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恐惧为盐，欢乐为糖，末日请慢用

　　它饿了。

　　这个由纯粹糖分、恶意与破坏欲捏合而成的怪物，小丑最得意的造物之一，饿了。

　　高风的大脑，彻底停止了运转。

　　他死死盯着那头庞大的甜腻泥石流。

　　那张由融化巧克力构成的巨口，不再对他们咆哮。

　　它微微张着，一滴，又一滴粘稠的深褐色糖浆，从“嘴角”滑落。

　　那是在……流口水。

　　它庞大的身躯，那股足以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的，对食物的祈求。

　　它在渴望那口锅。

　　渴望锅里酝酿的，那股让它整个“身体”都在颤栗的香气。

　　“这……”高风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他想找个词来形容眼前的景象，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科学词库，一片空白。

　　“食物链。”

　　白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平静中带着一丝笑意。

　　“在我的厨房，只分两种东西。”

　　“食物，和吃食物的。”

　　“很显然，”他拍了拍那口已经烧到暗红的巨锅，像在拍一头即将出栏的肥猪，“它不想当食物。”

　　话音落下的瞬间。

　　砰！

　　一声爆响。

　　这一声，与之前锅内连绵的轰鸣截然不同。

　　它清脆、响亮，充满了破茧而出的狂喜！

　　声音来自锅内。

　　来自那亿万颗被压抑到极致的玉米粒中，最先抵达完美临界点的那一颗！

　　伴随这声爆响，一道纯粹的金色光束，从锅盖最中心的安全阀口喷射而出！

　　光束并不灼热，反而充满了温暖与喜悦。

　　它像一颗微缩的太阳，在这片被恐惧笼罩的阴冷广场上，轰然炸开！

　　光芒之中，一朵金黄色的，形态完美到极致的，宛若黄金雕琢的爆米花，滴溜溜地旋转着，升上高空。

　　它不大。

　　却瞬间攫取了在场所有“生物”的视线。

　　无论是远处那头彻底呆滞的甜腻泥石流，还是舞台上，那些刚刚从残骸中爬起，形态扭曲的姜饼人守卫。

　　甚至是……天空。

　　那片由百万人恐惧汇聚成的墨色天幕，在被这道金光触及的瞬间，竟出现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苦涩、绝望、带着铁锈味的腥气，在这颗爆米花散发出的，纯粹的“欢乐”面前，第一次退缩了。

　　“不……”

　　小丑喃喃自语。

　　她脸上的疯狂与愤怒，正在被一种更深刻的，名为“荒诞”的情绪所取代。

　　她无法理解。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用最纯粹恐惧熬炼出的“末日原汤”，会被一颗……爆米花，给冲淡了味道？

　　这不符合美食的逻辑！

　　然而，白案的烹饪，从来不讲别人的逻辑。

　　那一颗爆米花的出现，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冲锋号！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下一秒，那口巨大的高压锅，彻底疯了！

　　亿万声爆响，在同一时间，从锅内炸开！

　　那不再是鼓点，不是枪声！

　　那是山崩，是海啸，是积蓄了亿万年的火山，在瞬间爆发出的，最原始，最狂暴的怒吼！

　　轰——隆——隆——隆——！

　　那重达数百公斤的特种合金锅盖，在锅内那股无法被计算的恐怖压力下，剧烈地跳动起来。

　　锅盖下，仿佛有一头远古巨兽正在疯狂冲撞，想要挣脱牢笼！

　　“咔嚓……咔嚓……”

　　被白案强行锁死的安全阀，迸射出肉眼可见的裂纹！

　　“不好！”姜老大吼，“锅要炸了！”

　　“不。”

　　白案抬起头，看着那个剧烈跳动的锅盖，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是出锅了。”

