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盛宴的“主菜”与走错门的“客人”

　　林建国——或者说，占据了他躯壳的那个存在——缓缓从平台上飘浮而起。他周身萦绕的黑暗不再是以往那种混乱、暴躁的雾气，而是凝结成了如同实体般的、流淌着暗金色纹路的漆黑甲胄。那双纯粹的黑暗漩涡之眼扫过全场，带着一种品尝美食前的、饶有兴致的漠然。

　　“秩序与混乱交织的余烬……挣扎求存的残破本源……还有……新鲜稚嫩的‘钥匙’……” 他的声音直接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回响，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冷的钩子，想要攫取些什么，“不错的开胃菜。现在，该上主菜了。”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棵巍峨却伤痕累累的光芒之树——“源初之心”上。那眼神，是食客看到顶级食材时的贪婪与愉悦。

　　“爸爸……不！你不是我爸爸！”晚星从深度沟通中被强行震出，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父亲”，心如刀割，却不得不面对这最残酷的现实。她试图通过“星语之坠”和残存的连接去呼唤林建国的本体意识，但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冰冷死寂的黑暗，以及隐藏在黑暗深处、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痛苦挣扎。

　　“检测到极高纯度混沌意识体……能级超越临界阈值……重新定义威胁等级：毁灭级。”“星镰”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急促”的波动，幽蓝飞船瞬间向后拉开距离，所有武器系统转向，锁定了深渊林建国。

　　“深渊的君主……竟以这种形式降临……”“园丁”的意念充满了凝重与警惕，翠绿座驾也做出了防御姿态，无数光之藤蔓在周围生长、交织。

　　连那具只凭本能和古老协议行动的“铁冢”老兵，其银白色的核心也剧烈闪烁起来，将目标从受损的“吞噬者号”缓缓移开，对准了散发着更纯粹、更危险深渊气息的林建国。显然，在它的净化序列里，这个新出现的目标优先级更高。

　　而被晾在一旁、舰体破损冒烟的“吞噬者号”内，司徒长老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了歇斯底里、却又带着某种扭曲兴奋的大笑：“哈哈哈！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才是深渊真正的力量！超越秩序与混乱的纯粹存在！我的研究没有错！与深渊的交易是值得的！它将吞噬一切，然后……然后我就能从这极致的混沌中，重塑完美的秩序！”

　　他似乎已经陷入了某种癫狂，认为这恐怖的存在会是他计划的最终助力。

　　深渊林建国甚至没有看司徒长老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个聒噪的苍蝇。他缓缓抬起一只手，对着“源初之心”的方向，虚空一握。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但整片空腔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源初之心”那庞大的树干上，所有尚未被净化的黑色裂纹，以及那些已经被晚星和“园丁”修复的部位，突然同时爆发出强烈的吸力！但不是吸收外物，而是……树干内部那浩瀚的生命能量与本源光芒，正不受控制地、如同决堤洪流般，沿着那些裂纹，疯狂涌向深渊林建国虚握的手掌！

　　那并非简单的能量抽取，更像是一种本源的“掠夺”与“消化”！被吸走的光芒在靠近林建国手掌时，迅速被那纯粹的黑暗浸染、同化，转化为他力量的一部分。而“源初之心”则发出更加凄厉的无声哀鸣，树冠的极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熄灭，树干的光芒也迅速变得稀薄！

　　“他在直接吞噬‘源初之心’的本源！”凌霜骇然道。

　　“这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不，是不符合任何已知的能量转化模型！”王博士（不知何时清醒了些，可能是被这离谱的场面刺激的）抱着剧痛的脑袋，语无伦次。

　　晚星感觉自己的心也被那只手攥紧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源初之心”迅速流失的生命力和那深入骨髓的痛苦与虚弱。她不顾一切地再次尝试建立连接，输送自己的力量和意志，但这一次，她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无法抵达“源初之心”的核心，在半路就被那恐怖的吸力场扭曲、消散。

