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珊瑚树

　　再之后，是“回声之潮”。

　　这是一个没有固定形态的、纯能量的蜂群思维种族。

　　它们将整片海洋，都化作了它们庞大的神经系统。

　　它们以亿万个单位为一组，同时向周围的海水中释放出一种特殊的、无法被感知的声波。

　　这些声波穿透一切，又从一切物质上反弹回来，形成了无穷无尽的回声。

　　整个海洋，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个正在进行超精度扫描的、微观级的“核磁共振仪”。

　　任何一个元素的非正常震动，都会被瞬间捕捉、定位。

　　这三大强族，再配合上其他数十个同样拥有着恐怖数量优势的种族，共同构成了一场真正的、吞天食地般的灾难。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数量”可以形容的了。

　　整个海洋，仿佛正在被一个由无数种族共同构成的、饥饿的超级生命体，一寸一寸地消化、吸收、解析。

　　无数原生海洋生物在这场“大过滤”中，被当做无用的信息或能量，直接抹除或同化。

　　这便是格式塔与蜂巢思维的可怕之处。

　　在它们的逻辑里，没有“疲惫”，没有“疏漏”，只有冰冷的、100%覆盖的、将整个世界都翻过来一遍的、绝对的执行力。

　　在这张由数以万亿兆都难以衡量的“细胞”所组成的、正在缓慢收缩的巨网面前，任何藏匿，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一周过去了，那场由大量海洋世界的精英力量所发动的、史无前例的大搜捕，却令人沮愈地一无所获。

　　那张由万亿兆“细胞”所构成的、足以将无数海域都过滤一遍的巨网，已经收缩了数次，却始终没能捕捉到任何关于“寄生海兽”的蛛丝马迹。

　　就仿佛那两个“召唤者”，凭空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般。

　　联盟内部，开始弥漫起一种焦躁而困惑的气氛。

　　最终，在排除了所有已知和未知的常规海域后，所有强族的意志，都不约而同地汇集到了一个地方。

　　它们只能将目光，锁定在那片连它们都感到敬畏的、海洋的禁区之一——“深海”。

　　“深海”有着如同太空一般的结构。

　　在这里，没有所谓的海底，只有无尽的、漆黑的虚空。

　　其中漂浮着无数巨大的岩石和各类奇特的物质，它们犹如宇宙中的天体般巨大，各自拥有着独立的引力与生态系统。

　　有的“天体”是一块直径数千公里的活体水晶，内部流淌着能量的江河；有的则是一头早已死去、却依旧散发着生命气息的远古巨兽的骸骨，其骨骼的缝隙中，诞生了全新的文明。

　　无数海洋生物生活在其中，它们早已适应了这种失重的、立体的环境，如同星际飞船般，在这些“天体”之间穿梭往来。

　　同时，“深海”也有着太空一般的无尽纵深。

　　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深，只知道向下望去，是永恒的、足以吞噬一切光芒与思想的黑暗。

　　准确来说，“深海”和地球人所认知的太空的唯一区别是，太空很空，而深海则充满了一种特殊的、高压且富含魔力的海水。

　　当“潮裙”（实为时织凛华）的意志，向联盟下达了进入这片禁区、继续追捕的命令时，一直以来都令行禁止的海洋强族们，第一次表现出了集体的抗拒。

　　“不可，”代表“深渊之眼”的核心意志体，传递出明确的反对信号，“深海，是‘人鱼’们的领域。”

　　“结晶之巢”也附和道：“‘人鱼’是海洋的圣族，是最初的子民，是平衡的守护者。她们不参与任何纷争，但也绝不容许任何纷乱，踏入她们的家园。”

　　“回声之潮”更是补充道：“她们时常帮助我们这些后辈强族，调和元素的失衡，修复生态的创伤，我们不能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将战火引向她们的领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集体“抗命”，时织凛华的意志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她只是用一种更加不容置疑的、居高临下的口吻，再次强调了她的命令。

　　“愚蠢的尊敬，毫无意义的情感，”时织凛华的声音，冰冷而决绝，通过“潮裙”的频道，在每一个强族的意识中回响，“与整个世界的存亡相比，一个种族的‘安宁’，孰轻孰重？难道要等到下界的军团，从‘深海’之中涌出，将你们的家园，连同人鱼的圣域，一同化为焦土时，你们才肯行动吗？”

