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灰白之下

　　时织凛华继续向着洞穴的深处走去。

　　她的脚步声，在这条寂静的、如同地下长廊般的洞穴中，被无限地放大，显得格外清晰。

　　而在这片深邃的、光线难以触及的黑暗之中，偶尔，会有一些极其迅捷的、模糊的身影，从那些建筑的阴影中、或是岔路的拐角处，一闪而过。

　　她们似乎在拼命地、躲避着时织凛华这位不速之客。

　　她们动作敏捷，悄无声息，就像是生活在这片黑暗中的、天生的猎手。

　　但她们的躲避，却又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深入骨髓的警惕与恐惧。

　　时织凛华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正在从那些她看不见的、黑暗的角落里，窥视着自己。

　　那些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好奇，有警惕，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对于“外界来客”的、本能的、几乎无法抑制的恐惧。

　　她们，就像是一群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幽暗洞穴中的小兽，在面对着一头突然闯入自己巢穴的、体型庞大到无法想象的、不知是敌是友的巨龙时，所表现出的、那种最原始的、混杂着敬畏与不安的反应。

　　“滚出来，别怪我不客气了。”

　　时织凛华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如同陵墓般的地下长廊中，冷冷地回荡。

　　她的耐心，正在被这无休止的、懦弱的躲藏所消磨。

　　伴随着她的话语，她手腕上那翡翠色的外置魔法回路，骤然绽放出了璀璨的光辉。

　　那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君临天下的威严，以她为原点，如同奔涌的潮水，瞬间照亮了周围数百米的、每一个黑暗的角落与缝隙。

　　但，没有人回应她。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窥探目光，只是在光芒亮起的瞬间，变得更加惊恐，藏得更深了。

　　“听不懂吗？”

　　时织凛华不由得揣测道。

　　她想起了精灵语言那复杂的、自带“防偷师”机制的特性，或许，这些遗民所使用的，是一种她尚未掌握的、古老的精灵语分支。

　　于是，她启动了从精灵王朝带来的、一个精巧的小装置。

　　那装置，如同一枚由月光石雕琢而成的耳坠，在她耳边轻轻一亮。

　　下一刻，她的话语，其所蕴含的“含义”，便可以化作最纯粹的、无形的精神波动，直接传递、并烙印进周围所有智慧生物的意识之中，彻底绕开语言与文化的障碍。

　　“我乃时织凛华，”

　　这一次，她的声音，直接在所有隐藏者的脑海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洪钟大吕，带着无可抗拒的、沉重的份量。

　　“完美精灵乡的缔造者、精灵龙族之祖、灰烬之冠的主宰、母树祭司家族逐尘者贵血、精灵王朝护镇国公、鳞叶王朝一字并肩王、圣冠王朝救世主、潮汐之国的海月贤者、四神共选的神选冠军、西大陆征服者、诸神阴谋破灭者、天国支配者、吸血者之国终结者、灰白破灭者！”

　　她的每一个头衔，都如同一个具体化的、庞大的概念，狠狠地砸进了那些幸存者的灵魂深处。

　　她们仿佛亲眼看到了那座在母树庇佑下、无比繁荣的精灵国度；看到了那头所过之处众生跪服、横压亿万魔物与下界之门的始祖精灵龙；感受到了那正在外界、以无可阻挡之势，吞噬着灰白云层的、猩红的“空皇”……

　　在报出最后一个、与她们自身命运息息相关的头衔——“灰白破灭者”之后，时织凛华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意志，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现在，是你们自己出来，还是被我打出来？”

　　原本还有些不安分的、充满了恐惧与骚动的空气，在这一瞬间，突然彻底地、死寂了下来。

　　那是源自于极致震撼的、绝对的安静。

　　片刻之后，这片死寂被打破。

　　一股股混乱的、嘈杂的、充满了争执的精神波动，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地爆发开来。

　　他们似乎正在用某种心灵感应的方式，激烈地、争论着是否要暴露在这样一位恐怖存在的面前。

　　最终，所有的议论，都平息了下去。

　　那吵闹的空气，再一次，变得沉闷、压抑，仿佛充满了某种做出艰难抉择后的、悲壮的决绝。

　　一位身穿着拼凑而成的、充满了废土风格装扮的精灵，从黑暗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从她那相对干净的衣着和手中拿着的一块数据板来看，她似乎是一位文职人员。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持着简陋却致命的改装武器、全副武装的精灵卫兵。

