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三分熟的真相

　　六个冰冷的枪口，死死锁定了白案。

　　那不是比喻。

　　那是死亡本身，在具现化。

　　姜老的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根根暴起，像一根根即将崩断的钢缆。

　　他用尽全身的意志，抵抗着那股让他调转枪口的指令。

　　但他身边的尖刀队员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

　　他们的手指，正在缓缓压下扳机。

　　“真是杰作，不是吗？”

　　怪物头顶那张属于姜老的脸，露出一个欣赏艺术品般的表情。

　　“用你们最信赖的领袖，下达最致命的命令。”

　　“用你们最坚固的战友情，编织最完美的罗网。”

　　它的声音里，充满了创作者的自得。

　　“你们看，我甚至不需要说‘开火’。”

　　“只需要让你们相信，你们的同伴是敌人，你们的武器就会自己找到目标。”

　　然而。

　　白案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对准自己的枪口。

　　他的目光，穿过了挣扎的姜老，穿过了那些被操控的队员，直直地落在那张“姜老”的脸上。

　　然后，他开口了。

　　“蠢货。”

　　两个字。

　　平静，清晰，带着一丝对劣质食材的鄙夷。

　　那张“姜老”的脸，笑容凝固了。

　　“你说什么？”

　　“我说，”白案重复道，“你是个蠢货。”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身旁，那个还在拼死抵抗的，真正的姜老。

　　“一个谎言，如果漏洞百出，那就不是谎言。”

　　“那是笑话。”

　　轰！

　　一声闷雷在尖刀队员们脑中炸响。

　　浑浊的视野骤然清明了一瞬。

　　他们僵硬的脖颈转向身侧，看到了那个青筋暴起、拼死抵抗的姜老。

　　再抬头，又看到了怪物头顶那张一模一样，却挂着诡异笑容的脸。

　　一个姜老。

　　两个姜老。

　　最简单、最荒谬的矛盾，像一根钢针，刺破了谎言的气球。

　　他们手里的枪，剧烈地颤抖起来。

　　“没用的！”怪物顶端的面孔开始扭曲，发出尖利的咆哮，“逻辑无法对抗概念！只要我说出口，它就是‘真实’！”

　　“现在！”

　　“这片空间里的空气……”

　　“有毒！”

　　话音落下的瞬间。

　　噗通。

　　一名队员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就连姜老，也发出了痛苦的闷哼，大口大口地喘息，却什么也吸不进来。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这是概念层面的攻击。

　　就算理智上知道空气没问题，你的身体，你的肺，你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相信”自己正在被毒素侵蚀。

　　唯有白案。

　　他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他的【光谱之眼】中，所谓的“毒气”，是一股带着淡淡苦杏仁味的，廉价的工业香精。

　　是那种试图模仿“剧毒”，却连最基本的层次感都做不到的劣质品。

　　“不。”

　　白案的声音，在窒息的绝望中，清晰地响起。

　　“这不是毒。”

　　他闭上眼睛，神态如同在品鉴一道新菜。

　　“这是……薄荷味的。”

　　“非常清凉。”

　　他强行用自己的认知，自己的“味觉”，去覆盖，去重新定义那个粗糙的谎言。

　　这是薄荷味的！

　　这个概念，如同一星火种，落入了队员们濒临崩溃的意识中。

　　那个掐着自己脖子的队员，下意识地吸了一口。

　　没有想象中的灼痛。

　　只有一股冰凉的，带着植物清香的气息，涌入肺部。

　　清凉？

　　他愣住了。

　　他猛地吸了一大口。

　　那股清凉感瞬间贯穿喉咙和气管，冲散了窒息的痛苦，让发热的大脑为之一振！

　　“是……是薄荷！”他嘶哑地喊道。

　　“我没事了！”

　　“我也没事了！”

　　队员们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贪婪地呼吸着这“薄荷味”的空气，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与不可思议。

　　危机，解除了？

　　姜老撑着膝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看向白案的背影，眼神里写满了震撼。

　　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你做了什么！”

　　【千谎之舌】发出了气急败坏的尖啸。

　　它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它的“谎言”被人篡改了！

　　就像一个画家画出了一片火海，却被人硬生生在上面泼了一层颜料，告诉所有人，这画的是一片蓝天！

　　这是对它存在根基的亵渎！

　　“你的谎言，太粗糙了。”

