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再临日（10）

　　“再临日是什么？”时织凛华问道，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片由神器构成的、无边无际的宏伟网络，神情严肃。

　　“是毁灭永曜秩序的那个存在，再一次到来的时候。”那位精灵亲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凝重。

　　“是吗？”

　　但与亲王严肃的神情截然相反，时织凛华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恐惧，她的金色眼眸深处，反而闪过了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

　　她的内心深处，此刻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她真的很想与那个“再临日”的存在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然后，将它的骸骨抽出，重新铸造成一块宽阔无边的地板，供曦弦秩序和永曜秩序的精灵们，能够随意地在其上行走、起舞、欢庆，用以彻底地、从概念上，践踏那份曾经的毁灭与绝望。

　　那位精灵亲王并未察觉到时织凛华眼中一闪而过的、那股属于顶级强者的战斗欲望。

　　她带着时织凛华与芙蕾雅妮娅，穿过蜿蜒的回廊，来到了一处矗立在母树宽大枝干上的华美宫殿。

　　宫殿的外墙由泛着柔和光辉的白玉石雕琢而成，每一扇窗户都由流动的秘银液体构成，能够随心所欲地改变形状与透光度。

　　“从今往后，这处宫殿就属于两位殿下了。”亲王恭敬地说道。

　　随后，她行了一礼，便静静地退下。

　　亲王刚一离开，一队身着典雅长裙、面容秀丽的精灵女仆便鱼贯而入。

　　尽管她们是女仆，但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贵族优雅与从容，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经过了无数次精确的排练。

　　她们的身上佩戴着精致的徽章，时织凛华毫不怀疑，她们肯定都是曦弦秩序那些显赫家族的大小姐。

　　“从今以后，将由我们负责侍奉两位殿下的日常起居。”为首的女仆躬身说道，她的声音柔和而清脆。

　　时织凛华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光凪。

　　这位跟在时织凛华身边许久的精灵萝莉女仆，此刻依旧保持着她作为女仆的自觉与素养。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她既没有抢去那些新来的“大小姐”女仆的风头，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贪求或嫉妒。

　　她只是安静地、默默地跟在时织凛华的身边，仿佛一株扎根于阴影中的小草，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做好了所有一个女仆该做的一切。

　　她的完美，已经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她总能在时织凛华需要什么的时候，立刻将东西递到她的面前；总能在时织凛华想要休息时，恰到好处地铺好床铺；总能在时织凛华不知不觉中，将所有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切都完成得如此天衣无缝，以至于有时，时织凛华都会产生一种“这一切仿佛本就如此”的错觉，就如同前世有些人认为“米是超市货架上长出来的一样”，全然忘记了这些完美的背后，是光凪无声无息的付出与努力。

　　时织凛华看了一眼光凪，见她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对着那群新来的女仆们说道：“那行吧……”

　　数日之后，曦弦秩序那支准备前往精灵王朝的访问使团，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

　　仪仗的规模宏大，礼品的清单也经过了反复的斟酌，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曦弦秩序的诚意与重视。

　　然而，时织凛华并没有跟着使团一同回去的打算。

　　根据曦弦秩序那些顶尖智者与预言家的反复推算，那恐怖的“再临日”，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时织凛华不想，也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她留下，既是为了与那个造成永曜秩序悲剧的幕后黑手，堂堂正正地较量一番，同时，也是为了确保那段惨痛的历史，不会在曦弦秩序这片土地上重演。

　　尽管曦弦秩序已经为此准备了近万年，那覆盖了整个疆域的神器网络也堪称世间奇迹，但谁又能保证这次准备就一定奏效呢？

　　毕竟，造成“再临日”的那个存在，其苏醒的时间要早于沉睡的曦弦母树。

　　谁又敢断定，它不是现在就已经苏醒，只是没有急着发动攻击，而是在暗中窥伺，谋划着一场万无一失的、必杀的袭击呢？

　　时织凛华不敢赌，也不能赌。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曾经的永曜秩序疆域之上，对那片灰白领域的最后围剿，也已进入了尾声。

　　无数的空皇遍布天空，它们那遮天蔽日的庞大身躯，如同移动的堡垒，监视着每一寸土地。

　　而在地面上，一眼望不到边的国土佣仆、大陆支配者，以及那些被芙蕾雅妮娅带过来的剑之巨兽，正在系统性地、一寸寸地探索永曜秩序的旧土，寻找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幸存者。

　　然而，结果是令人失望的。

　　除了塞纳菲娜那一群精灵之外，她们再也找不到第二群幸存者了。

　　当织凛华将这个最终的、沉重的消息告诉给塞纳菲娜时，她沉默了许久。

　　她的脸上，没有泪水，也没有崩溃，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死寂般的平静。

　　良久之后，她才强撑着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一种故作不在乎的语气说道：“我……我早就猜到了。”

