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天子一怒，国书传檄

　　幽冥司，森罗宝殿。

　　小野寺明一行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抛飞出去后，大殿内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诡异的寂静。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错愕、以及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狂热的寂静。

　　十殿阎罗，这十位生前在各自领域都堪称泰山北斗的人物，此刻脑子里都有些嗡嗡作响。他们设想过千万种应对方式，从义正辞严的驳斥，到雷霆万钧的开战，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将一个独立的神话体系，直接降格为“郡”？

　　让对方的主神，来当“郡守”？

　　还要征收三成的“魂魄税”？

　　这已经不是外交了，这是赤裸裸的行政命令。是中央王朝对边陲蛮夷下达的，不容置喙的通知。

　　楚江王，生前是铁面无私的大法官，此刻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喃喃自语：“这……这在程序上，是否构成对他方神域主权的侵犯？法律依据何在？”

　　他身旁的宋帝王，曾是国家审计署的一把手，关注点则完全不同：“三成魂魄税……这个税率的厘定，是否经过了详细的资产评估和可行性分析？有没有考虑到征收成本和对方的潜在反弹造成的维稳开支？”

　　而卞城王，那位德高望重的史学家，则是抚着长须，眼神中异彩连连：“郡县制……始皇帝陛下果然是始皇帝陛下，时隔两千年，他治理天下的底层逻辑，依然是郡县制。这是要将大秦的版图，从阳间，直接扩展到阴世啊！大手笔，真正的大手笔！”

　　唯有秦广王李振邦，这位前纪委书记，眉头紧锁，心情最为复杂。

　　一方面，他为这位新任大帝的雄才大略与雷霆手段感到心折。面对挑衅，不逞口舌之快，而是直接从规则层面进行降维打击，一举奠定主从关系，这份霸气，让他这个习惯了在体制内运筹帷幄的人，都感到一阵热血上涌。

　　但另一方面，他骨子里的“程序正义”和“规矩意识”又在疯狂报警。这么重大的“跨国（界）”决策，就这么在殿上一言而决了？没有会前研讨，没有风险评估，没有方案报备，甚至连最高领导——杏花村那位土地爷的正式批复都还没下来，这边就已经把“兼并通知书”给口头下达了。

　　这不合规矩！

　　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高踞王座，被无尽龙气包裹的身影时，他所有的腹诽都化为了一声苦笑。

　　跟这位谈规矩？

　　他就是规矩。

　　“李爱卿。”

　　嬴政的声音将李振邦从复杂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臣在。”李振邦连忙躬身，他发现自己对这个称呼的适应速度，比想象中快得多。

　　“拟一道国书，发往东瀛。”嬴政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务，“内容，就是朕刚才说的那些。措辞要严谨，要体现我东方神州之威仪，但核心意思，一个字都不能改。”

　　“……臣，遵旨。”李振邦心里咯噔一下。

　　让他来写这封信？

　　让他一个习惯了写《关于XX问题的调查报告》、《关于规范XX工作的若干意见》的纪委书记，去写一封内容为“要么跪，要么死”的最后通牒？

　　这业务跨度，是不是太大了点？

　　嬴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补充了一句：“你是十殿之首，此事，由你来办，最是名正言顺。”

　　话说到这份上，李振邦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他开始在脑海中构思草稿，第一句该怎么写？“关于敦促东瀛黄泉国并入华夏幽冥司体系的函”？不行，太软了。“勒令东瀛黄泉国投诚诏”？好像又太……太直接了。

　　他这边正纠结着用词，那边，嬴政已经将目光投向了虚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另，通知杏花村那位。”

　　“粮草之事，暂且搁置。”

　　“朕已为大秦，寻得一处新的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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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州中心，京城某处秘密的指挥大厅。

　　古砚正盯着大屏幕上刚刚刷新出来的一份文件，标题是《关于酆都大帝首次外交接洽活动的情况报告暨后续工作请示》。

　　报告人：幽冥司秦广王李振邦。

　　当古砚和一众幕僚专家，逐字逐句地看完这份报告后，整个指挥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良久，一位戴着金丝眼镜，负责国际关系战略分析的老专家，颤颤巍巍地扶了扶眼镜，声音干涩地开口：“古……古主任，我没看错吧？我们这位新上任的‘董事长’……他这是……直接发出了收购要约？”

　　“不，张老。”旁边一个年轻的参谋苦笑着纠正道，“这不是收购要约，这是……这是强制资产划拨通知书。”

　　“划拨？”另一位经济学家出身的顾问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对方是独立神系！有自己的主神和神道规则！这怎么划拨？我们……我们对他们没有行政管辖权啊！”

　　古砚没有说话，他只是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压压惊，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也有些轻微的颤抖。

　　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

　　比如，始皇帝陛下龙颜大怒，直接下令跟东瀛开战，然后他们这边就得赶紧研究，怎么通过“薪火计划”给兵马俑军团输送“弹药”。

　　又或者，始皇帝陛下高瞻远瞩，暂时隐忍，跟对方虚与委蛇，然后他们这边就要配合着制定一系列的战略欺骗计划。

　　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不战，不和，而是直接“册封”。

　　这就好比，两家公司还在互相试探，甚至刚刚发生了一点商业摩擦，其中一家公司的CEO，就直接给对方发了份红头文件，宣布任命对方的CEO为本公司下属分公司的总经理，并要求对方立刻上缴百分之三十的利润。