　　“无谓的挣扎。” 深渊林建国甚至有余暇“瞥”了晚星一眼，那目光中带着一丝戏谑，“‘钥匙’不错，可惜执匙者……太弱。”

　　“攻击！阻止他！”“星镰”率先开火，幽蓝的光束如同暴雨般射向深渊林建国。

　　“园丁”的翠绿座驾也释放出无数带着净化与束缚之力的光之藤蔓，缠绕而去。

　　“铁冢”老兵的银白净化光束再次亮起，直射目标。

　　甚至连司徒长老的“吞噬者号”（大概是觉得不能让“主菜”被独吞），也挣扎着调转还能用的武器，加入了攻击行列。

　　一时间，刚才还互相敌对、乱成一锅粥的几方势力，此刻竟然“同仇敌忾”，集火那个突然冒出来要掀桌子吃独食的“深渊食客”。

　　面对这足以毁灭一支舰队的集火攻击，深渊林建国只是极其随意地，将那只虚握的、正在掠夺“源初之心”的手，向外轻轻一拂。

　　一道无形的、却蕴含着极致“湮灭”概念的黑暗涟漪扩散开来。

　　所有接触到这涟漪的能量攻击——无论是幽蓝光束、翠绿藤蔓、银白净化波还是暗紫的炮火——都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悄无声息地破灭、消失，连一点能量残渣都没有留下。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那黑暗涟漪甚至蔓延到了发动攻击的载具本身！

　　“清算派”的幽蓝飞船表面光膜剧烈闪烁，发出一连串过载警报，被迫急速后退。“园丁”的翠绿座驾外围的光之藤蔓防御层大面积枯萎、崩解。“铁冢”老兵本就破损的躯体被涟漪扫过，更多部位化为飞灰，核心光芒再次剧烈黯淡。“吞噬者号”则更惨，本就重伤的舰体被涟漪扫过的部位，直接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大块，露出里面扭曲蠕动的结构，爆炸连连。

　　轻描淡写，一拂之下，四方攻势土崩瓦解，自身还遭受重创！

　　这力量层级，已经完全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理解范畴！哪怕是“源初之心”全盛时期，恐怕也未必能如此轻松写意。

　　“主菜享用时间，不喜欢被打扰。”深渊林建国收回手，继续专注地“汲取”着“源初之心”的本源。巨树的光芒已经黯淡了接近三分之一，整体都显得有些萎靡、透明起来。

　　绝望，如同最深的海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晚星看着那仿佛不可战胜的黑暗身影，又看看光芒迅速黯淡的“源初之心”，再看看重伤的伙伴和各方势力，牙齿几乎要咬碎。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妈妈，爸爸，我该怎么办……

　　就在这绝对的绝望时刻，谁也没有注意到，晚星怀中，那本母亲苏清留下的手札，以及她左耳的“星语之坠”，在“源初之心”本源被疯狂掠夺、晚星情绪达到极致的痛苦与不甘时，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振。

　　手札上，那幅由星辰、海浪与神经网络构成的“钥匙”完整图案，突然自动脱离纸面，化为一个微缩的、立体的光影模型，悬浮在晚星面前。而“星语之坠”也投射出记录的父亲手背印记虚影，完美嵌入图案之中。

　　紧接着，这个完整的“钥匙”光影，不再是指引坐标，而是开始逆向旋转，散发出一种与“源初之心”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内敛的波动。这波动并非攻击或防御，更像是一种……呼唤？或者说，一种特定频率的“敲门声”？

　　晚星福至心灵，下意识地将自己全部的精神、全部的情感、全部的不甘与守护的意志，注入了这个旋转的“钥匙”光影之中！

　　“钥匙”光影光芒大盛，其散发出的特殊波动骤然增强，穿透了深渊林建国制造的吸力场和黑暗涟漪，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笔直地射向了……“源初之心”那最深处的、仿佛连接着无尽虚无的根系核心！