　　时织凛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微叹，但终究还是没有把萝丝琳正在研究复活方法的事情告诉她。

　　毕竟，那只是一个研究方向，谁也不知道最终能否成功。

　　现在给予希望，若是将来无法实现，那只会让她经历一场更加残忍的、空欢喜的折磨。

　　至于萝丝琳那独特的“半精灵”体质，学者们倒是研究出了一些眉目。

　　根据她们的分析，萝丝琳似乎是……一个克隆精灵。

　　塞纳菲娜也曾提到过，永曜秩序的克隆技术，曾一度登峰造极。

　　无论是巨龙还是泰坦，任何物种，只要能够获得其血脉信息，便能一比一地、完美地复刻出来，甚至可以按照需求，肆意地编辑其血脉。

　　但是，唯独精灵的血脉，因为其本质上涉及到神明层面的领域，所以她们一直无法很好地进行克隆。

　　所以，萝丝琳，便是从那个充满了未知与禁忌的克隆缸里，走出来的人造……哦不，精灵造精灵吗？

　　因此，她的另一半血脉，才会呈现出魔导金属的特质？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也为了寻找更多关于永曜秩序的失落技术，学者们已经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准备对那片刚刚才被肃清的、广袤的永曜秩序废墟，进行一次全面的、深入的实地考察，希望能从那些被掩埋的遗迹中，寻找到相关的研究资料。

　　与此同时，那些在永曜秩序毁灭之时，侥幸逃脱并被曦弦秩序所收留的永曜精灵们，也毅然决然地，回到了自己那片，既熟悉又陌生的、腐朽破败的旧日国度。

　　当那艘巨大的、承载着她们归乡之情的曦弦飞舟，缓缓降落在永曜秩序那片灰白色的、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时，塞纳菲娜正带着她身后的后辈们，静静地，等候在那里。

　　这个飞舟同时也是一份时空坐标锚点兼信号塔，方便曦弦秩序随时为她们提供精确支援。

　　当舱门开启，那群同样身着永曜风格服饰的同胞们，缓缓地，从飞舟上走下来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这群归来的同胞之中，一部分，是与塞纳菲娜一样，从永曜秩序毁灭之时便已存在的“上古精灵”。

　　她们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与那份无法磨灭的、属于永曜的骄傲。

　　而另一部分，则是她们与曦弦秩序所诞生的混血后代。

　　她们的母树，早已被那层厚重的灰白物质所掩埋，失去了结果的能力。

　　她们的降生，是借助了曦弦秩序母树的恩泽。

　　但即便如此，相比于塞纳菲娜这边，孤零零的、只有她一个“上古精灵”的惨淡景象，这支归来的队伍，已然，是好太多了。

　　最初的相见，是死一般的沉寂。

　　随后，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带着颤抖的、不敢置信的呼唤。

　　“塞纳菲娜？”

　　这声呼唤，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涟漪。

　　“你们……”塞纳菲娜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她的眼眶，瞬间便已通红。

　　那份她强装了许久的坚强，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下一刻，喜悦的泪水，便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彻底淹没了这片死寂的土地。

　　她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放声地哭泣着，用那种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宣泄着那份积压了亿万年的、对故土的思念，与对同胞的牵挂。

　　然而，当那份重逢的喜悦，稍稍平复之后，一种更加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悲凉，便如同这片大地上那曾经挥之不去的灰白尘埃般，悄然地，弥漫开来。

　　那些归来的同胞们，看着塞纳菲娜以及她身后那些年轻的后辈们。

　　她们的衣着，是那样地陈旧，是那样地简陋。

　　尽管能够看出，她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打扮自己，去维持着那份属于永曜精灵的、最后的体面。

　　但那份，与她们身上那崭新而华丽的、由曦弦秩序所提供的衣物相比，所形成的、刺眼的对比，依旧是那样地，令人心碎。

　　更让她们感到一阵阵锥心刺骨般哀伤的是，在塞纳菲娜身后的这群孩子之中，竟然连一个职业等级抵达了十五级初位的，都没有！

　　她们的目光，从那些年轻而稚嫩的脸上，缓缓地扫过。

　　她们看到了，那些孩子们眼中，那份属于永曜精灵的、清澈而纯粹的骄傲。

　　但她们也同样看到了，那份因力量的匮乏，而无法掩饰的、深深的自卑与迷茫。

　　故国依旧，但早已物是人非。

　　这片土地，还是她们记忆中，那片繁华而伟大的永曜秩序吗？

　　那份，曾经属于她们的、足以令整个世界都为之侧目的辉煌与荣耀，如今，又还剩下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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