的陈潜,那目光如同铁犁深深耕进沃土,带着滚烫的渴望与激动。

  “陈大侠!”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如同绷紧的弓弦。

  他大步踏入禅房,目光扫过法空大师庄严慈悲的面容与明心禅师清癯如竹的身影,猛地抱拳躬身,动作带着山民的质朴与力量感:

  “小子余非鱼,拜见陈大侠!拜见两位大师!”

  陈潜缓缓起身,眉峰如磐石垒就,沉声开口,音调不高,却瞬间压住了翻涌的气息:“非鱼?青云寨踞守险地,此刻正需人手,为何不在寨中助你姑母,反千里跋涉至此?”

  他目光如鹰隼,扫视过少年肩头的伤、衣袍下摆蹭上的干涸泥点和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的血痕——那绝非寻常远行之苦能造成的印记。

  余非鱼眼眶瞬间涌上猩红,滚烫的泪在眼底挣扎翻腾,倔强地不肯落下。

  “寨子……没了!”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里迸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全没了!”

  他猛地抬臂,指向西北方向,手臂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十天前……整整三哨蒙元铁骑!裹着归化堂的豺狗崽子,还有……还有那身冒寒气的玄冰邪魔!”

  少年胸膛剧烈起伏,话语像是被灼热的炭块烫出来,字字泣血:

  “寨门……像纸糊的!那些狗娘养的官军披着皮甲,马前举着黑旗狼头图!归化堂的狗贼穿着锦缎袈裟,口中念念有词,手里却举着火把往粮仓里扔!还有……还有穿白衣的鬼影,轻飘飘的,手里的兵刃冒着蓝汪汪的寒光,沾着即死啊!”

  他眼前仿佛又看到那修罗地狱:

  火光冲天,烈焰卷过寨中无数人辛苦建造的木屋瓦舍,吞噬着仓库里堆积的救命米粮;亲人、兄弟的身影在刀光箭雨中挣扎、倒下;

  柳五娘那柄沉重的九环砍山刀奋力挡开数杆长矛的劈刺,刃口崩出火星,怒吼着指挥残存的寨丁护着老弱往绝壁方向退,声音却被一片鬼哭狼嚎淹没……

  “姑妈……姑妈她让洪四叔、石老七几个死命把我按进寨后猎户废屋的土窖……窖口盖上朽木柴垛……我在底下,听得见!”

  余非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利的悲鸣,眼泪终于滚烫地砸在脚下的青砖地上,“听得见狗鞑子刀子砍肉的声音!听得见火把噼啪!听得见……听得见姑妈最后那声骂‘狗贼!’然后……然后就是一大片人倒下去的声音!没了……都没了!”

  他痛苦地佝偻下身,双肩抽搐。

  鹿呦已悄然递过一方洗净的素帕,指尖却飞快地在余非鱼腕脉上一搭,随即看向陈潜,眼神凝重——她感知到的不仅是过度的悲恸,更有强行奔袭后带来的气血严重亏虚与细微内伤。

  余非鱼猛地一抹脸,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直直烙在陈潜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

  “陈大侠!您说过……您说过华岩寺是武学正统!是咱们汉家儿郎的骨头缝里长出来的功夫!”

  他膝行几步,咚咚咚!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地上,

  “小子苟活一条命!求陈大侠成全!求方丈大师开恩!让我入寺为僧也好,做个洒扫弟子也罢!我要学真功夫!为青云寨三百多条人命报仇!我要……”

  “非鱼!”陈潜的声音不高,却如铁锤砸落冰川。他沉稳的左手重重压在少年剧烈颤抖的肩膀上。掌心传来的力道沉稳、温暖,像磐石压下汹涌的潮头。

  刹那间,余非鱼浑身一颤,后面那激烈的誓言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他茫然抬头,撞进陈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此仇……”陈潜一字一顿,字字砸在人心上,“是仇!但更重要的是护!护我华夏武脉不绝,护我汉家魂骨不散!纵以血洗之,亦非独为你青云寨!明白?”

