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原来，自己才是蝼蚁

　　黎明的微光，切开了杏花村上空最后一抹夜色。

　　村民们打着哈欠推开院门，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诶，你们说怪不怪，今儿个这空气，吸到肺里头咋跟吃了人参果似的？”村口的张大爷使劲嗅了嗅，只觉得一股清甜之气直冲天灵盖，连咳了半辈子的老毛病都顺畅了不少。

　　“可不是嘛！俺家那懒婆娘，昨晚睡得比猪还沉，我半夜起夜，她呼噜声打得房梁都快震下来了！”

　　“你们快看村头那棵老杏树！”一个眼尖的媳妇叫了起来，“是不是绿得发亮了？跟块老坑玻璃种翡翠似的！”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说昨晚睡得如何香甜，今早起来又是何等神清气爽。他们不知道昨夜神魔交锋，只当是村里的土地爷又发了慈悲，降下福泽。

　　于是，天还没大亮，土地庙里就已经是人头攒动，青烟袅袅，香火比过年时还要鼎盛。

　　村里一片祥和，周鹏却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像个孤魂野鬼，在村子里晃荡了一整夜，手里死死攥着那台运动相机，那玩意儿现在比烧红的烙铁还烫手。

　　他不敢开机，他怕再看一眼昨晚的画面，自己的脑子就会当场烧掉。

　　必须找个人，一个能听懂自己“疯话”的人。

　　他想到了王珂。

　　那个能让杨书记都客客气气的女记者，那个用相机就能逼退妖人的神秘女人。

　　周鹏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屏幕上的裂痕像昨夜神像的裂纹。他找到那个号码，按下了拨通键。

　　电话几乎是秒接。

　　“周记者？”王珂的声音很稳，没有一丝睡意。

　　周鹏的喉咙里像是卡了一把沙子，半天才挤出几个字：“王……王记者……我……我拍到了……神……”

　　他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王珂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你在哪？站在原地别动，我马上过去。”

　　半小时后，一辆毫不起眼的国产车悄无声息地停在村口。王珂推门下车，一眼就看到了蹲在老杏树下，抱着头，浑身散发着馊味的周鹏。

　　“东西。”王珂没有一句废话。

　　周鹏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颤巍巍地把相机递了过去。

　　王珂接过相机，没有查看，只是把他拽上车，一脚油门，车子便飞快地驶离了杏花村。

　　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废弃厂房里，王珂打开笔记本电脑，插上了数据线。

　　当视频开始播放时，即便心有准备，王珂的呼吸还是漏了一拍。

　　她放在鼠标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百鬼夜行，神光天降，泥土化作神兵，高达百米的金身法相……

　　这不是显灵，这是神战。

　　是一尊神明，在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向人间宣告祂的归来。

　　“金蟾会……全完了。”王珂看着屏幕上那片净世金光，喃喃自语。她的声音里，除了震撼，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旁边，周鹏的精神防线终于彻底垮塌，他像倒豆子一样，把昨晚看到的一切，听到的神谕，一股脑地全吼了出来，说到最后，竟抱着头痛哭起来。

　　王珂等他哭完，递过去一瓶水，拍了拍他不住颤抖的肩膀。

　　“周记者，你没有疯，更不是被诅咒了。”

　　“你是被选中了。”

　　王珂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尊俯瞰众生的神明虚影上，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

　　“土地爷，祂需要一个见证者，一个传声筒。祂选中了你，就是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洗刷过去，重新开始的机会。”

　　“这个视频，不能直接公布，会天下大乱。”王珂拔下U盘，郑重地收好，“但神谕，必须传达出去。交给我，我会处理好。”

　　她看着周鹏，一字一顿地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忘了这一切，然后……相信神。”

　　与此同时，江海市郊外，山包上。

　　钱坤还跪在那里。

　　他没跑，在那种伟力面前，逃跑是凡人最可笑的奢望。他跪着，不是忏悔，只是在等死。

　　突然，他眼前的景象猛地一晃。

　　青翠的山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腥臭粘稠的血窟。

　　洞壁像是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出能把人熏晕的恶臭。洞窟中央，他日夜叩拜的“黑玉金蟾”雕像，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原本温润的黑玉变得灰败死寂。

　　最恐怖的是，透过那些裂痕，他能看到雕像的内部！

　　那里蜷缩着一个东西。

　　一个长着蟾蜍轮廓，浑身却布满无数张嘴巴和眼球的怪物！

　　那些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微弱的哀嚎和不成调的诅咒。那些眼球疯狂转动，每一颗里面都倒映着不同的痛苦景象。黑色的脓液从它身上的裂口不断渗出，滴落在地，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这就是……吾主？

　　这就是他为之献上一切，屠戮无辜，赌上身家性命去侍奉的“神”？

　　一个丑陋、污秽、贪婪，如今还被打成了半残的……怪物。

　　钱坤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

　　他想起自己对“吾主”的狂热，想起那些被他献祭的无辜者，想起自己宏伟的“屠神”计划……

　　一切，都是个笑话。

　　“嗬……嗬嗬……”

　　钱坤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他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和鼻涕流了满脸。

　　“见神……我他妈的……还真是来见神了啊……”

　　他笑得前仰后合，状若疯魔。

　　原来，自己才是那只最可笑的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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