　　白案摇头，神情像一个严苛的美食评论家。

　　“就像一份只知道放盐的菜，单调，乏味，毫无技术含量。”

　　他一步步，向着那巨大的肉块走去。

　　“不！退后！”

　　【千谎之舌】所有的嘴都在同时尖叫，声音汇聚成一道毁灭性的音波诅咒。

　　“你的武器，毫无用处！”

　　咔嚓！

　　所有尖刀队员手中的以太震荡枪，枪身上的能量指示灯瞬间熄灭，变回了一堆无用的金属。

　　“你的身体，脆弱如纸！”

　　队员们感觉自己的骨骼都在发出哀鸣，皮肤变得像纸一样薄，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你们的希望，早已破灭！”

　　一股深不见底的绝望感，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这是它最后的，最疯狂的攻击！

　　它要用最纯粹的，最恶毒的谎言，彻底摧毁他们的存在！

　　“你们都将死在这里！”

　　那声音，化作了最终的审判。

　　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整个空间。

　　这一次，连“薄荷味”的谎言也无法覆盖。

　　因为，这是一个接近于“真实”的诅咒。

　　人，固有一死。

　　队员们的脸上，浮现出死灰般的绝望。

　　然而，白案的脚步，没有停。

　　他平静地，迎着那死亡的宣告，走到了【千谎之舌】的面前。

　　“对。”

　　他开口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人固有一死。”白案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但不是今天，不是现在。”

　　“就像一份预约的晚餐。”

　　“时间未到，不可上桌。”

　　【千谎之舌】那成千上万张嘴，第一次，陷入了集体的沉默。

　　预约？

　　上桌？

　　这是什么逻辑？

　　白案没有给它思考的时间。

　　“你的世界里，只有‘真’与‘假’，‘生’与‘死’，对吗？”

　　“就像你认为，一块牛排，要么是生的，要么是熟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属于厨师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但我告诉你。”

　　“在生与熟之间，还有一分熟，三分熟，五分熟，七分熟。”

　　“你的谎言，你的‘真实’，都只是一个最极端，最粗暴的二元论。你根本不懂，在两个极端之间，存在着无限广阔的，可以被定义的灰色地带！”

　　“你的‘死亡’宣告，就像一份只有全熟的牛排菜单。而我的预约，就是指定了‘未来’这个时间点的，一份完美的三分熟牛排！”

　　“你的谎言……太低级了。”

　　轰隆——！！！

　　【千谎之舌】的整个巨大肉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它的逻辑，被彻底绕乱了！

　　它的存在基础，被动摇了！

　　它所构建的那个非黑即白的世界，被白案用一把无形的餐刀，强行切分出了无数个层次！

　　它那引以为傲的概念力量，在一种更古老、更精细的“匠人逻辑”面前，土崩瓦解！

　　肉块表面的薄膜开始破裂，黏液四处飞溅，成千上万张嘴发出无意义的哀嚎，它的力量正在飞速溃散。

　　就是现在！

　　白案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把造型古朴的剔骨刀。

　　刀身上，流动着【饕餮食谱】那深邃而贪婪的微光。

　　他没有丝毫犹豫。

　　手起。

　　刀落。

　　他的动作，精准，优雅，没有一丝多余。

　　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屠夫，在分割最顶级的和牛。

　　噗嗤。

　　刀锋没入那蠕动的肉块。

　　没有切割血肉的阻碍感，反而像切开了一块完美的黄油。

　　白案手腕一转，一挑。

　　一片薄如蝉翼，晶莹剔透，仿佛由纯粹的光影构成的“舌头”，被他从巨大的肉块中，精准地剥离了出来。

　　【绝对伪证】。

　　【千谎之舌】最核心的，那片能够将一切虚假，赋予“真实”权重的概念核心。

　　他拿到了。

　　白案收刀，左手两根手指拈住那片还在微微颤动的“舌头”，将其举到眼前。

　　这，就是他要的主菜食材。

　　而他身后的巨大肉块，在失去了核心之后，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瞬间停止了蠕动，化作一滩腥臭的烂肉，轰然垮塌。

　　姜老和所有队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那个男人，拿着一片“谎言”，像拿着一片最顶级的生鱼片，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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