　　这已经不是霸道了，这是神话照进现实，用最古老的帝王逻辑，去处理现代人都觉得棘手的国际（神际）问题。

　　“关键是，这事儿……我们怎么跟上面汇报？”一个负责联络的官员一脸便秘的表情，“总不能说……领导，我们地府分公司的嬴总，单方面宣布，要对日本地府进行重组，要求对方并入我方管理，现在等对方回复……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不，这不是天方夜谭。”

　　古砚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放下茶杯，目光扫过大屏幕上李振邦那份措辞严谨却内容惊悚的报告，眼中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

　　“你们还没明白吗？”

　　“我们之前所有的思路，都局限在‘人’的层面。国与国，势力与势力。但始皇帝陛下，或者说，酆都大帝，他站的层面，是‘天’！”

　　“在天的眼中，天下，皆是王土。册封一个郡守，划分一块疆域，收取一部分赋税，这是天经地义的权力，是秩序本身。他不是在跟对方‘商量’，他是在‘定义’对方的地位。”

　　古砚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这才是那位土地爷，选择始皇帝的真正原因！”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按部就班的管理者，而是一个能够主动出击，用华夏的规则，去覆盖、去同化、去定义其他规则的，开拓之君！”

　　众人闻言，若有所思，脸上的震惊渐渐被一种恍然和敬畏所取代。

　　是啊，他们还在用凡人的思维去揣度神明的举动，格局小了。

　　“那……古主任，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年轻的参谋问道。

　　古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但更多的，是一种兴奋。

　　“做什么？当然是全力配合！”

　　他猛地一拍桌子。

　　“立刻成立‘东亚神域关系紧急应对小组’！情报部门，给我把所有关于东瀛神话、黄泉国、伊邪那美、阴阳道的情报，无论真假，全部整理出来，一个小时内放到我桌上！”

　　“技术部门，‘薪火计划’加速！把数据传输通道的功率开到最大！朕的军队马上要兵临城下了，我们的‘粮草’绝对不能掉链子！”

　　“联络部门，准备好最高级别的加密通讯，随时准备向最高层汇报……就说，我们的‘文化输出’，取得了一点……突破性的进展。”

　　整个指挥大厅，瞬间从呆滞中惊醒，如同一个被拧紧了发条的精密机械，疯狂地运转起来。

　　古砚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一幕，心中感慨万千。

　　本以为，地府建立起来，会是一件漫长而繁琐的行政工作。

　　谁曾想，这位大帝一上任，直接就快进到了“问鼎中原，饮马黄泉”的阶段。

　　这工作，何止是刺激。

　　简直是要把人的心脏，都给干出火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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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瀛，京都，土御门家的古老宅邸深处。

　　幽暗的祭祀殿内，土御门康仁面前的古镜，光芒一阵黯淡，最终彻底熄灭。

　　而跪在他面前的，正是刚刚从华夏幽冥司逃回来的小野寺明，那只名为玉藻前的九尾狐。

　　此刻的他，早已没了去时的意气风发，九条华丽的狐尾，有三条已经虚化，剩下的也黯淡无光，整个妖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仿佛一只被吓破了胆的土狗。

　　“他……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小野寺明语无伦次地重复着，眼中满是无法磨灭的恐惧。

　　“他一眼就看穿了我的真身……我们的礼物，那些后手，在他面前，就像……就像三块被扔进太阳里的冰块，连一丝青烟都没冒出来……”

　　土御门康仁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通过秘法，远程窥伺了小野寺明觐见的全过程。那股君临天下的帝王威仪，那种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霸道，即便隔着遥远的空间，也让他感到一阵阵心悸。

　　“说重点。”他的声音冰冷。

　　“是……是……”小野寺明一个激灵，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将嬴政最后的那番“册封”之言，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他说，要么降，要么……亡。”

　　“啪！”

　　土御门康仁手中的一串念珠，应声而断，十几颗温润的玉石，滚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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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嘎！”

　　他再也无法维持那份阴阳师领袖的从容，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将黄泉国设为一“郡”？

　　让至高无上的伊邪那美大神，去做他的“郡守”？

　　每年还要上缴三成魂魄作为“税赋”？！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这是在刨他们整个东瀛神道的祖坟！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土御门康仁气得浑身发抖，“那嬴政，当真以为自己还是两千年前的天朝皇帝吗？我大和神国，岂容他如此羞辱！”

　　然而，愤怒过后，是更深的寒意。

　　对方不是在虚张声势。

　　那数十万兵马俑军团的煞气，小野寺明已经亲身感受过了。

　　那瞬间秒杀“黄泉引路人”的实力，他也亲眼见证了。

　　这说明，对方有说这话的底气。

　　“康仁大人，现在……现在该怎么办？”小野寺明颤声问道。

　　土御门康仁在殿内来回踱步，脸色阴晴不定。

　　硬拼？是找死。

　　投降？那比死还难受。

　　他之前那个“加入再瓦解”的计策，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人家根本不给你“加入”的机会，直接让你“滚过来当狗”。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负责警戒的阴阳师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

　　“康仁大人！不好了！”

　　“华夏幽冥司……派了信使前来！”

　　“他……他带着国书，已经到了黄泉比良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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