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安全的路线，通往最深的恐惧

　　那柄裹挟着疯狂“欢乐”的战斧，停在了白案额前一寸。

　　它不是被挡住。

　　是它自己，凝固在了半空。

　　连同那匹狂暴的黑色战马，那个没有头颅的骑士，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时间，在这一小片空间里，变得粘稠。

　　白案伸出两根手指。

　　食指与中指。

　　他没有去碰那柄恐怖的战斧，而是从斧刃上流淌下的，一滴彩色糖浆上，轻轻捻过。

　　他将那滴糖浆，凑到鼻尖。

　　闻了闻。

　　然后，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那是一种混杂着嫌弃、惋惜，以及被劣质品侮辱了嗅觉的，极致的挑剔。

　　“香精，色素，劣质的甜味剂……”

　　“还有，过量的，没有经过提纯的，充满了杂质的‘快乐’。”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高风和姜老的耳中。

　　“把顶级的食材，做成这种只剩下甜腻的垃圾。”

　　他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那糖果色的天空，看到了某个正在鼓掌嬉笑的观众。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甜。”

　　话音落下。

　　他屈指一弹。

　　那一滴被他捻在指尖的彩色糖浆，被精准地，弹回了那柄巨大的木质战斧上。

　　“嗡——”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

　　只有一声极其细微的，冰晶凝结般的轻响。

　　以那滴糖浆为中心，一种肉眼不可见的“修正”，开始了。

　　战斧上那令人作呕的彩色迅速褪去，变回了纯粹的、透明的结晶体。

　　紧接着，是那个无头骑士的盔甲。

　　再然后，是那匹巨大的黑色战马。

　　它们身上所有扭曲的、疯狂的、狂欢的气息，都在这一瞬间，被强行“中和”。

　　那股能将恐惧扭曲成狂笑的精神污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最原始的……甜味。

　　“咔嚓。”

　　一声脆响。

　　巨大的战马，连同它背上的骑士，那柄恐怖的战斧，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内到外，寸寸碎裂。

　　它们没有变成木屑。

　　而是化作亿万颗晶莹剔透的，最纯粹的糖粒。

　　无数闪光的结晶尘埃，在五彩的灯光下飘散，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弭于空气里。

　　“……”

　　高风张着嘴，手里的突击步枪沉重无比。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厨子，用两根手指，解决了一头连高能粒子束都无法摧毁的怪物？

　　他甚至……只是评价了一下味道？

　　这不是战斗。

　　这是对一场劣质烹饪的，单方面的，降维打击。

　　高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姜老也放下了枪，眼神复杂地看着白案的背影。

　　他知道白案很强。

　　但他不知道，白案的强大，已经超出了他对“战斗”的理解范畴。

　　那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东西。

　　随着黑色战马的崩解，那首撕裂耳膜的旋转木马音乐，突兀地停了。

　　所有“活”过来的木马怪物，都在同一时刻僵在原地。

　　它们身上那股狂暴的气息迅速消退，扭曲的五官也缓缓恢复成原本僵硬的微笑。

　　然后。

　　“啪嗒，啪嗒……”

　　它们像失去了提线的木偶，一个个瘫倒在地，变回了普通的，涂着油彩的木雕。

　　危机，以一种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式，解除了。

　　“我明白了。”

　　一片死寂中，林珂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闪烁着数据辉光的眼中，却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

　　“我明白这个‘舞台’的规则了。”

　　她走到众人中间，伸出右手。

　　【数据流具现化】！

　　幽蓝色的数据流再次从她掌心喷涌而出，在半空中，构建出了一幅立体的，半透明的星梦游乐园全息地图。

　　地图上，不同的区域，被标记上了不同的，正在流动的色彩。

　　旋转木马区，是刚刚褪去的，疯狂的粉红色。

　　旁边的碰碰车场地，是一片代表着“冲撞”与“对抗”的暴躁红色。

　　远处的过山车轨道，则缠绕着代表“失重”与“尖叫”的刺目黄色。

　　“‘小丑’的能力，不是创造，是‘扭曲’。”

　　林珂的语速极快，指尖在虚拟地图上划过。

　　“他将游乐园里，每一个项目本身所代表的‘主题概念’，进行了污染和放大。”

　　“旋转木马，代表着‘童话’与‘欢乐’。所以他把游客留下的‘快乐’情感残响，扭曲成了这些只知道狂欢的怪物。”

　　“碰碰车是‘冲撞’，海盗船是‘摇摆’，激流勇进是‘坠落’……”

　　她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一划过，每划过一处，那个区域的危险性就被数据化地标注了出来。

　　“我们触发了旋转木马的‘欢乐’主题，所以才会被攻击。”

　　高风看着那张地图，终于理解了。

　　在这个被扭曲的现实里，冒然闯入任何一个游乐设施的范围，就等于主动跳进了一道已经设定好的“菜谱”里，成为被烹饪的食材。

　　“白案刚刚的行为，不是攻击。”

　　林珂的目光转向白案，那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纯粹理性之外的探究，带着震撼与强烈的好奇。

　　“他是从‘味道’的层面，否定了‘小丑’的烹饪结果。他‘修正’了那道菜，所以菜本身……就失效了。”

　　白案没有回应。

　　他只是从口袋里，拿出那半个没吃完的苹果，继续小口地啃着，似乎刚刚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所有主题，都是为了一个核心服务。”

　　林珂的视线重新回到地图上，她的表情变得凝重。

　　“这些‘欢乐’、‘冲撞’、‘失重’，都只是开胃菜。”

　　“‘小丑’真正的主菜，永远只有一个。”

　　她伸出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了一条曲折的，避开了所有高亮危险区域的，幽蓝色的安全路线。

　　“恐惧。”

　　高风顺着那条路线的终点看去。

　　姜老也眯起了眼睛。

　　那条路线，蜿蜒地穿过寂静的商店街，绕开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海盗船，最终，停留在一座阴森的，哥特风格的建筑前。

　　建筑的招牌上，用鲜血般的油漆写着两个大字。

　　鬼屋。

　　“所有数据流，所有被扭曲的情感能量，最终都汇入了那里。”

　　林珂的声音冰冷而肯定。

　　“那里的‘恐惧’概念能量浓度，是其他区域总和的十倍以上。”

　　“那里，就是‘舞台’的核心。也是‘小丑’，最有可能在的地方。”

　　“走这条路。”林珂看着众人，“这是数据分析出的，唯一能避开其他诡异，直达核心的路径。”

　　“我没意见。”姜老第一个表态。

　　高风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现在对自己的判断力产生了深刻的怀疑，听从专业人士的建议，是最好的选择。

　　所有人都看向了白案。

　　白案吃完了最后一口苹果，将果核仔细地收回口袋。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条通往鬼屋的路径，又看了一眼林珂。

　　“带路。”

　　他只说了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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