  “阿弥陀佛。”法空大师的声音自始至终稳如古刹钟磬,却在此时温润响起,带着化育万物的宏大意境。

  他缓缓起身,走到少年面前。“金刚劲气,埋于你体内的那颗种子,可曾发芽?”法空大师的声音如同暮鼓穿透重重迷雾。

  余非鱼一愣,随即重重点头,斩钉截铁:“小子不敢怠慢!日夜苦练,筋骨日壮!”

  “善哉。”法空大师枯瘦的手掌轻轻放在余非鱼汗湿的头顶,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注入少年百会穴,游走全身疲惫紧绷的筋骨,

  “此劲如草籽,不挑沃土贫壤,只要心光不灭,石缝岩隙中亦能破土撑天!”

  老僧收回手,目光沉静如古井深潭:

  “金刚非为杀伐,而在守护。守护心性,守护同道,守护这片祖宗传下的山河气运!今既入我山门,前尘血火已烙于筋骨,便应化作那破岩之根,百折不挠,千劫弥坚!华岩寺禅武之门,自今日起,为你而开。”

  窗棂下,明心禅师微微颔首,拂动僧袍衣袖。清冷的晨光正好将他唇边一抹了然通达的浅笑照亮。

  他缓步踱近,与法空并肩而立,声音不高,却似古剑低吟,直入少年心扉:“血气之勇易得,如山洪奔涌,泄尽则枯。真勇乃沉如潭底之石,压尽波涛,待时而震山河。”

  他目光掠过余非鱼被陈潜压住却依旧坚挺如标枪的肩背线条,意味深长,“你此身筋骨,便是那石。静心练拳,用心去参悟方才陈大侠那‘护’字真意。他日挥刀亮剑,方非莽夫之怒,而是我华岩传人,于世间再播的金刚种子。”

  余非鱼挺直了脊梁,如同崖壁风雪中熬过一冬的青松。

  他迎着两位宗师的目光,没有再嘶吼,没有再痛哭,只是从肺腑深处,沉沉应出一个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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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空师兄,”明心禅师的声音平缓响起,目光温煦地落在余非鱼身上:“此子根骨虽粗砺,却似顽铁孕锋;心性虽莽烈,然肝胆如赤金。”

  他向前踱了两步,僧袍下摆拂过微尘,窗外竹影在他肩头斑驳摇曳:“金刚劲气固然大道之基,然师弟一身粗陋剑术,浮沉半生所得的一二心得,空悬一世,竟无薪火可传…终究是憾事一桩。”

  他停步,仰首望向虚空,仿佛眺望远逝的岁月,那目光悠远而略带苍茫:“犹记潜儿幼时,师兄抱他入山门,弟漂泊半生,两手空空,唯有这身不入流的剑法相伴左右…原想着待他筋骨长成,便将这点心血倾囊相授,不期天道轮转,潜儿早已得师兄真传,更兼得张公青莲映日,剑气冲霄,自成峰峦。”

  他侧转目光,看向旁边静立的陈潜。

  “今日得见此子,”明心禅师语锋回转,眼中骤然迸射出枯竹逢春般的神采,那目光锐利如锋,直刺人心,

  “其性虽烈,却烈如孤峰石缝间破土的新竹,直道而行!其筋骨虽欠雕琢,但扛得住万钧之压!师弟这点‘枯竹剑意’,正是需这等劈开万重山阻、宁折不弯的刚烈心意!他那股压进骨头缝里、矢志不移的血性之火,恰是点我这枯竹心剑的最佳引信!”

  他目光灼灼,转向法空大师,声音恳切又带着洞悉世情的豁达:

  “师兄容我妄为一次,允我收非鱼为弟子,传这点不成器的微末剑术,让他以手中钝铁,磨一磨心中块垒,也好了却弟半生遗憾——此去无论缘深缘浅,枯竹能否再抽新绿,皆是各自因果造化!”

  “阿弥陀佛。”一声低沉的佛号在幽室中漾开,法空大师枯瘦的脸上缓缓展露一丝洞察玄机的淡笑,如佛前古莲微绽,

  “明心师弟言之灼灼。枯竹遇石,非是相害,乃砥砺生姿;新竹浴火,非是自毁,乃涅盘成剑。枯竹剑意守正出奇,宁折不弯的精魄,正对此子心性中那股破开迷雾的锋芒锐气。”

  他微微颔首,声音温厚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金刚是根,枯竹是锋。根深自可育锋锐,锋锐护持根愈坚。好!非鱼!”