　　仿佛触动了某个亘古的机关。

　　整个空腔，不，是这片海域，乃至更广阔的未知维度，都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深渊林建国汲取本源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顿，他略带诧异地低头，看向下方那幽蓝的、深不见底的“水面”。

　　咕噜噜……

　　之前“铁冢”老兵升起的那个位置，水面开始剧烈翻涌，但不是向上，而是向下！一个巨大无比、仿佛通向无尽深渊的漩涡，毫无征兆地出现！

　　漩涡之中，没有水流涌出，反而散发出一种令所有存在（包括深渊林建国）都感到莫名心悸的、绝对的“空无”与“寂静”的气息。仿佛那后面，什么都没有，又仿佛……蕴含着一切的可能性。

　　“那是什么？！”沈清澜声音发颤。

　　“空间参数异常……指向未知维度夹缝……”“星镰”的飞船似乎在疯狂计算，但得不出结论。

　　“母树的……另一面？还是……‘根’的尽头？”“园丁”的意念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与一丝敬畏。

　　深渊林建国缓缓松开了虚握的手，暂时停止了对“源初之心”的掠夺。他凝视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空无漩涡”，黑暗漩涡般的眼中，首次流露出一丝……凝重？

　　“哼，没想到，还有意外访客。”他低语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就在这时，那“空无漩涡”的中心，一点光芒亮起。

　　不是银白，不是翠绿，不是幽蓝，也不是黑暗。

　　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仿佛褪尽了所有颜色的、最纯粹的“光”。它并不耀眼，却仿佛能映照出万物最本质的轮廓。

　　光芒中，一个修长、模糊、仿佛由流动光线构成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它没有具体的五官，没有明确的性别特征，甚至没有稳定的形态。但它的“存在”本身，就带来一种无法言喻的威压与……审判感。

　　一个平和、中性、仿佛由无数细微声音叠加而成、直接响彻在所有意识中的话语，缓缓响起：

　　“检测到‘现实稳定锚’（指源初之心）遭受超规格侵蚀。”

　　“检测到‘高维混沌投影’（指深渊林建国）非法介入。”

　　“检测到‘原始协议密钥’（指晚星的完整钥匙）发出紧急访问请求。”

　　“依据《泛维度秩序基本法》第零章第一条，临时权限授予。”

　　“开始执行……现场评估与违规处置程序。”

　　它的“目光”（如果那可以称之为目光）扫过全场，在晚星身上（或者说她面前的“钥匙”光影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然后落在了深渊林建国身上。

　　“投影体。你越界了。”

　　深渊林建国与这突然出现的“光之人影”对峙着，黑暗与纯粹的光无声碰撞。他身上的黑暗甲胄微微起伏，仿佛在评估对方的底细。

　　片刻后，他忽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声：

　　“有趣。‘维序者’的走狗……竟然也被惊动了。”

　　“不过，你以为，凭你这道连实体都没有的‘通讯投影’，就能阻止这场盛宴吗？”

　　光之人影的声音依旧平和无波：

　　“能否阻止，取决于违规的严重程度，以及……‘锚点’自身的意志。”

　　它微微侧身，将“目光”投向了那棵光芒黯淡、却依旧顽强存在的“源初之心”。

　　“根据‘原始协议’，你有权提出……一次申诉，或请求。”

　　晚星瞬间明白了！这个突然出现的“维序者”（暂且这么称呼），是因为她用完整的“钥匙”，以极致的情感共鸣发出了某种最高级别的“访问请求”才引来的！它似乎是维护某种更宏大“秩序”的存在，而且，它给了“源初之心”一个机会！

　　“源初之心”那虚弱却依旧浩瀚的意志，在沉默了片刻后，向着晚星，也向着那“维序者”，传递出了一道清晰而决绝的意念：

　　“驱逐……掠夺者……”

　　“保护……‘钥匙’与……沟通者……”

　　“愿以……部分‘根源’为代价……换取……净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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