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冬阳舒芙蕾

　　白案的声音很轻。

　　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一片寂静中，激起了所有人错愕的涟漪。

　　姜老失神的双眼，缓缓聚焦。

　　他看着白案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挺拔，没有丝毫被现实击垮的颓丧。

　　“菜？”

　　姜老的喉咙里挤出两个沙哑的音节。

　　“白案，林珂她……她已经……”

　　他没能说出那个冰冷的词。

　　“她还没放弃。”

　　白案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却有一种砸碎钢铁的决绝。

　　他的【光谱之眼】依旧开启着。

　　在那片象征着死亡与终结的，广袤无垠的灰色尘埃里。

　　那一点金色的微光，还在闪烁。

　　一明。

　　一灭。

　　每一次闪烁，都比上一次更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下一秒就要熄灭。

　　但它没有。

　　它还在。

　　白案的脑海中，那本厚重的【饕餮食谱】，感应到了主人那股从绝望深渊中重新燃起的意志，无声地、剧烈地翻动起来。

　　哗啦啦——

　　无数记载着恐怖与禁忌的菜谱化作流光，飞速掠过。

　　最终，食谱停留在了一张空白的书页上。

　　金色的墨迹，从虚无中渗出，开始勾勒一个全新的轮廓。

　　一个疯狂的念头，伴随着食谱的成型，在白案的脑中炸开。

　　修复？

　　不。

　　那已经被物理粉碎的精神核心，无法修复。

　　那就……重塑！

　　既然她的精神世界已是一片被彻底摧毁的废墟。

　　那就用她自身那不灭的意志作为“种子”。

　　用最纯粹的生命力作为“土壤”。

　　用最坚定的守护信念作为“阳光”。

　　为她，在这片废墟之上，重新孕育出一个全新的精神核心！

　　空白的书页上，一行行金色的文字，清晰地浮现出来。

　　【菜品名：冬阳舒芙蕾】

　　【食材：】

　　【主材：不灭的意志（金色品质）x 1缕】

　　【辅材：苏醒的信念（？？品质）x 1份，初生蛋 x 3枚，新月牛乳 x 150ml，低筋面粉 x 50g，霜降白糖 x 60g……】

　　【烹饪要点：此菜无需明火。唯一的“火候”，是烹饪者对“苏醒”这个结果，所抱持的绝对信念。信念越强，火候越足。】

　　白案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行“守护者的信念”上。

　　原来……

　　这道菜的食材之一，是他自己。

　　他猛地转过身。

　　“我要带她走。”

　　他走向那间被宣判了死亡的监护室。

　　“站住！”

　　医疗官李博一个箭步拦在他面前，神情冷厉。

　　“白案先生，请你保持理智！林珂分析员已经确认脑死亡，任何移动都可能对她的身体造成二次损伤！”

　　“让开。”

　　白案的眼神，是西伯利亚冰原的颜色。

　　“你还想做什么？对一具尸体烹饪吗？”李博的声音拔高，充满了被触犯的荒谬感，“这是对死者的不尊重！也是对科学的侮辱！”

　　走廊另一头，高风冰冷的声音再次通过扬声器传来。

　　“闹剧该结束了。李博，按照AAb‘遗体处理’最高条例，封存目标，准备进行数据回收。”

　　“是！”

　　李博得到命令，立刻对身边的安保队员使了个眼色。

　　两名全副武装的队员立刻上前，试图架住白案。

　　白案没有理会他们。

　　他甚至没有一丝要动手的迹象。

　　他只是径直，朝着监护室的隔离门走去。

　　那两名队员的手，即将触碰到他肩膀的前一秒。

　　砰！

　　一道魁梧的身影，如同一堵墙，悍然横在了白案和所有人之间。

　　是姜老。

　　他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白案前进的路线。

　　“姜队！”李博脸色一变，“您这是做什么？高风队长的命令……”

　　“我没听见。”

　　姜老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雄狮在喉间压抑的咆哮。

　　他死死盯着李博，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最后的、不计后果的疯狂。

　　“现在，这里，我说了算。”

　　“姜队！”

　　高风的咆哮从扬声器里炸开。

　　“你要为了一场可笑的江湖骗术，赌上你的前途和整个行动队的声誉吗！”

　　“去你妈的前途！”

　　姜老头一次，指着天花板上的监控探头破口大骂。

　　“老子只知道，我的兵，还他妈有一口气在！”

　　“只要她还没凉透，谁也别想碰她！”

　　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白案。

　　“去做。”

　　“需要什么？”

　　白案看着这个像老狮子一样护着自己的男人，心中那股冰冷的决意，流过一丝暖流。

　　“把她，连同这个维生舱，一起送到我的厨房。”

　　“疯了！你们都疯了！”