　　她们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光芒的边缘，敬畏地、不敢再靠近。

　　时织凛华的目光，落在了她们的耳朵上。

　　她们那长长的、优美的耳朵，并不像自己和芙蕾雅妮娅那样是向上生长的，而是如同萝丝琳一般，向着左右两边，水平地延伸。

　　只不过，她们的耳朵，似乎比萝丝琳的，还要更长一些。

　　毫无疑问，她们应该就是萝丝琳口中，那些早已灭绝的同族了。

　　只是，没想到，在这黑不见天日的地底，在这片死亡绝域的深处，居然真的还有一些精灵，依旧活着。

　　该说她们幸运呢……还是，凄惨呢？

　　“尊敬的……时织凛华大人……”

　　那位为首的、看起来是文职的精灵，终于鼓起了全部的勇气，用一种因为过度紧张和敬畏而微微颤抖的、干涩的声音，开口说道。

　　“精灵？”

　　时织凛华那原本如同淬了寒冰的、强硬无比的语气，就在看清她们样貌的那一瞬间，软化了下来。

　　那股锋利的、不容置疑的上位者威压，也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对待敌人，她可以毫不留情，用最残酷、最冷血的方式，将他们彻底碾碎、杀死。

　　但对待朋友，和像眼前这样、挣扎求存的同类，她是真的，无论如何也强硬不起来。

　　“你们……在这地下，生活多久了？”

　　“多久？”那位为首的文职精灵，明显地一愣。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茫然。

　　这个问题，似乎触及了她认知之外的领域。

　　她从出生起，就一直待在这片永恒的、不见天日的地下，族群里用来计时的、那些精密的魔法钟表，也早在她出生之前的、不知道多久远的过去，就已经坏掉了。

　　“抱歉，大人……我不知道。”

　　“好吧。”时织凛华的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奈。

　　她随即问道：“那么，你们这里，还有末世前的精灵活着吗？”

　　如果还有末世前的精灵活着，那或许，就可以从她的口中，得到关于那场末日，究竟为何会发生的、最具体的消息。

　　听到这个问题，那几位精灵互相对视了一眼，她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犹豫与为难。最终，还是那位文职精灵，低声说道：“就只有……塞纳菲娜大人，是末世前的精灵。不过……”

　　“不过什么？”

　　“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那带我去看看。”时织凛华毫不犹豫地说道。

　　只要没死，以她的手段，就能救回来。

　　就算真的已经死了……过些日子，等萝丝琳把那个复活魔法，彻底研究透了，也一样能给救活。

　　一想到“复活”这两个字，时织凛华的呼吸，都不由得，微微急促了几分。

　　既然萝丝琳，可以复活她的族群；那么，她时织凛华，自然也可以用这个魔法，来复活那些在精灵王朝的所有战争中、不幸死去的精灵们！

　　至于萝丝琳所说的、复活需要“以命换命”的祭品……正好，那入侵王朝的、被俘虏的百万联军，还在精灵们的各种“审讯”与“折磨”之中，没能死去。

　　毕竟，时织凛华可不希望，他们死得太过干脆、太过轻松。

　　现在看来，他们终于有了新的、更有价值的用处了。

　　正好，可以拿来，当作复活同胞的祭品。

　　……

　　于是，在跟随着那位文职精灵，在如同迷宫般的洞穴里，七拐八弯地穿行了许久之后，时织凛华，终于来到了一处真正的、位于地底深处的城镇。

　　这里，是一片被人工开凿出来的、巨大的地下空洞。

　　虽然范围不大，但地面与周围的建筑，都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灰白物质。

　　在空洞的正上方，镶嵌着一块巨大无比的、持续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发光宝石，它如同一个微缩的、人造的太阳，模拟着阳光，照亮了整个城镇。

　　尽管这里的精灵们，身上穿着的，仍旧是一副充满了缝补痕迹的、末日废土风格的打扮，但她们来来往往的身影，她们之间低声的交谈，还是为这座地底的避难所，营造出了一副热闹、充满生机的景象。

　　而来来往往的，除了精灵之外，偶尔，还能看见几台形态古朴的奥法傀儡，正在沉默地、负责着一些搬运重物的、繁重的体力活。

　　看样子，她们的工艺技术，也在漫长的岁月中，开始逐渐复苏了。只是，这个过程，看起来很慢、很慢。

　　时织凛华的眉头，却在此时，微微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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