  他目光如晨星般落定在少年身上,“你既有此机缘,便归在明心禅师座下,承他那竿‘宁折不弯’的孤竹心剑!”

  余非鱼心中大喜!自寨毁家亡奔袭而来的麻木悲怆,被这一锤定音的机缘劈开一道狂喜与茫然的缝隙!

  他双膝一软便要跪倒拜师。明心禅师僧袖却倏然拂过,一股柔韧温厚的劲气托住他下沉的双臂。

  “不必如此!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和潜儿一样,直接叫我爷爷即可!”

  余非鱼被明心禅师托住后,随即躬身行了一个大礼,随后便盘腿坐在了蒲团之上。

  “陈大哥,”他目光抬起,越过飘落的黄叶看向陈潜,带着一种山野少年特有的敏锐与急切,

  “来的路上,我在广信府打尖儿,遇到几个商旅模样的从临安方向来,神色仓惶地低语…他们说,临安的大将军蒙铁罕,已带了一支精悍的亲军卫队,轻装简从,走官道南下!说是…说是‘巡视两江,督剿顽匪’,但人人都明白,是冲着我们闽粤之地抗元的火焰来的!目的地,极可能就是泉州、潮州!”

  他顿了顿,语速加快:“他们说队伍不大,只有数百骑,打的是‘苍狼噬日’王旗,但人衔枚马裹蹄,行进极速!领头的是蒙铁罕的‘黑狼铁骑’!归化堂的狗腿子,也一路沿途安排驿站补给……”

  风声乍紧,卷起一片旋舞的金黄银杏叶,扑打在石桌上。空气陡然凝重了几分,仿佛无形的寒霜正从西北方向悄然逼近。

  “蒙铁罕…亲至?”陈潜剑眉之下,目光如深潭寒水,锐利的光芒一闪即隐:“可探听到具体的路线、抵达时日?”

  余非鱼用力点头:“商旅说走的应是饶州、信州这条快道。算脚程…半月内必定抵达潮州。陈大哥,这老狗……怕是要亲自给蒲受根和玄冰教撑腰了!”

  蒙铁罕的到来,无异于在已然紧绷如弦的闽粤局势上,压上了一座沉沉的黑山。

  一旁的鹿呦早已放下手中正在捻弄辨识的一片沾着晨露的枯叶,秀眉微蹙,清澈的眼中流转着思虑的光芒。她接话道:

  “非鱼所言当非空穴来风。蒙铁罕此番轻骑南下,‘巡视’是假,震慑是真。‘黑狼铁骑’尤擅奔袭夜战,其南下,必与归化堂在沿海的布局、甚至与阿篱姑娘息息相关。蒲府……恐怕此刻已是铁桶般的水泼不进。”

  她站起身,几步走到余非鱼面前,俯身看着他衣袍下摆被荆棘勾破的口子,以及指节上磨破的血痕,声音放得更缓更细,带着医者特有的安抚:

  “非鱼,一路奔涉,气血耗损不小。你带回这个消息太重要了。饿么?灶上还温着些稠粥,我让净心师父给你盛一碗暖暖身子?”

  那份细腻体察,如同春泉流淌,无声地消解着少年紧绷的神经。

  法空大师端坐于蒲团之上,缓缓抬眼,目光澄澈平和,越过纷飞的落叶投向远处铅灰色的重峦叠嶂,声音低缓沉稳,如同古刹暮鼓穿透层云:

  “阿弥陀佛。寒鸦报雪,风动树梢皆是因缘。蒙铁罕亲临,是风暴将至。然风暴摧折草木,亦洗刷尘垢。魔焰高炽之时,恰是慧剑磨砺之机。”

  他缓缓摊开枯瘦的手掌,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悠悠落于掌心,“佛法慈悲,金刚亦有怒目。该来的劫数,华岩寺自有万钧磐石承载。潜儿,是动是静,是隐是显,当早作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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