　　李博难以置信地尖叫起来。

　　“生物隔离厨房是处理高危诡异食材的地方！不是停尸间！你们要把一个脑死亡的人类送进去？那里面的诡异能量会瞬间摧毁她脆弱的身体机能！”

　　白案没有回答。

　　姜老也没有。

　　他只是用行动，给出了最直接的答案。

　　他大步走到林珂的移动维生舱前，亲自抓住推手，然后对着自己身后的队员低吼。

　　“都他妈愣着干什么！搭把手！清出一条路！”

　　“是！”

　　尖刀队员们瞬间反应过来，他们执行了队长的命令，在前方组成了一道人墙，将所有试图阻拦的医护人员，全部隔开。

　　整个医疗中心，陷入一片混乱的对峙。

　　高风的怒吼，李博的尖叫，队员们的低喝，交织成一片。

　　而在这片混乱的中心。

　　白案只是静静地走在维生舱旁边，他的手，轻轻贴在冰冷的舱体上。

　　他的【光谱之眼】，一直锁定着那一点即将熄灭的金色微光。

　　快一点。

　　再快一点。

　　它快要撑不住了。

　　终于。

　　AAb，最高规格的生物隔离厨房。

　　那扇由惰性金属一体铸成的厚重隔离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滑开。

　　姜老和队员们合力，将整个维生舱，稳稳地推了进去。

　　“白案。”

　　在隔离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姜老叫住了他。

　　这个铁打的汉子，嘴唇哆嗦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把她……带回来。”

　　白案回头，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轰——

　　厚重的金属门，彻底关闭。

　　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质疑，全部隔绝。

　　厨房内，只剩下维生舱设备运行的轻微嗡鸣，和那条代表生命终结的，刺目的直线。

　　寂静。

　　白案将林珂的维生舱，安置在厨房最中央。

　　他站在舱前，静静地看着里面那个沉睡的女孩。

　　时间，不多了。

　　那点金色的“意志”，已经微弱到了极限。

　　他闭上眼。

　　脑海中，【冬阳舒芙蕾】的每一个步骤，都清晰地流淌而过。

　　这道菜的“火”，是信念。

　　那么，它的“锅”，就是自己的身体。

　　它的“搅拌”，就是自己的情绪。

　　它的“塑形”，就是自己的意志。

　　这是一道，以一个生命，去烹饪另一个生命的料理。

　　白案睁开眼。

　　他没有走向那些储存着S级诡异食材的恒温柜。

　　而是走向了最普通，最平凡的食品储藏区。

　　他取出一袋低筋面粉，一盒新鲜的初生鸡蛋，一瓶冰镇过的新月牛乳，还有一罐洁白的霜降白糖。

　　他将三枚鸡蛋，轻轻磕开。

　　用分蛋器，完美地将蛋黄与蛋清分离。

　　蛋黄，是生命的基石。

　　蛋清，是精神的升华。

　　他将蛋黄与牛乳、面粉混合，用手腕的力量，以一种恒定的频率，温柔而坚定地搅拌着。

　　每一下搅拌，他的脑海中，都在回想着与林珂相遇的每一个瞬间。

　　第一次在食堂的对视。

　　她在数据风暴中为自己锁定目标的冷静。

　　她面对诡异时，那份不输于任何战士的勇气。

　　还有此刻，在那片死亡的灰色尘埃里，依旧不肯熄灭的，那点倔强的金色。

　　他的信念，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纯粹。

　　你，不能死。

　　我，不允许你死。

　　蛋黄糊搅拌完成，呈现出一种丝滑的、充满生命暖意的金黄色。

　　接着，是蛋清。

　　他将霜降白糖分三次加入蛋清中，启动了高速打发器。

　　嗡嗡的声响中，透明的蛋清开始涌起无数细密的泡沫，逐渐变得洁白、蓬松、坚挺。

　　这个过程，是为那缕即将熄灭的意志，搭建一个可以攀附、可以栖息的“家”。

　　白案的目光，穿过维生舱的玻璃，死死锁住林珂的眉心。

　　他的精神力，极度集中。

　　“醒过来。”

　　这个念头，化作无形的火焰，开始灼烧他的灵魂。

　　打发好的蛋白霜，洁白如雪，挺立如山。

　　他将三分之一的蛋白霜，舀入蛋黄糊中，用切拌的手法，温柔地混合。

　　这是意志与生命的第一次融合。

　　然后，再加入剩下的蛋白霜，继续切拌。

　　直到两者完美地融为一体，形成一盆轻盈、细腻，仿佛会呼吸的舒芙蕾面糊。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去拿烤盘。

　　他只是伸出自己的左手，掌心向上。

　　然后，他用右手拿起那盆面糊，缓缓地，一勺一勺地，倒在了自己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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