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沉默的深渊

　　“神仙下凡3.0”计划，代号“烟火人间”，在一片混乱和争议中，强行启动。

　　一夜之间，“万界灵网”那曾经混乱的首页，被一股无形的大手，清晰地划分成了三个风格迥异的世界。

　　天律司主导的区域，被用户们戏称为“飞升深造区”，这里的画风，突出一个字——“卷”。

　　雅典娜的“思想自由市场”彻底变成了血脉贲张的“罗马角斗场”。

　　每天都有无数场辩论赛在此打响，从“爱与永恒哪个更重要”的宏大哲学，到“豆腐脑应该是咸是甜”的生活琐碎，无所不包。

　　无数信奉不同理念的人，在这里唇枪舌剑，引经据典，吵得面红耳赤，只为扞卫自己的观点。

　　而正如陈晨所要求的，败者必须接受“直播剃光头”的惩罚。

　　这种带着羞辱性、却又无伤大雅的惩罚，反而极大地刺激了参与度和观赏性。

　　无数人为了“信仰”与“面子”，开始疯狂读书，武装头脑，“知识付费”和“辩论技巧速成班”一时竟成最火爆的产业。

　　而赫尔墨斯的“破产集市”，则在中立区的一颗废弃星球上搞得有声有色。

　　无数在生活中遭遇挫折的人，从万界各地赶来。

　　他们卖的东西五花八门：被前女友退回的订婚戒指、创业失败后剩下的最后一箱产品、写满了批注却未能考上理想学府的教科书……每一件商品背后，都是一个失败的故事。

　　但在这里，失败不再是耻辱，而成了一种“资历”。摊主们高声叫卖着自己的“倒霉货”，互相交流着跌倒的经验和爬起来的计划。

　　很快，这里就成了全宇宙最大的“失败者互助联盟”和“天使投资人淘金圣地”。

　　与“深造区”的“卷”相映成趣的，是“猴子AI”主导的“神仙乐子区”，这里的画风，则突出一个“疯”字。

　　这里是巨大的、24小时不间断的线上狂欢节。

　　AI每天生成无数荒诞挑战：“憋笑大赛”，推送全宇宙最烂的谐音梗；“沙雕P图大赛”，主题是如何把神像P得更接地气。

　　这里没有任何深刻意义，唯一的追求就是“好玩”、“有趣”、“解压”。

　　无数在“深造区”卷累了的用户，都会跑到这里，看一看笑话，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孙悟空的“私货”更是起到了奇效。

　　AI推送的笑话结尾，会突然加上一行字：“本笑话由‘花果山幼儿园’赞助播出，笑完了，别忘了给家里的小崽子买根棒棒糖。”

　　P图大赛的窗口会突然弹出：

　　“P图伤肝，请认准‘赫尔墨斯牌’护肝片，破产集市独家销售！”

　　这种强行植入的“狗皮膏药”式广告，非但没引起反感，反而因其无厘头的风格，成了新的“梗”，被到处传播，竟意外地为“破产集市”引流了不少客户。

　　一时间，两大版块互相引流，互相竞争，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但，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灵网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天魔”的区域，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没有自己的版块，没有代言人，只有一个名字——“静谧之森”。

　　你点进去，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文字，没有图片，没有声音。

　　只有一片纯粹的，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和思想的，黑色。

　　它就像一个宇宙的“安全屋”，一个绝对安静的心灵“避难所”，等待着那些，既厌倦了“有意义的痛苦”，也厌倦了“无意义的快乐”的，真正疲惫的灵魂。

　　……

　　一个匿名的用户，刚刚结束了他在“思想角斗场”的第七场连胜。

　　他为“自由意志”辩护，引经据deo, 将对手驳斥得哑口无言，在对方剃光头的直播里享受着万众欢呼。

　　但关掉直播，他感到的不是喜悦，而是一阵空虚。

　　他点开“乐子区”，刷了半个小时的沙雕视频和段子，笑了，笑完之后，那份空虚却变得更深了。

　　他感到累，一种从灵魂深处泛起的疲惫。

　　辩论和学习累，狂欢和大笑也累。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屏幕的角落，看到了那个他从未在意过的名字。

　　【静谧之森】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世界，瞬间安静了。

　　那纯粹的黑，温柔地包裹了他。

　　没有需要扞卫的观点，没有需要去理解的梗，没有胜利的激情，也没有狂欢后的落寞。

　　什么都没有，连“自我”都仿佛开始消融。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

　　“不对劲。”

　　在天律司的周会上，雅典娜率先敲响了警钟。

　　“我的‘思想自由市场’，用户活跃时长出现了瓶颈。更奇怪的是，流失的用户，并没有大规模涌入‘乐子区’。”

　　“我的‘破产集市’也一样。”赫尔墨斯紧锁眉头，“最近的交易额开始下滑了，很多老摊主，最近都不再来了。”

　　陈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没有说话，指尖在光幕上飞速划过，整个控制室的主屏幕，瞬间被海量的数据洪流覆盖。

　　两条巨大的，色彩斑斓的数据河流——代表着“深耕区”和“乐子区”的活跃用户流——在屏幕上奔腾着，互相交汇，互相渗透，看起来无比健康。

　　但是，陈晨的目光，却死死盯住了那两条河流的边缘。

　　在那里，不知从何时起，分化出了无数条，极其微小、几乎无法察觉的黑色细线。

　　这些细线，从两条主河道中悄然无声地渗出，然后，汇聚成一股虽然细小、但却异常稳定、永不回头的黑色溪流，流向了屏幕之外的，未知之处。

　　它们在“消失”。

　　不是注销账号，不是离线。

　　数据追踪显示，他们最后的登陆地点，都是同一个地方。

　　那个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地方。

　　雅典娜顺着陈晨的视线看去，身体微微一颤，喃喃自语：“他们……走进了那片森林。”

　　赫尔墨斯脸色煞白：“他们再也没出来过。”

　　陈晨猛地关闭了数据流，主屏幕恢复了一片漆黑，宛如“静谧之森”的入口。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游戏，从一开始，就不是二选一。”

　　“是三选一。而我们，帮‘天魔’，筛出了它最想要的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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