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闻仲与看不见的网络

　　如果说孙悟空的学派，是一团熊熊燃烧、肉眼可见的烈火，那么闻仲的“闻道府”，就是一张无声无息、悄然蔓延的巨网。

　　闻道府，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有几间房舍的小道观了。

　　在天庭的资源倾斜和夏王朝的大力支持下，它已经扩建成了一座宏伟的建筑群。

　　这里没有真理学院的实验室，也没有孙悟空的训练场，有的，只是一间间雅致的静室，和一座高达九层，名为“观天楼”的藏书阁。

　　这里，是整个东方大陆的信息处理中心。

　　每天，都有成百上千条信息，通过各种渠道，汇集到这里。

　　有来自“鲁班工学院”的工程进度报告，有来自“财神商学院”的市场行情分析，有来自“华佗医学院”的疫情监测数据，甚至还有来自遥远边疆，某个小村落的降雨量和农作物收成记录。

　　这些信息，在凡人看来，是杂乱无章的。

　　但在闻仲的眼中，它们是构成世界真实面貌的像素点。

　　他不需要再像过去那样，通过占卜和祭祀来窥探天机。

　　他只需要坐在观天楼的顶层，静静地“阅读”这些数据。

　　他那被“图书管理员”加强过的“信息关联与推演”能力，让他可以轻易地，从这些看似无关的数据中，洞察到它们之间深层的、必然的联系。

　　他不再做出那种轰动性的，关于王朝兴衰的宏大预言。

　　他给出的，都是一些具体到令人发指的“建议”。

　　“禀告太师，”一个弟子恭敬地呈上一份卷宗，“黄河下游的河道，今年夏天预计会迎来一次大洪水。工部呈上了三套筑堤方案，请太师定夺。”

　　闻仲的目光，扫过卷宗。

　　同时，他的脑海里，关于黄河上游未来三个月的降雨量预测、沿途山脉的土质分析、以及历史上数百次洪水的水文数据，瞬间完成了交叉比对和建模推演。

　　“这三套方案，都不可用。”闻仲淡淡地说道，

　　“传我的命令给鲁班工学院。让他们在河道上游的‘青龙峡’地段，修建十三座分水坝，同时，在下游的‘白马渡’，挖掘一条泄洪渠，引水入东海。”

　　“啊？”弟子大惊，“太师，在峡谷建坝，工程量巨大。而且那泄洪渠一开，会淹没上万亩的农田啊！”

　　“按我说的做。”闻仲的语气不容置疑，

　　“修坝的土石，可以直接从挖掘泄洪渠的工程中获取，以工代赈，可以安置数万流民。

　　被淹没的农田，看似可惜，但那片土地盐碱化严重，本就收成不好。

　　洪水过后，新的淤泥会带来肥沃的土壤，不出三年，就能变成良田。最重要的是，”闻仲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条泄洪渠，在未来，会成为一条新的运河，将南北的漕运连接起来。其长远利益，百倍于今日之失。”

　　弟子听得目瞪口呆，他拿着那份批示，感觉自己手里拿的不是一道命令，而是一幅已经描绘好了的，关于未来十年的发展蓝图。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闻道府里发生。

　　闻仲的“建议”，通过一道道指令，传递到东方大陆的每一个角落，精准地调控着这个庞大帝国的运行。

　　他建议某个地区的农民改种棉花。

　　果然，第二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毁掉了大部分粮食作物，而耐寒的棉花却获得了大丰收，让当地免于饥荒。

　　他建议一支商队改变行商路线，避开了一条看似安全的捷径。

　　后来消息传来，那条捷径上，爆发了大规模的山匪火并，所有路过的商队都被洗劫一空。

　　他甚至建议王朝的军队，在某个看似平静的边境地区，增派了三万兵力。

　　半个月后，北方的游牧民族，果然发动了大规模的突袭，却一头撞上了早有准备的边防军，被打得丢盔弃甲。

　　闻仲，就像一个坐在服务器前的系统管理员，用他手中的权限，优化着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进程”。