　　她没有给它们任何反驳的机会，便用一种近乎于“神谕”的口吻，为它们的“渎圣”行为，提供了完美的借口。

　　“行动！追捕！这是为了拯救我们共同的世界！同时，我也向你们保证，当一切尘埃落定，‘海的女儿们’在知晓这一切背后的原因后，会原谅我们今日的‘冒犯’的！”

　　这番话，既是威胁，又是安抚，更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那个崇高的、虚无缥缈的“大义”。

　　在巨大的压力与“正义”的裹挟下，海洋强族们那坚定的意志，开始动摇了。

　　最终，在时织凛华那混合着威胁与“大义”的、不容置喙的意志之下，海洋强族们那坚定的集体意识，终究还是屈服了。

　　它们沉默地接受了命令，那覆盖了整个海洋的、由万亿兆单位组成的庞大阵列，开始缓缓地调转方向，如同收缩的星云一般，朝着那片被称为“深海”的、禁忌的黑暗领域，沉重地进发。

　　从那庞大而繁杂的“潮裙”族群意识频道之中，将自己的注意力抽离，重新退回到自己的身体之内，时织凛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海水，望向了“深海”所在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轻声低语道：“就让我见识见识，传说中人鱼的美姿吧。”

　　至于那逃走的潮裙本体意志？对她而言，能在深海顺手找到，自然最好；若是找不到的话，再想其他办法解决便是好了。

　　“芙蕾雅妮娅姐姐……”

　　时织凛华侧过头，刚张口想要对身旁的同伴说些什么，话音却在出口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她惊愕地突然发现，自己周围的景色，变了。

　　不再是国土佣仆那坚实的头顶，也不再是那狂暴奔行所带来的、扭曲破碎的空间。

　　她似乎来到了一处静谧而梦幻的海底。

　　这里的水，清澈得不似真实，每一滴都仿佛蕴含着纯粹的生命能量。

　　无数不知名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水生植物，如同夜空中的繁星，点缀在四周。

　　成群的、身体半透明的微小鱼儿，拖着光粒子组成的尾迹，在她的身边缓缓游过，形成一道道流动的光河。

　　整个世界，安静、祥和，美得令人窒息。

　　而她的正前方，在这片梦幻世界的中心，静静地矗立着一颗巨大无比的“珊瑚树”。

　　它的材质，如同最顶级的羊脂白玉与七彩珊瑚的结合体，通体温润，流淌着肉眼可见的、柔和的生命光晕。

　　但它的形态，却有着精灵母树般神圣而优雅的姿态。

　　那舒展开来的枝干，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遵循着某种至高的、完美的黄金分割法则，向着四周延伸，仿佛要将整个神域都拥入怀中。

　　每一根枝条的末梢，都凝结着一滴如同星辰般璀璨的露珠，其中仿佛孕育着一个又一个全新的世界。

　　它不仅仅是一棵树，更像是一个生命的源头，一个美的概念的具现化，神圣得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想要亲近。

　　就在时织凛华被这棵神圣巨树所震撼时，一道温柔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也仿佛从她的灵魂深处，同时响起。

　　那声音，充斥着长辈对后辈最深沉的关爱，同时又有着一丝对于调皮后辈的、无奈的责备：

　　“永歌家的孩子吗？几万年没见，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呀……”

　　“你是谁？”时织凛华的瞳孔骤然收缩，警惕地问道。

　　她在一瞬间便确信，现在自己所处的地方，和自己以前面见母树、龙之始祖时所进入的“神域”，其性质一模一样。

　　而能毫无征兆的，就将自己拉进祂的神域之中，这可是只有母树才能做到的！

　　眼前这个未知的存在，她到底是哪路大神……

　　想到这里，时织凛华的面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她不再有丝毫的犹豫，伴随着一阵细微的骨肉撕裂声，她的背后，无数凭空生成的血肉迅速纠缠、塑形，构成了四只巨大而狰狞的手臂。

　　下一刻，她将自己的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头发上别着的那片母树树叶上，全身的魔力都内敛到了极致，随时准备从中提取那至高无上的神力，以应对接下来任何可能发生的变故。

　　“我是谁……嗯……”那珊瑚树的声音，似乎真的在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复杂的问题，那古老而温柔的音色在神域中回响了片刻，才缓缓给出了一个令时织凛华心神剧震的答案，“我，和永歌——也就是你的母树——是表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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