　　轰！！！

　　一声巨响，震彻天地！

　　坚不可摧的合金锅盖，再也无法束缚那源自“欢乐”的爆炸性力量，被硬生生地、笔直地，冲上了百米高空！

　　紧接着。

　　一场金色的暴雨，从那口巨锅中，喷涌而出！

　　那是成千上万，亿万颗爆米花组成的金色洪流！

　　每一颗，都包裹着融化的黄油，散发着让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奶香。

　　每一颗，都带着极致高温的焦香，与谷物最质朴的芬芳。

　　每一颗，都蕴含着名为“欢乐”的纯粹概念！

　　金色的爆米花雨席卷了整个广场，朝着整个游乐园扩散而去！

　　天空，那片恐惧构成的黑色漩涡，在金色暴雨的冲刷下，发出剧烈的消融声。

　　大片大片的黑暗，如同被圣水泼中的恶魔，蒸发，消散！

　　沉重如山的恶意，被彻底中和，稀释！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想微笑的，幸福的味道。

　　“能量属性……正在发生不可逆转的扭转……”

　　林珂看着虚拟屏幕上彻底疯掉的数据流，声音干涩。

　　代表负面情绪的黑色曲线，正在断崖式暴跌。

　　而一条代表着“高热量”、“高满足感”、“纯粹喜悦”的金色曲线，则以垂直九十度的姿态，疯狂飙升！

　　白案，他不是在对抗。

　　也不是在驱散。

　　他是转化！

　　他以游乐园残留的“欢乐”为糖，以百万人汇聚的“恐惧”为盐，用最极致的高温高压，将这两种完全对立的情绪，强行融合！

　　他创造出了一种全新的，凌驾于两者之上的，更加高级，也更加无法抗拒的……味道！

　　“吼……”

　　巨大的甜腻泥石流，发出了带着委屈和渴望的低吼。

　　它庞大的身躯，彻底放弃了对峙。

　　它动了。

　　它蠕动着，翻滚着，用近乎笨拙的姿态，冲向了那片金色的爆米花雨！

　　它张开巧克力构成的大嘴，不是为了吞噬敌人，而是为了接住那些从天而降的金色恩赐。

　　一颗爆米花落入它的“口”中。

　　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紧接着，它以更加疯狂，更加急切的姿态，吞食着周围的爆米花。

　　它甚至开始分解自己的身体，伸出无数条奶油和糖浆构成的触手，去卷起那些落在地上的，哪怕最细小的爆米花碎屑。

　　吃。

　　吃！

　　吃！

　　它那由“破坏欲”构成的核心，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原始、更强大的本能，彻底覆盖。

　　食欲！

　　高风傻了。

　　姜老也傻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这头刚才还想将他们碾成肉泥的恐怖怪物，此刻，像一头在秋天里储存粮食的仓鼠，笨拙而又满足地，吃着零食。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嘎吱……嘎吱……”

　　游乐园入口方向，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旋转木马，那些被恶意污染，马眼流着血泪的恐怖木马，此刻正用它们僵硬的木质关节，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中心广场走来。

　　它们的目标，是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金色的爆米花。

　　鬼屋的方向，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

　　但那尖叫声中，没有了怨毒和诅咒，反而充满了某种……焦急？

　　一个个披头散发的怨灵，从鬼屋的窗户和墙壁里穿透出来，它们飘在半空，争先恐后地，用虚幻的手去捞取那些从天而降的金色颗粒。

　　过山车的轨道上，那头由无数骸骨构成的蜘蛛怪物，放弃了巢穴，八条惨白的骨腿在地面上飞速爬行，发疯似的冲向广场。

　　整个游乐园，所有的诡异，所有的恐怖，所有小丑精心布置的“开胃菜”和“服务员”……

　　在这一刻，全部叛变。

　　它们从四面八方，如同放学后冲向小卖部的孩子，疯狂地涌向中心广场。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爆米花！

　　万物寂静，只剩下咀嚼的“咔嚓”声和争抢的低吼。

　　白案站在金色的爆米花雨中，雨点落在他身上，便自动弹开。

　　他伸出手，接住了一颗从空中飘落的，最完美的爆米花。

　　他将那颗还带着余温的爆米花放进嘴里。

　　轻轻一嚼。

　　咔嚓。

　　极致的香、甜、酥、脆，在味蕾上炸开。

　　他闭上眼，品味了片刻，然后，望向远处舞台上已经彻底失神的“小丑”，露出了一个属于厨师的，评判的微笑。

　　“盐，稍微放多了一点。”

　　“不过，这味道客人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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