　　他所信奉的“秩序与融合”的哲学，不再是空洞的理论。

　　它变成了一套可以指导生产、商业、军事、民生的，精密无比的社会工程学。

　　在闻仲的治理下，东方大陆呈现出一种与西方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里没有那么多惊世骇俗的“神迹”，也没有那么多激烈的思想碰撞。

　　一切都井井有条，高效，和谐，所有的问题，仿佛都在发生之前，就已经被“预见”并“解决”了。

　　凡人们安居乐业，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多大程度上，是被观天楼顶上那个青袍道人所规划。

　　他们只觉得，这个时代，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一切都好得不可思议。

　　他们将这一切，归功于“天道”，归功于那位圣明的“天子”。

　　闻仲的影响力，不像孙悟空那样张扬，但却更加深入骨髓。

　　他没有一个“信徒”，但整个王朝，都在按照他的意志运转。

　　这天，闻仲像往常一样，在观天楼顶，审阅着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信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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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他眉头一皱。

　　他注意到了一条来自东南沿海，一个偏远渔村的报告。

　　报告很简单，说村子最近的渔获，莫名其妙地减少了三成。

　　村民们检查了渔网，观测了洋流，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鱼，就是凭空变少了。

　　这在每天数以万计的信息中，只是一条毫不起眼的数据。

　　任何一个普通的官员，可能都会将它归为正常的市场波动，随手丢到一边。

　　但闻仲，却从这条数据中，嗅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味道。

　　他的心神，瞬间沉入了那张由无数因果之线编织而成的世界网络之中。

　　他以那个渔村的“渔获量”为起点，开始进行信息关联推演。

　　渔获减少，会导致鱼价上涨。鱼价上涨，会让邻近城镇的居民，更多地选择购买肉类。

　　肉类需求增加，会促使养殖户扩大规模。

　　扩大规模，需要更多的饲料。

　　饲料，来自于内陆的粮食……

　　一条看似正常的逻辑链，在他的脑海中展开。

　　但闻-仲的推演，没有停止。

　　他的“计算力”，被提升到了极致。

　　那条逻辑链，被无限地延伸，扩展，与其他成千上万条逻辑链，进行交叉比对。

　　突然，他的心神剧震！

　　他发现了一个……统计学上的“幽灵”。

　　那个渔村减少的“三成”渔获，它们所代表的“物质”和“能量”，并没有通过食物链，转移到其他的任何地方去。它们……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这个“亏损”，极其微小，小到足以被任何统计误差所掩盖。

　　如果只看局部，它根本不成问题。

　　但闻仲的视角，是全局。

　　他将这个微小的“亏损”，代入到整个世界的物质能量循环模型中。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景象。

　　这个“亏损”，不是孤立的。

　　在遥远的北方草原，一小片牧草的生长率，出现了零点零一个百分点的异常下降。

　　在西方大陆的某个矿山，一种稀有金属的储量，与地质勘探的理论值，有着微乎其微的偏差。

　　在亚当学院的实验室里，某次粒子对撞实验中，一个本该湮灭的粒子，有亿万分之一的概率，没有释放出它应有的能量。

　　一个个孤立的，微不足道的，可以被视为“误差”的异常数据，遍布了整个世界。

　　它们就像一个个潜伏在代码深处的，微小的BUG。

　　当闻仲用他那恐怖的推演能力，将这些看似无关的“BUG”全部连接在一起时，他看到了一条……一条正在悄悄啃食这个世界底层逻辑的，看不见的“蛀虫”。

　　它的啃食，极其缓慢，极其隐蔽。

　　但它，无处不在。

　　闻仲额头上的天眼，猛然睁开！

　　他看到的，不再是数据的流动，而是一股……灰色的，充满了“虚无”与“终结”气息的“熵”，正在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悄无声息地渗入。

　　“风暴……”

　　闻仲的嘴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决定所有人命运的风暴，不是“即将来临”。

　　它，已经来了。

　　它没有掀起滔天巨浪，也没有带来毁天灭地的军团。

　　它只是像一个最高明的病毒，潜伏在系统的最底层，从最微不足道的“数据”开始，一点一点地，侵蚀着这个世界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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